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天气又开始升温。

  旅店里打扫的很干净,一般的用具都放在衣柜里,江屿白七找八找,无意间从柜子里翻到了一摞厚厚的书信纸。

  是很新的款式,纸张摸起来柔顺,看着很干净,崭新的弧度与精致小巧的信封。

  江屿白按着那一页信纸,不知在想什么。

  “你要写信吗?”

  身后传来声音,江屿白下意识遮住信纸,后知后觉他还没来得及写字,上面是一片空白。

  小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继续开口:“如果给远方家人寄信的话可以去飞鸟邮局,那里的信鸽速度很快。”

  江屿白摇头: “我不寄信。”

  他将信放入信封里,放回原位。

  只是在梦里似乎见过这幅场景,他有些愣神罢了。

  外面的太阳不小,低矮的建筑里倒还算阴凉。

  索恩的地牢建在偏远的地方,地牢里只会感受到阴冷,照不到太阳。里面的囚犯大多都受伤了,靠着冰冷的墙面熬着日子,不知哪一天脑袋落地。

  巴林正昏昏欲睡,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睁开眼四处张望就与潜入进来的江屿白对上视线。

  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清他周围没有人之后松了口气,抓着栏杆压低声音:“你怎么又过来了,不是让你快点出城吗?”

  江屿白挑眉:“我这次是有备而来,你紧张什么?”

  巴林仍旧眉头紧皱,他有自己的思量,显然不想让他牵扯进来这件事:“现在越来越多反叛党被抓进来,一个没有魔力的吸血鬼为什么非要搅这摊浑水?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有多惊悚,还以为你也被抓进来了。”

  江屿白摆手:“别啰嗦了,我人生地不熟的还指望你给我带带路,怎么也得把你从牢里薅出来。”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借用魔器几下破除巴林牢笼上的魔阵化为己用,确认不会惊动到索恩之后开始研究牢笼上的锁。

  关押在这里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反叛党,因此索恩对他们严加看守,不惜花大价钱砸在这地牢中,每一间牢房都是单独开放。而巴林的这把锁构造十分复杂,层层魔纹叠加在一起发挥出最大魔力,一看就让人头痛不已。

  江屿白紧锣密鼓破除魔纹,正要利用钢锥一举戳开锁心,就见面前的巴林忽然面色一变。

  “——等等!”

  江屿白反应极快,立刻闪身躲在一堆杂物之后,掏出那面小巧的镜子,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杂物之中。

  门外响湳沨起了脚步声,外门的门锁响了片刻,咔哒一声被打开。

  巴林回头,牢笼外已经不见江屿白的身影,但他心脏仍旧跳的很快,门外的影子越来越近,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索恩会突然过来,心情又十分复杂。

  他是真看错了,先前的偏见让他只觉得血族都不是好东西,可江屿白几次三番不顾危险前来救他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的,别说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就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在强权压迫下也根本不会想到闯进牢房。

  巴林以为反叛党已经够激进了,没想到还能遇见更激进的。

  他倒是有些庆幸当时救了江屿白,尽管那时候他自己懊悔了不短的时间,也从没想过不救人。

  等到外面的人走进来,他粗略一看,发现竟然有七八个血族,他们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类在后面,前面则是索恩与管家。

  巴林一开始还没认出那个人类是谁,直到仔细对比了下身形和侧脸,才突然发现那是上一间牢房被抓来的反叛党,很年轻,才二十岁,只是家中突生变故,父母得罪了城里的血族,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认出了那人是自己的熟人,巴林立刻紧张起来,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发现没有明显的外伤才慢慢做回去,但他不觉得这孩子能逃过这一劫。

  果不其然,索恩一到中央落座,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玻璃瓶,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粘液,不知是什么东西,只让人觉得分外恶心。

  与此同时,玻璃瓶身上红色的魔阵亮光一闪。索恩打开了玻璃瓶,倒出一滴鲜红的粘液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语气里带着恶意:“又弱又没用的人类也只有这点价值了。”

  巴林眼睁睁看着那粘液落地以后化为细小的红色虫子,虫子钻入年轻人耳鼻,随后那道魔法阵像是在疯狂吸取血肉一样变得红艳,片刻之间他就已经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变得通红,像是丑陋的烧焦的碳,整个人不正常的肿大。

