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恩是个跟莫里甘一点都不一样的血族。是从那本书里得知的也好,从传闻中听说的也罢,都明明白白彰显着索恩是个暴君。

  莫里甘一开始不愿跟他合作,他看不起索恩,觉得索恩是个只懂暴力的暴躁狂,自然是将江屿白的事含糊其辞,耐不住就这些天的搜索来看,他确实没可能找到重伤逃走的始祖,如果真让始祖养好伤卷土重来,那就又多一个强劲的对手,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将曾经偶然录下的始祖面容交给索恩一份,联合找到并打压重伤未愈的始祖。

  他还是留了点儿心眼,在与索恩谈话时试探着问过,可索恩的样子实在不像见过始祖,他也才放松警惕。

  他没想到的是,索恩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就已经认了出来,他飞速联想到前两天刚见过的那张脸,和莫里甘说话时却没有露出任何异常,非常顺利地蒙混过关,又拿到了新的魔药。他很清楚试验过后的魔药有多厉害,才一点都不着急,就算江屿白今天跑了,受的伤也绝对撑不过他的下一轮排查。

  索恩回头望了一眼,地牢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他打了个响指,魔力瞬间朝地牢扑过去,黑色的火焰一下跃起十数米,将地牢罩在里面,来不及撤离的血族与本就困在囚笼里的人类被火焰困在原地。

  索恩兴致缺缺刚想离开,就感受到背后一股陌生的魔力波动袭来,他敏锐转身,就见被黑焰包围的地牢中迸发出亮眼的蓝光,蓝光转瞬即逝,里面活人气息瞬间消失。

  居然是江屿白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传送阵,这一处的传送阵规模极大,几乎将整个地牢包住。索恩本想一次性把里面人类杀个干净,没想到如今留下来的全是血族,不过他可是下了死手的,那群反叛党估计也受伤惨重。他随手撤掉黑焰,心里也对自己手下能活下来不抱希望。

  要知道这里有索恩留下的魔阵,能在索恩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篡改他留下的魔阵将人类传走,简直跟在他脑袋上蹦迪没什么区别。

  索恩喃喃道:“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我该说不愧是始祖吗,这么多的手段居然用在一群弱得要死的人类身上,真浪费。”

  鞋底粗暴碾碎脚边刚长出来的野花,他随意晃了晃空掉的红瓶子,里面已经一滴粘液都掉不出来了。

  “——殿下!”

  背后突然传来这道声音,他都快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回头一看就见一块行走的黑炭朝他扑过来,嘴一咧,白净牙齿与漆黑面颊呈现出鲜明对比。

  管家抹了把脸上的灰尘,讪笑着凑过来:“殿下,您要走吗?地牢里面还有几个活着的下人,我先跟您一块儿走,到了别墅叫几个人把他们搬走。”

  索恩嫌弃地退了一步,随口道:“你看着办,回去了记得叫那群饭桶封城,从今天起不许让一只苍蝇飞出多兰里。”

  管家点头哈腰:“是、是!”

  觉得傻等没什么意思,索恩迈着他矜贵的步子朝别墅走去,是一点也没在意管家说的地牢里存活的下人。

  他对下人的态度一向如此,活着挺好,死了就死了,不耽误他找下一个,他身边的血族都是靠硬本事活下来的。

  另一边,江屿白正对索恩放出来的血虫头疼。

  这些虫子数量多、速度快,对他的血液趋之若鹜,几乎争着抢着要扒在他身上,宁死也要吸一口血来。尽管江屿白有魔器保护,也招架不住这种数量的虫子,更何况他们分泌的侵蚀液体叫人防不胜防,魔器已经被烫出了许多孔洞,摇摇欲坠几乎要在下一刻分崩离析。

  隐匿身影的镜子对虫子不管用,无论他怎么躲这些东西都能精准的找到他,江屿白也终究体会过一次生死逃亡,只要稍慢一点,他身上就会被烫出血洞,身体里本就留存不多的魔气也会被吸收过去,要是连这点儿魔气都没有他甚至无法操作魔器。无奈之下江屿白一刻也停不下来,寻求着机会逐一击破。

  等到跑到和老佣兵约定的地点以后,他身后追着的血虫已经只剩一半,人类拿着魔器扫射一番,也实在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那些残留的血虫消灭干净。

  血虫砸落在地,把漆黑地面烫出一个疤来。

  江屿白被围在中间,坐在石墩上喘着气,手臂上全是烫出来的伤。

  老佣兵拍了拍他肩,感慨道:“不容易啊,没想到索恩那龟孙这么盯着你,可算是跑出来了。”

  江屿白没说话。索恩能把他认出来实属意外,那一刹确实是让他惊到了,索恩第一面给他的印象只有粗矿,如今只觉得惊悚。

  他捏着魔石刚准备站起来,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女人握着枪柄,漆黑的枪口对准江屿白眉心:“忙也帮了,该死的虫子也灭了,巴林人呢?只有你逃出来了?”

