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斯特一辈子在王城里娇生惯养,掌握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性子娇纵,对身边人非打即骂。这样一个心智还未发育完全的人,习惯了占有和掠夺、如同小孩一般天真又残忍,十来年的求而不得,他内心早已压抑得快要发疯。

  江屿白不可能留他一个不稳定因素在身边。

  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那股炽热的视线如影随形,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瓦尔斯特的伤势很好的限制了他,还好他连站起来都费劲。

  禁锢了魔力的江屿白微微蹙眉,泛白的嘴唇紧抿:“别碰我。”

  “殿下,我只是想保护您。”瓦尔斯特终究还是没越线,他虽然与江屿白接触不多,但也大概知道他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反正心头大患已经解决,瓦尔斯特再软磨硬泡几天说不定他就动摇了,“外面太多人觊觎您了,您在外面稍有不慎就会被骚扰,只要您开口,想要什么我都会替您找回来。”

  江屿白望着他:“你在说你自己吗?”

  不喜欢听的话瓦尔斯特就当没听到,他继续说:“莫里甘不是个好东西,您待在他身边我担心您被算计。更别提那个圣子,他是圣殿的人,说不定心里想着怎么害您,我放不下心。”

  他也知道自己着实操之过急,本来计划着慢慢接近始祖,但每一次见面都这样猝不及防,他心里的计划被打乱了无数次,一想到他尊敬的始祖殿下要跟心怀鬼胎的莫里甘和恶心的维达尔生活那么久,他就觉得心烦意乱。

  对,他就是一刻也忍不了。

  江屿白闭眼不想看他。

  瓦尔斯特抓着他胳膊晃了晃:“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同意了。”

  就这方面他还专门向周围女佣请教过,女佣说男人最受不了撒娇卖萌的人,地位越高威胁越没用,那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拉着人畅想未来适时勾引,暴**恶劣性格也没关系。没钱没颜那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好歹一应俱全,也不让人讨厌。

  酒馆后院,安静的杂物房外突兀地出现一个少年。

  少年粗暴地破坏了院子里的阵心,又掏了把枪扔进去:“圣子大人你可太不厚道了,先前在始祖面前疯狂拆我的台,还能不能好好合作?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我救你这一次,打算弥补我多少魔矿啊?”

  维达尔接过枪别在腰上,屋内的阵法渐渐消散,他将松散的木门踹开走了出去:“谁知道你这位著名的行商会突然跑到这种贫瘠的小地方,还敢舞到始祖面前,胆子不小,我一开始还没敢认呢。”

  少年林珞撇撇嘴:“就知道转移话题,都说圣子宽厚善良,他们还真是不了解你,我看你就是个奸商。”

  “这种法阵可困不住我。”维达尔笑了一声,“我是在给你推销的机会,揽上始祖这条船可比从我指缝里讨魔矿快得多。”

  “真是说不过你。”林珞好歹跟这家伙联系了一段时间,他们家族家大业大四处经商,半年前就暗中搭上了圣子这条线。不止如此,他们与心灵手巧的矮人也有合作,强悍的制造能力让他们能更好融合魔法与武器,制造出高等魔法生物不屑、但普通人能简易上手的杀伤性武器,比如魔法枪。

  他了解维达尔的实力,也在心里奇怪为什么不暴力破阵,为什么不暴露实力反而要在始祖身边待着,要说避免怀疑的话,始祖都快被带走了,他防谁呢。

  维达尔问:“始祖那儿怎么样了?”

  “出去了,大概用传送阵去王城。”

  街头,仍旧是瓦尔斯特在前带路,江屿白重新穿戴整齐,裹得严严实湳沨实,被藏在侍从与佣人中间。

  上了马车,瓦尔斯特注意到江屿白似乎望着旁边发呆,车快走时他忽然说:“替我买块流烟石吧。”

  瓦尔斯特抬头望过去,只见那小摊上摆着一颗明晃晃的绿色宝石,瞧着晶莹剔透,实际半点魔力都没有,给他都嫌廉价。

  就这么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还耽误时间去买。

  迎着江屿白的目光,他点头:“好。”

