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白觉得他这双眼睛也好看,瞳孔的黑色神秘端庄,望着人的时候分外专注。

  他坐在江屿白身边,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家里人对我不好,家太大,孩子也多,我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哥哥姐姐为了争夺家产会把家里其他小孩赶出去。”

  江屿白有些意外:“你是被赶出来的?”

  新人说:“不,我是主动出来的,家里人动摇不了我的想法。”

  江屿白觉得也能理解,家里太残酷现实,还不如出来另立家门:“你不想和他们争吗?”

  新人出乎意料地摇头:“我只是有更想做的事。”

  江屿白笑了下:“为了理想?”

  新人只望着他,这个角度显得更呆了,像只呆头鸭。

  看了一会儿这家伙又低着头数马车上的纹路。

  江屿白支着脑袋望着沿途风景,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新人说:“……利维·阿拉克。”

  “利维·阿拉克。”

  “是的,你可以叫我小维。”小维脾气很好地解释,“家里我的年纪最小,哥哥姐姐们都喜欢叫我小维。”

  江屿白点头。

  街道很安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马车狠狠颠簸一下,江屿白坐得稳,却见身边的小维好似走神一般身子一歪,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伸手将小维猛地拽住往上一拉,只觉得抓着栏杆那处掌心撕扯般的疼,被匕首划的稀烂的掌心又添了几分创伤,疼得他冷汗直流。

  小维坐稳以后立刻拉住他,握着他手腕紧张地问:“伤很重吗?”

  江屿白不习惯陌生人靠太近,用手背推了下他:“没事。”

  前面赶路的老佣兵声音兴奋:“你们看!”

  江屿白抬头望去,只见最前面的拐角处摇摇晃晃升起了一片旗帜。

  随后,犹如石子落入湖面,无数家店门前飘起了旗子,红的绿的蓝的橙的,花纹各式各样,沉默地飘荡在空中。

  街上的人无一例外选择视而不见,好像街道与平时没有区别。

  犹如一场无声的对峙。

  “简直是混账!”

  消息传得很快,索恩知道地牢那儿损失惨重以后勃然大怒:“好,居然还有人类想劫狱,真是反了!城里还有人类想造反,扯着旗子抗议,看来这群低贱的人类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居然让他们踩在我头上跳!”

  他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摔在地上,抓着杯子狠狠砸到侍从脑袋上,只听一声闷响,杯子四分五裂,水与血液混杂着从侍从额头流下,周围的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跪在中央的侍从便是守在地牢的血族,要不是这事还没结束,凭借索恩的暴脾气,他早在进门时就没气儿了。

  索恩一拍桌子下达命令:“我给你们一天时间,给我把组织偷袭的人类全部拿下,杀干净!还有那些城里跳脚的人类,给我把他们的店全部砸烂,捉到牢里面好好反省,居然敢公然挑衅我的权威!”

  他觑着跪在地上吓傻了的侍从,语气里带着森寒杀意:“要是没法提着他们的脑袋过来,你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找我。”

  侍从吓得连连磕头:“是、是!”

  一边的管家一见侍从想走,立刻道:“殿下您等等,城里的那批还不着急处理,这事儿您先等等!”

  索恩凶狠粗犷的眉毛一撇,瞪着他活像是要一口吃了他:“怎么,你不同意?”

  “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听我慢慢说清楚!”管家扶着他替他顺着气,“您想想看,将人类逼得太急,怕是他们要临死反扑,都不愿意定期供奉鲜血了。更何况人类这种物种体质向来脆弱,不像血族身受重伤还能通过沉睡修养身体。人类一旦受到重伤,基本逃不过死亡,城里的人类本就一直在减少,您大规模清剿反叛党,怕是会激化他们反抗的心思。”

  索恩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城里想反抗我的人,我还不能抓了?”

  “不不不公爵殿下,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这城里谁都没有您的势力强盛,自然不能纵容反叛党存在挑衅您的权威,反叛党该杀,该狠狠打压他们的气焰,但城里的人大多是跟风造反,吓唬一下全缩在家里,您压根儿不用理睬。同时您要对城里没参与过反叛的普通人大力嘉奖,您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能带给他们最大利益的存在。”管家殷勤道,“与其被圣殿那群人模狗样的家伙剥削,在您这里只需要每月供奉一些血,就能得到长久的安宁和数不尽的财富,我相信没有人会选择反抗您。”

  索恩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但他长久以来从没有把人类放在眼里,自然蔑视这些弱小的生灵:“太麻烦了,就算我把城里的人类屠尽,也只需要从外城抢夺而已,人类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珍贵的?更何况要说打架,我还没怕过谁!”

