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里被梅莱芙留下的人不多,大多是血族,再就是血仆和与血族亲近的人类组织,莫里甘与江屿白带来的人被安排在离中央最近的房间里,维达尔以血仆身份进来,安排的又离江屿白稍远。

  晚宴比白天更盛大。

  五彩斑斓亮着的灯,柔软飘扬的旗帜,用魔法造出来,冲天的烟花和美景,炸响在半空中盛大又繁华。宾客觥筹交错,美酒与美食摆在长长的大理石桌上,有血仆被按在餐桌上吸血,高等品质的血液流淌在繁琐花纹上,是吸血鬼的狂欢。

  艾尔格被这幅场景吓得够呛,早早回房。他过去的途中与维达尔恰好错身,瞥到他冰冷的神情,不知为何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他悄悄拉了维达尔一把,小声说:“先躲一躲,外面不安全。”

  维达尔站在原地——一个交界处,外面是盛宴,里面是避难所。

  他没动:“你回去。”

  艾尔格还想劝,看到他的表情却知道劝不动,又想起他的身份,一时间悲从中来。

  “你别……想太多。”一开口便是哽咽,艾尔格定了定神,压低声音,“别贸然过去,我们一定还有希望。”

  维达尔金色的眼睛落在他身上,难得温和:“我知道,你去躲吧。”

  艾尔格喉间哽咽,退了一步。

  然后慢慢转身,离开了。留一道身影伫立原地。

  晚宴上,江屿白只觉得无聊。放眼望去,除了贪婪喝着血的吸血鬼,就是观察着他,想试探靠近他的家伙。

  往他身边凑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一些血奴穿着妖艳,仗着自己血的品质想诱惑他,妄图被他带走一步登天。梅莱芙压根儿没想阻拦,用她的话说就是成人之美,巴不得往始祖身边塞点人,莫里甘笑容就没变过,不阻止不僭越。

  不管目的为何,江屿白从始至终都没搭理过任何人,拒绝了一波又一波狂蜂浪蝶以后像是厌倦了,端着酒,绕到后花园去。

  主人公走了,这里的氛围倒没那么热烈了,梅莱芙勾着细长的指甲,眼皮亮晶晶的粉衬得她灵动乖巧。

  她瞥了眼莫里甘,这会儿莫里甘的笑容已经收敛,面无表情盯着酒杯。

  “啧,总在始祖面前做那样一副恶心的表情干嘛,他的注意力可半点没放在你身上,假惺惺。”梅莱芙冷哼一声,“别告诉我,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你就已经当惯了狗,连公爵的脸面都不要了。”

  在她面前莫里甘不需要掩饰,那些虚伪的表情烟消云散,瞥了她一眼:“怎么,看不下去了?”

  梅莱芙皮笑肉不笑:“我得夸他一声技术高超。”

  “我们也就彼此彼此,”莫里甘神情阴翳,“他刚一出现你眼珠子都快黏到他身上,装得一副纯良无知,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吗?”

  梅莱芙轻抿一口红酒,半截唇印烙在酒杯上:“万一始祖就喜欢这款呢。”

  莫里甘嗤笑:“那就提前祝你好运。”

  “多谢祝福。”

  梅莱芙施施然一笑,拖着繁华裙摆,轻飘飘地走了。

  莫里甘低声骂道:“急功近利。”

  身边的多维雅没吭声,生怕惹恼他。最近公爵的脾气不大好,昨夜值班的佣人刚被罚了扔去地下室鞭刑,现在公爵外出,佣人还不知生死。

  他是不怕换一批佣人的,底层的吸血鬼一抓一大把,命比血奴还贱。

  莫里甘端着盛着血液的酒杯抿了一口,颇有些食不知味,他心里装着事,不自觉朝着江屿白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梅莱芙手段不比他差,曾经几次交锋莫里甘没在她手上讨到便宜,本想趁他得到始祖消息去碰碰机缘,没想到机缘没碰到,还惹得一身腥,他倒想看看梅莱芙能用什么手段去接近始祖。

  后花园比前院安静太多了,林木幽森、水流潺潺,扑面而来一股清冽气息,凉亭里没人,江屿白摸着石桌上的酒杯,里面干干净净。

  他斜后方出来一个端着酒的侍从上前替江屿白倒酒,杯盘清脆的声音落地,酒被女佣砸在桌面,洒了出来倒在地上,打湿江屿白袍角。

  江屿白抬头,看见女佣惶恐地跪在地上,身边的侍从有些不安。

  身后那一排佣人全跪下了。

  “起来。”江屿白没想苛责一个下人,心说那女佣都快吓得厥过去了,身边人怎么也不知道扶一把。

  女佣登时哭得更厉害了:“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求您饶了我……”

  江屿白心知这些佣人都畏惧他,正准备起身离开,就见旁边那侍从凑了过来。

  侍从轻声说:“大人。”

  这一声比寻常人的声音柔软,期期艾艾,搭上他水润却并不畏惧的眼,挺直的脊背,有种翠竹般的坚韧和别样的柔软。

  江屿白多看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起伏:“嗯?”