  他下了马车,推着轮椅往那边走。

  侍从跟过去犹豫道:“您如果要带他走的话,一定要尽快,您的身体实在撑不住太大冲击了。”

  瓦尔斯特冷着脸说:“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不用你多嘴。”

  侍从稍稍放下心来,毕竟当他知道这一次要拐末代始祖走之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殿下不够果断。但此前殿下虽然脾气不好,但一直很理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一转身,就见瓦尔斯特面无表情地停在一家摊子前:“把那块绿色的流烟石包起来,包好看点。”

  他抬头对上侍从目光,又移了回去,强调道:“打个蝴蝶结。”

  抱着这破石头本来想就这么回去,瓦尔斯特想了一下,又从小摊的花瓶里顺了朵花别在小盒子上,看着总算没那么寒酸。

  这还是始祖第一次跟他提要求。

  江屿白拿到绿石头后一直握在手里,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瓦尔斯特有些紧张,自然也忽视了他的行为。

  寒风凛凛,落叶悠然飘下。

  一路平安抵达暂居地让瓦尔斯特稍微松了口气,他一直抓着江屿白手腕不放,冥冥之中总有不安的感觉,又让他觉得是多想,他们已经到达传送阵了,只要跨过这道皇室专用的魔法阵,到了王城就再没人能阻止他。

  他拉着江屿白走进去,就见魔法阵金黄色光芒一闪又飞快熄灭,他们两人仍然在原地没动。

  瓦尔斯特眼神错愕:“什么情况?”

  侍从也被这意外惊到了,他连忙检查了魔法阵,却忽然看到瓦尔斯特身上逐渐爬上猩红的纹路。他登时大喊:“殿下!您小心,魔法阵开始反噬了!”

  与此同时,院墙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江屿白悄悄松了口气,他握着流烟石的手出了些汗,终究没轻举妄动。

  院子里面下人纷纷抬头,只见林珞从三米高的围栏跳下,一脚踹在其中一个佣人身上,手里扛着奇怪武器,张扬又肆意:“帅哥们美女们!最新型深渊聚魔珍珠枪,超绝魔法自动追踪,童叟无欺!只要你们肯花点矿石,我这儿无限量供应!”

  紧接着,紧锁的门户被炸药轰开,滚滚硝烟散去,维达尔走了进来。

  “维达尔,是你在酒馆魔法阵上动了手脚害我被反噬?”突生变故,瓦尔斯特脸色难看,“给我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过来!”

  这位侍从严阵以待,这些侍从都是会魔法身手好的高手,团团围住人时压迫感十足。

  “哎呀帅哥,这么生气干什么?都是老客户啦,给你便宜点。”林珞装模作样地问,“想看烟花吗?”

  轰——

  维达尔比他更直接,来时已经在周围埋好爆炸珠,随着一声声爆破的轰鸣声,周围侍从惨叫连连,却还是拼死阻拦。他目标明确直奔江屿白,瓦尔斯特登时改变目标拽着江屿白离开。

  有替死鬼在前面拦路,那边的人没能第一时间过来,江屿白只来得及隔着人群看他一眼就离开,这里是瓦尔斯特临时租下的住宅,错综复杂的地形确实能把人绕晕,但江屿白也能感受到瓦尔斯特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江屿白说:“你走吧,趁现在还能走得掉。”

  “不可能。”瓦尔斯特咬牙,他死死盯着江屿白,“你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待在我身边。”

  直到他抬头,渐渐发觉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浑身隐隐作痛,利用诅咒以后反制到他身上的反噬逐渐剥夺他的生命,他对江屿白的束缚开始松动。

  他抓着江屿白的手被挣开,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夺走。

  终于明白自己不可能把始祖带走,瓦尔斯特眼里多了丝悲哀,但很快被疯狂的怒火所占据,他甚至顾不上自己浑身濒临崩溃的血肉,孤注一掷朝江屿白扑过去,体内魔力瞬间暴涨,一瞬间身体恢复到最巅峰的时期!