  眼见索恩真的有这种心思,管家连忙将他拦下来。

  他悄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继续陪笑道:“您要知道城里这批人养活的不止您别墅中的吸血鬼,您看其他两位公爵,他们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人类,但在领地绝对会为人类开辟一片生存的地方,甚至圈养血仆也会给予优渥的财富。血液在吸血鬼之中是硬通货,如果自己手中一点资源都没有,那么一旦外界一致对您,您不就被抓住短板了吗?”

  索恩不屑冷哼:“我就算大大方方让他们针对我,恐怕也没人敢真忤逆我,这算个屁的短板。”

  管家苦口婆心劝道:“诶大人,您要这么想,留这一城人类也是在为自己做退路,不怪我多嘴,您看莫里甘公爵那样狡诈强大,虽然稍逊于您,但也在那位神秘的始祖手下惨败,我们现在是要提防消失的始祖偷袭,实在不适合内讧啊。等您摸清楚了始祖的方位,将他打败,再对城里的人类下手也不迟。”

  “更何况人类生性贪婪,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血族长生不老的能力,又有多少人崇拜您绝对强盛的实力,您常年身居高位,又有光环加持,只需要向下面的人稍稍挥手,就会有无数狂热推崇者义无反顾地偏向您,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轻易掌管一方领地,这是好事啊。”

  索恩眉头微微松动,显然是听进去了些。不过他也不耐烦管这些琐事,大手一挥:“这事就由你来定夺,事成之后找我领赏。”

  管家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跟索恩粗神经的性格相应的是,他这位公爵分外豪爽,除去对人类轻蔑仇视以外,他对自己人好得没话说,他不爱财,奖赏给下人的东西一般都是曾经的战利品,绝对是普通血族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高度。

  又听了些不大不小的琐事,索恩一面觉得麻烦,一面走神想起那天回城时闻到的气息。

  前段时间他在多兰里沼泽巡视时无意间捡到过几块晶石,那晶石上附着着浅浅的魔力,因为魔力太少,他分辨不出对方能力强弱、是何物种,只觉得那魔力如同吊在他面前的美食,只是闻一下便印象深刻,他怎么也忘不掉。

  本觉得这种吸引他的魔力主人一定是位实力强劲的血族,索恩要是能找到对方,一定会跟他狠狠打一架,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收获颇多。

  回城的那天他总觉得周围有那个血族的气息,特意四处观察了下,最终在酒馆里选了让他觉得最符合特征的血族,没想到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弱鸡,一身伤口狼狈的要死,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

  索恩只记得当时说话很难听,怒气冲冲回去以后,仍在脑海中不自觉想着那个血族。

  他又拿出当时捡到的晶石仔细观察,时间隔得太久,晶石上面附着的魔气已经荡然无存。他这段时间经常拿出来摩挲着想象对方应该是行踪神秘的高人,或是行事低调隐秘的血族,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只是最普通的晶石,没有什么特殊的。

  索恩也不由得迟疑,难道是他感觉错了,这种魔力只是恰好吸引到了他而已,对方确实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血族。

  管家汇报完正想退下去,就见索恩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前几天捉到的那个反叛党,是不是养了只吸血鬼?”

  管家还有些迷茫,这几天抓到的反叛党起码有五六个,不知公爵是问的哪一个。

  一见他这幅苦思冥想的表情索恩就有些嫌弃,他敲了敲扶手:“就那个酒馆里,蓝眼睛的血族,看着有点傻。”

  管家这才想起来,又有些诧异索恩居然记得那个血族,要知道他平时万事不过心,能让他留意的血族不多:“您对他感兴趣?”

  “你说吧,反叛党明明都是厌恶血族的人类,他为什么要留一个吸血鬼在身边?”索恩眯眼,最终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道模拟的主人是个平平无奇的血族,“更何况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只吸血鬼身上的伤口太多太不正常,什么样的伤能包得脸上都是?恐怕是这些人类胆大包天,在血族身上用私刑,把那只吸血鬼硬生生迫害成这样。”

  管家恍然大悟:“殿下,您真是英明神武,观察得细致入微啊!”

  索恩哼了一声:“少拍马屁。”

  “我对大人说的话绝对是我的肺腑之言,没有半分掺假!”管家一脸坚定地拍了拍自己胸膛,又好奇的问道,“不过殿下,您不是向来不管其他血族死活吗,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陌生的家伙了?”

  索恩不耐烦摆手:“维护自己子民而已,问这么多做什么,滚去干活。”

  管家昂首挺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