  年轻人浑身上下像充了气的气球,简直要让人怀疑他下一秒会炸开,但没有,他很快像是被吸干了血液骨肉一样干瘪下来,没了生气。

  短短几十秒,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消失了。

  巴林狠狠地一拳砸向栏杆,双眼通红望着那个人。

  “真恶心。”

  索恩嫌恶地踹了脚地上的尸体,直接将他踹得翻了几圈,倒在地上没了动静。身边侍从连忙将尸体拖下去不碍他的眼,索恩随意的拿起红瓶子,里面液体装的满当当,每一滴都能化为刚才那杀人的虫子。

  “莫里甘那家伙不止自己阴险狡诈,造出来的东西还一个比一个变态。”

  索恩将那红瓶子随手一扔,边上管家手忙脚乱地接住,偷偷擦了擦冷汗。要是让这瓶子里的东西出来,他们估计就跟那个人类一样的下场了。

  索恩下了命令兴致缺缺地离开:“这玩意儿他可给我送了不少,再随便拉几个人出来试试效果,明天之前我要知道详细的知道它全部效果。”

  管家点头哈腰地送走了他,转头便一挥手让人将巴林的牢房打开,血腥气浓郁了起来,令人作呕。

  巴林这几天被用了刑,现在浑身是伤,他根本没有能力反抗这些吸血鬼,被七手八脚拖到中央的位置,管家缓缓将那个红色的玻璃瓶打开,一滴粘液从瓶口滴落。

  巴林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蓄势待发,可他的伤实在太重,连翻身都很艰难,更别说奋起反抗。

  他神经紧绷心里默默替江屿白祈祷。

  别出来,要是让索恩发现江屿白在这里,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不知那法阵有什么威力,巴林只觉得自身感官敏锐了不少,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虫子在自己身上爬行留下一滩黏腻的液体,随后他的身体越来越炽热,呼吸急促,却迟迟吸不到氧气。

  失去意识瘫倒在地的那一刻,巴林奋力睁大眼睛望着牢房,除去索恩带来的吸血鬼以外,他看不到第二个身影。

  稍稍心安的同时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还真没出来啊?

  咯噔——

  落在地上的粘液并没有按照管家预期的方向爬到巴林身上,而是冲着一堆杂货就去了,简直拦都拦不住。

  管家皱着眉拍了拍瓶身:“怎么回事?出故障了?”

  身边侍从小心翼翼问:“大人,这儿也没人啊。”

  管家推了他一把:“把它叫回来,愣着干什么?”

  侍从一个踉跄立马扑向那小虫子,只觉得脖子上寒意一闪而过,起来时觉得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蹲下的那一刻,他离江屿白就只有巴掌大的距离,只要他们当时再稍微动一点点就会碰在一起。

  就差一点点。

  谁也没发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在他们进入下一间牢房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巴林已经被带走了。

  最后意识清醒的时刻,巴林瞪着眼睛望着他。

  江屿白慢慢朝他眨了下眼睛,声音压得很小:“睡吧,睡一觉就好。”

  巴林艰难的眨眼,甚至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就被疲惫的意识拖入黑暗。

  ·

  伊维趴在黑蛋肩上,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陷入了疑问:“这地方也太荒凉了吧,你确定主人会降落在这里?”

  黑蛋耸肩:“不确定,当初我只看了一眼传送阵投送点,更何况这么多年我都只在梅莱芙庄园里待过,从没出来。”

  伊维一噎:“那你还带着我偷溜出来,万一找错方向怎么办?”

  黑蛋反问道:“难不成跟圣殿的人一起走?找死吗?”

  伊维觉得有道理,安静了没一会儿又说:“那咱们没带艾尔格,他能没事吗?”

  “他一个普通人会被圣骑士照顾好的,针对他没有价值。”黑蛋翻过光秃秃的岩石,躲在阴凉处向下眺望,“不知道圣子在哪儿,也许已经找到始祖大人了。”

  崎岖岩石之下是大片大片被黑色浸染的沼泽,漆黑林木,死气弥漫,明明是白天,沼泽却始终笼罩在一层黑雾之中,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蕴藏着什么危险,只是冲天的魔气让人不适。

  黑蛋小心地翻下去,第二次近距离接触这片黑暗的土地,只觉得这里如同一潭死水,让他感受不到生的气息。

  他伸手将伊维扶稳,没让他沾到地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