  侍从扬起纤长柔软的脖子,拦在那人面前:“大人,您让她走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对见惯了周围人讨好的贵族来说,这样的人似乎更有意思。

  酒杯在江屿白手里转了个圈,桌面上的水渍还没擦干,顺着边缘滴下去,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看着侍从,很有耐心:“你要怎么替他受罚?”

  侍从明亮的眼很大很圆,像是天真,无所畏惧一样:“都听您的,想怎么样都行,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他一抬头,侧颈的血管就露了出来,无知又自然而然的诱惑。

  与他之前遇到的那些直白挑逗相比,这个侍从像只无辜的兔子。

  江屿白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嘴角微微弯了下,被一直注意着他的侍从看到。

  侍从不解:“您在笑什么?”

  江屿白挥挥手,没理会侍从,也没生气:“下去吧,不用倒酒,也不用服侍。”

  女佣抽抽噎噎地离开,身边佣人很听话地退开了些,也许是看他态度还算温和,侍从在一边睁着眼睛觑他。

  看了一会儿,江屿白问:“怎么?”

  “我还以为您会生气,没想到您这样宽宏大度,不跟我们这些小侍从计较。”侍从凑近了点,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朝江屿白靠近,天真无邪地笑,“您真好。”

  江屿白看他,并不排斥他刻意的香水味:“有多好?”

  侍从又靠近了些,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崇拜:“非常非常好,您很温柔!”

  江屿白:“是吗。”

  侍从点头,像遇到新奇玩具的小狗:“您跟其他血族很不一样,我还没见过像您这样的。”他想了想,“又有气度,又很和善。”

  侍从语气轻快:“我能跟您吗?”

  江屿白并没有答应,似乎在心里估量:“你要跟我,梅莱芙公爵会放人?而且,我不缺佣人。”

  侍从低头失落道:“可我真的很喜欢您,您与我兄长很像,可惜他在我小时就跌下悬崖身亡,我一直很想他。”他目光落在江屿白身上,落寞又哀伤,“很抱歉打扰到您休息,我只是……有点情不自禁。”

  江屿白顿了下说:“没关系。”

  “真的吗?”侍从慢慢蹲下来,捏着他垂落在地的衣角,“我替您把脏外套换掉吧。”

  他黑色的衣袍下隐隐有光泽闪过,在那只手靠近江屿白的瞬间被横空截住,江屿白掐着他脖子将人撞在围栏上。

  侍从神态懵懂,那双圆又大的眼里满是疑惑,好像被江屿白的动作吓蒙了,眼里都蓄上几滴泪。

  “您、您要杀了我吗?”侍从分外执着,好像不问明白誓不罢休一样,带着青年人应有的青春气,“您明明没有不开心,为什么要掐我?您不是好人吗?”

  江屿白力道没有半分放松,薄薄的眼皮垂下来看着人,没什么戾气,也没有半分怜惜。

  侍从眼里闪过一丝阴翳,掏出怀中匕首朝江屿白狠狠刺过去,殊死拼搏,意料之中的失败了。浓郁的黑气从他身上溢出,疼痛渐渐蚕食着他的心脏,耳边好似出现炸开的声音,随后他被江屿白扔到一边。

  落地时,他听见江屿白平静的声音:“这种谎言我十二岁就不爱听了。”

  身处高位的人时常需要发泄,他们不会在意周围侍从有什么小心思,相反,那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还会被夸赞。身处弱势,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认为是讨好他们的手段,自然会放松警惕。

  江屿白不一样。更何况,这是今晚不知道第几个凑过来的家伙。

  没人敢上前,江屿白没看他逐渐失去生命的身体,起身离开。

  噬灵魔法一经使用不可逆转,侍从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藏在衣袍里攥紧的掌心被江屿白掐得生疼,这不是他第一次用魔法,却第一次有人即将死在他的手下。

  他该习惯的,这里的生存法则就是如此。

  离开时,江屿白对上正往这边看的梅莱芙。

  梅莱芙朝他温温柔柔地笑:“大人,好巧。”

  江屿白微微点头,垂下的眼皮掩去眼中厌倦,面上冷静自持:“你家的仆从还挺有意思。”

  梅莱芙瞥了眼躺在地上的侍从,随手一挥,就见那侍从脸上扭曲了一下,化作了另一张脸的模样。

  她神情严肃:“晚宴人数太多,鱼龙混杂,这人不知是哪一方派来的,真是该死,我这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