  ——他得不到,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是的,在密林里他也是这种想法,他其实并不像嘴里说的那样洒脱,他善妒、阴险,偏执又暴躁,湳沨但就是这样一个他,支着残破不堪的身体一遍又一遍执着地靠近始祖。

  他没能得逞,江屿白手里的绿石头猛然炸开化为齑粉,粉末将瓦尔斯特整个人包裹住,硬生生遏制住他体内暴涨的魔力。

  江屿白惯会用魔石转换魔力,瓦尔斯特应该提防的,但他没有。

  “你用诅咒束缚我,也应该想到诅咒会为我利用。”

  江屿白掐着他脖子狠狠撞在灰墙上,浑身魔力缠住瓦尔斯特,杀意止都止不住。

  瓦尔斯特连意识都模糊了,每一次诅咒反扑过来的痛苦在此刻越来越鲜明,他所剩无几的呼吸被剥夺,江屿白也半分没收敛魔气侵蚀他的躯体,他却还在笑:“如果能死在您手下……”

  他没能再说下去,哽咽与窒息一起到来,意识坠入深渊。

  仔细想想,对末代始祖痴狂的人应该有不少,崇尚力量者、向往权贵者数不胜数,为什么只有瓦尔斯特如此显眼?

  大概是因为那些信徒要么被流逝时光带走生命,要么被诅咒弄得半死不活,有钱有闲,趁着年轻还能使劲折腾身体的只有他一个。

  江屿白心想,如果是始祖自己,那他一定很乐意收下像瓦尔斯特这样忠诚的信徒。

  江屿白松手,房屋后面火光冲天,魔力源源不断,似乎是用了什么法器。他回头看了下方向,火势熊熊几乎快逼到他面前来,他猛然被人抱住,银白长发落在他脸颊边上。

  “走。”

  维达尔手里握着块小巧精致的表,金光乍现包裹住两人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院子里的侍从死了个干净,林珞坐在墙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大火,见两人出来才意犹未尽收回目光。

  江屿白对维达尔刚刚手里的金光分外诧异:“这是你的魔法?”

  “是魔器。”维达尔一指林珞,“这是从他手里买来的。”

  林珞潇洒落地,立刻给江屿白抛了个媚眼:“客人,我叫林珞,刚才您见到的不过是开胃菜,想体验更精彩的版本吗?只需要一点点魔矿哟。”

  江屿白对他之前提过的魔器兴致挺大,闻言道:“给我来一把。”

  林珞大喜过望,翻出魔法袋塞给江屿白:“来来来,您一样来一个,不满意包退换!”

  江屿白一看,被里面琳琅满目的各类武器晃花了眼,没忍住挑眉:“这下终于不是始祖用过的杯子了。”

  林珞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不是偶尔发展一下副业吗。”

  江屿白点头:“成,等回去了联系。”

  天才魔法商贩林珞,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推销出了自家商品。

  大火渐渐熄灭。

  本不该有人幸存的废墟,突兀地出现一道微弱的呼吸,与另一道脚步声。

  靠着破败的灰墙,瓦尔斯特下半身掩埋在泥地,焦黑、肮脏,一片狼藉。另一个人的影子落在他身上,他浑浊的眼抬起来,对上忽然出现的、衣着华丽的人,眼里带着恨意,他张口时,嗓子像是被劈开一样,怪异沙哑,很难听。

  “别用那张脸。”

  “噢抱歉,我知道你还没看习惯,没关系,我会多用这张脸在你面前晃悠的,没礼貌的小家伙。”神秘人笑容几乎快裂到耳根,“我得提醒你,别作死,你的灵魂已经弱到快消散了。要不是你这次阴差阳错又是被诅咒弄死的,你早就死在始祖手下了。”

  “这一次我明明没叫他的名字,要不是你的馊主意,我也不会被诅咒反噬!”

  神秘人无所谓地摊手:“那你就说说,我的主意有用吗?”

  瓦尔斯特没反驳这句话,他确实束缚住了末代始祖。

  那样美丽又强大的血族,居然不得不受制于他,被他的身体所牵动。

  神秘人说:“离开我,这世上可没有几个人能抓到他。”

  瓦尔斯特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