  气氛陡然凝固。

  老佣兵试图打圆场:“哎呀你别着急,他这不是才刚出来嘛,也没说不放人。”

  “你闭嘴!你这个跟血族同流合污的家伙,到底跟谁是一伙的?”女人声音高昂,望向老佣兵的眼神居然也多了些仇恨,“你几次三番向着他说话,偏袒一个吸血鬼,你知不知道我们如今的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老佣兵悻悻闭嘴,能看出来在这个队伍里人们对血族的仇恨到底有多大,周围没人阻止她,大多冷眼旁观。

  女人愤恨地上前几步,枪口都快撞到江屿白头上:“你要是再不把巴林放出来,我就杀了你——”

  砰!谁也没料到江屿白会突然暴起,一扭女人的手腕将枪夺过来,把她手里的魔器狠狠砸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枪口指着她。

  周围人瞬间举着枪对准江屿白。

  “你干什么?”

  “我就说血族不能信!”

  “别开枪!等把丽琳救出来再说!”

  女人脸色苍白,死死盯着他:“终于忍不住露馅儿了?”

  “别动。”江屿白轻描淡写抵住她额头,“再动杀了你。”

  所有人都被他展现出的杀意震慑在原地,女人僵住没有动弹,她腮帮子鼓鼓的,额头青筋暴起,手腕上剧烈疼痛撕扯着她的神经。

  老佣兵双手摊平悬空着向下按:“你冷静一下。”

  他自己都没法儿冷静,造成如今这种场面也有他的原因,只希望江屿白不要冲动。

  老佣兵缓和了语气说:“我听巴林说过你,江屿白。你是巴林救回来的孩子,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不要被一时冲动冲昏头脑。你面前那姑娘没有恶意,她只是太着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江屿白的表情,却没能看出什么,就见他手里拿出一块黄褐色的魔石,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面前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

  所有人都被这大变活人的景象吓了一跳,连巴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本来置身于一片黑暗,突然面前多了张满是褶子苍老的脸。

  老佣兵嘴能塞进一个鸡蛋:“巴林?”

  巴林登时锤了下他肩膀:“老伙计,你这老胳膊老腿还能出来乱跑呢?”

  女人也被这场景吓住了,她愣愣道:“巴林叔?”

  巴林回头一望,当时被这对峙的场景吓了一跳,略一思索明白前因后果,立刻张开双臂挥舞:“别误会别误会!他不是多兰里的吸血鬼,要不是他,我根本撑不到你们来救我,是他把我带出来的!”

  女人这才明白过来,发觉自己冤枉了江屿白,立刻转身连连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是我脑子不太清醒……”

  周围人类还没收起魔器,江屿白自然没收枪。

  巴林立刻懂了状况,一把将周围人的魔器全部夺走:“都别指着他,你们真会捣乱,快一边儿去,我跟他单独聊一会儿。”

  直到没有一个人手上有魔器江屿白才收起枪,看着心有余悸的女人拽着巴林一顿问询。

  他有些不耐,转身准备离开,又被巴林叫住。

  才隔了几天,巴林的面容就多了些难以抹去的沧桑,胡子拉碴,原本直挺的脊背微驼,目光仍带着坚毅:“你能去哪儿?”

  江屿白伸了个懒腰:“该去哪儿去哪儿呗,我又不在这里过日子,找个机会偷溜出去。”

  巴林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救我出来相当于打了索恩的脸,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封城只会是第一步。”

  “不用操心我,自己好好躲好,我可不会救你第二次。”江屿白披上外套,转身消失在细雨中。

  巴林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老佣兵点头:“是啊,很独特。”

  旅店中。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黑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将光吸引过去。

  昏暗灯光下,小维的眼里透着很亮的光,瞳孔偏向浅浅的茶色:“你回来了。”

  江屿白点头:“嗯。”

  他有些惊讶小维这个点还没睡,不过他白天把小维诓骗出去买东西,自己闷不作响消失了一整天,估计换谁都要担心。

  他衣服穿得很厚,外面在他回来时又下起了大雨,袍子又湿又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不过好在外面的雨和泥土气息盖住了他身上的血腥气,连他自己都闻不到那点气味,小维肯定不知道。

  江屿白放下心来准备到里间屋子换身衣服,无意间回头才发现小维亦步亦趋跟上来,身量很高,只要站近了就很有压迫感。

  他退了一步,略微疑惑:“怎么?”

  小维说:“你受伤了。”

  真是过分的敏锐。

  江屿白稍稍按捺下心里的惊讶,没打算坦白:“小伤,不知在哪儿划了一下。”

  话音刚落,他肩膀一轻,厚重的外袍被小维脱下来晾在一边,里面的衣服也是黑色,看不出血迹,江屿白便让他打量。

  只是身上的伤口仍旧在疼,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小维要拦住他,语气难免生硬冷淡:“还有事?”

  小维这才开口:“伤得不重就好。”

  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江屿白瞥了他一眼:“嗯。”

  他进了浴室关上门,首先把胳膊上缠着的布条拆下来,上面的伤口已经微微发肿,虽然没有流血,但也泛起了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