大船乘风破浪,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水汽被结界隔绝,只留下海洋的气息。
穆寻站在船头, 看着前方那越来越近的海岸:“我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来魔界。”
其实要说魔界已经不准确了。界壁越来越薄弱, 以前需要阵法才能穿越过来,而今竟只靠渡船就可以抵达,甚至感觉不到太多的穿越感。与其说魔界是魔界, 不如说它是一片大陆, 是与人界其他岛屿相同的,隔着海洋的宽广大地。
这样的情况下,魔族和人族迟早会对上。
想到这里,穆寻的心里就沉重起来。她眯起眼睛,看着前方。修士那超绝的视力让她很快看清了前方的场景,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闻先:“这些奇怪的建筑, 是你们魔族的特产吗?”
不去问邢望舒和师映阳, 是担心会接受到对方那嫌弃的眼神……啊, 当然,还有她怎么说也是长辈嘛, 就不在小辈那里凑堆了。
闻先如今境界不稳, 视力不如穆寻,等了一会儿才看清岸边的景色,然后他结结巴巴地道:“啊……这, 我们魔界……有,有这样的特产吗?”
魔界很是荒芜, 风会比其他地方更大更猛烈, 有时候也会塑造出类似城市或是城墙的那种仿若刀削的奇观。闻先一睡三千年, 也说不定就有他不知道的奇观发生了呢?
邢望舒无奈地叹了口气:“师尊,没有的事,那些都是人造物。”
闻先:“啊,哦,人造物啊……什么?人造物??这得要多少钱啊!”
说到钱字的时候,闻先的嗓音都变了,哪怕是看不到他的脸,也能想见那心疼来。就连徐贞都忍不住看过来,心道,魔族当真如同传闻中那么贫穷么?堂堂一个前魔尊,怎么也该是富有四海,竟是这么的抠门?
邢望舒:“……我们魔界有的是钱!”
说到这句话时,邢望舒哼出一口气,连平摊的肚子都挺了挺,企图腆出一个财大气粗的弧度。
闻先痛心:“就算有钱,那些也是不可再生资源啊!!用一分少一分的。”
邢望舒笑道:“怕什么,小师妹大婚时,给了绝山一条极品灵石的灵脉呢。”
闻先顿时心痛地捂住了胸口:“……不,不孝弟子……”
师映阳扫了个冰冷的眼神过来:“比不得师姐,你与绝山大师姐成婚的时候,可是卷走了半个国库的极品灵石做聘礼给绝山送过去呢。”
闻先捶胸顿足:“……我,我……家门不幸啊!!”
他一个转头,朝着穆寻扑过来,那张青面獠牙的脸上简直是青中带红,红中带紫:“怎么都是你们绝山占我们便宜!!我要杀了你!!”
穆寻:“……??”
这关她什么事?她也很无辜啊?她怎么知道自家绝山这么有“出息”?
还有……
穆寻在闻先的掐捏下努力地说话:“为什么……我,我女儿是送绝山养大的……”
虽然送绝山也还好,可是阿泠是魔族人啊,按理不应该是在魔界养大的么?
师映阳闻言,目光在穆寻身上转了一圈,又收了回去。
倒是闻先面上佯装咬牙切齿,实际上暗道一声不好,于是绞尽脑汁,开口道:“你的女儿,你问旁人?难道你就不知道崔泠四处找你都没时间去看看女儿么?”
穆寻闻言,原本与闻先闹作一团,假装挣扎的手也滑落下来。她面上露出了真切的痛,茫然,还有自责。
闻先见状,也觉出几分索然无趣起来,于是松了手,退到一旁来。他看到师映阳站在不远处,面容冷漠,不禁传音道:“真的不跟她说实话?”
师映阳歪了歪头,摇了摇头:“无妨,储真值得更多人喜欢。”
她的小妻子,一个人陡然穿越,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原本的父母,亲人,就连环境也整个变了个天。师映阳想,她或许也做不到什么,但送两个妈还是可以的。
如果储真不嫌弃的话。
闻先:“……”
总觉得徒弟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他也没什么立场来说。和穆寻比起来,其实他也是个不太负责任的师父。穆寻不知道师映阳的出生,但闻先是知道。因为知道,也因为教养过,所以他更加的自责。
他把一个烂摊子扔给了徒弟们,让他们野蛮生长,去面对那么艰难的环境。他最近也看了此前的历史,狠狠地恶补了一番。
知道他走后,随着人魔联盟分崩离析后的大战,也由此得知邢望舒的赫赫威名。当初他离开的时候,邢望舒只是一个带着骄纵之气的少女。他实在无法想象,对方是怎么背负着魔族,一边跟人族作战,又如何一边将自己的师弟师妹养大。
这些明明不应该是邢望舒的责任。
这样的一个烂摊子,闻先觉得无论魔界变成什么样,他都能接受。花钱……唉,就花钱吧,花钱买教训好了……可恶,心还是好痛!
师映阳看了闻先一眼,笑了笑:“师尊,魔界到了。”
一开始就是大片的光柱扫来,天空中响起警报声,随后很快就飞来了三个魔族,呈三角排列。他们远远地看了师映阳他们一眼,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师映阳,于是掏出了个什么东西说了话。
空中的警报声换了个声音。这声音带着几分柔和,有点像是储真的声音,但又带着一点无机质的刻板。
“警报解除,警报解除。欢迎魔尊回家。”
闻先慢慢地张开口:“这是在搞什么?”
师映阳眯着眼睛:“唔……似乎变得更复杂了一些,不过大概流程应该没什么变化。若我们是敌人,那就前面的大炮就会轰过来。”
闻先:“大炮……?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看堤坝上的那一排东西,上面刻有阵法,全力催动下大概能到合体一击。应对普通的前锋探子足够了。”
闻先:“……”
这……这大概除非人族修士举族入侵,否则根本不太可能打过来吧。突然之间闻先心中就满满当当都是安全感。他想问问要花多少钱,可,这东西他也没在人界见过啊?他又想问问这是谁主持修建的。
问题太多,他一时间不知道问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师映阳冲闻先笑了下:“师尊,你准备好看现在的魔界了吗?”
闻先心道,你根本就没有让我准备!!他已经隐约地察觉到了什么,但他能说什么呢?他本就满怀歉疚,博君一笑,那他自然也是心甘情愿。
只是他心中虽有所悟,却也没有想到实际比他想得还要夸张。
堤岸旁边种了树,树与树的间隙是一片片的花箱,平摊的大路四通发达,路上行走的有满脸悠闲的魔族,也有摇晃着尾巴的妖族。
几人下了船,迎面而来的是一排排身高相仿,衣着统一的魔族。闻先定睛望去,这些魔族有男有女,一身黑红相间的制服,甲片闪闪发光,时不时溢着灵光,显然上面的每一个甲片都被刻上了法阵。
为首者快步走来,朝师映阳行了一礼:“恭迎王上回来。属下荆承,隶属近卫一队队长,奉王后旨意,来迎接诸位。”
师映阳看看周围,眉头蹙起:“我妻子呢?”
荆承露出一点笑容:“王后此刻正在宫中商议事务。”
师映阳闻言,她目光一凝。依照储真的性子,她可是一刻都等不及的,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师映阳立刻就有些焦急起来。她也没有心神去看闻先惊讶的表情了,左右这一路处处是惊喜,不怕录不到闻先的表情。
思及此,她朝荆承点头:“那我立刻去……”
荆承道:“王上,王后派我来接您。研究院出了新的载具,请。”
师映阳:“……好。”
荆承立刻挺了挺胸膛,让开道路。而一旁的闻先还处在“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是不是在做梦”的表情之中。
一直到上了那辆堪称古怪的四轮钢铁巨物,闻先也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一旁的邢望舒颇为好奇,摸了摸身下的皮质沙发,问道:“此物是傀儡?”
此前无论是修真界还是人族,载具大多还是灵兽,倒也不是没有其他载具,但要么是容纳数百人的灵舟,要么就是剑修们常用的飞剑。而无论灵舟还是飞剑,造假都不菲,如眼下这般容人并不多的倒是少见。
荆承道:“有傀儡和手动两种操作模式。目前大家体验到的是手动模式。”
说着,荆承拍了拍手,前方隔板落下,露出驾驶位那个正襟危坐,手带白手套,身着贴身制服,显得英姿飒爽的魔族来。
师映阳:“……”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这分明就是储真那个世界的汽车。不过和她此前看到的又有不同,多了许多修真界特有特色,比如灵活机动的傀儡模式,比如扩大了空间的空间法阵。
荆承沉稳着眼神,对一众面带茫然的人说道:“大家请看左边,这是我们此前刚兴建的人造公园,方便大家工作之余可以游玩。最近里面有不少魔族在傍晚时分会在此地载歌载舞,锻炼身体。”
闻先:“……我们魔界土地这么肥沃可以种花了?”
荆承一本正经地开口道:“这些是从凡间移植的无需灵力就可以生长的花草。我们已经组织人手开始广泛种植,用极低的成本可以有效地防止水土流失,保持土地的肥力。”
闻先:“……?”
是啊,他以前怎么没有想到,魔界灵气流失,花草尽损,但是凡间那些没有灵气的花花草草却不受到限制啊?但闻先是绝不会承认是自己的智商不够用,想不到的。
闻先沉默片刻:“那……那也不能吃啊……”
荆承笑了一声:“请客人看您的右手边,那些正是我们引以为傲的灵田试验基地二号,在王上英武的决策下,是王后领导研究人员研究出的新品种粮食,能有效适应魔界当前的水土环境。我们魔界人民从此以后,就站起来了。”
闻先:“……”
他慢慢地将手摸上自己的下巴,手动合上。
师映阳的眼中闪动笑意,她算是看明白了。储真哪里有什么事,她这是给自己贴金来了。
作者有话说:
闻先的过去。
闻先年轻的时候还是看到过森林的,不过很快森林就枯萎了,连带着里面的灵兽啊灵鸟啊,也好像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光秃秃的山脉,光秃秃的土地还有饥不果腹的同族。
后来同族学会猎杀土里的灵虫充饥,也知道了土地里有很多灵石。但本来魔族人就是块香馍馍,还要用灵石去诱惑人族来占领自己的土地吗?更何况,坐吃山空,迟早有吃没的一天。
闻先是板着指头过的日子。他们可以灵石铺地,却不能将这些露给旁人看。
闻先:……我们魔族好穷啊……
然后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几个徒弟娶媳妇儿都是如此的财大气粗。
闻先:…………气吐血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