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黎珀到白楼时,边庐正在调试一台仪器。

  那台仪器看着很眼熟,周身呈银白色,和黎珀记忆里某样东西渐渐重合。他沉默三秒,没有犹豫,掉头就走。

  “哎哎哎,那边的,站住。”边庐眼尖地发现了黎珀,赶紧出声,“怎么刚来就要走?快试试这个,前几天刚到的新机器,测精神力的,可精准了。”

  黎珀暗道不妙,他还以为边庐早把这茬忘了,没想到对方还记得,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

  “……算了吧,反正我精神力也不高,测了也没什么用。”

  “不行,”边庐皱起眉,不赞同道,“就算是D级,也比E级好太多了。而且测一下又不麻烦,你赶紧弄,早测完早利索。”

  话音落下,黎珀不仅没上前,反而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等等,我突然想起……”

  “滴滴滴——”

  忽然,黎珀的声音被一道急促的机械音打断。尖锐的声音传到边庐耳朵里,他眉心一皱,走到桌旁拿起通讯器:“……什么,四层出事了?好,我马上过去。”

  他顾不上黎珀,疾步走到门边,拉开门就要出去。

  黎珀注视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几秒后,他抬起脚,光明正大地跟了上去。

  *

  白楼四层,污染源收容处。

  四名身穿防护服的研究员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个小型玻璃箱。玻璃箱内,一团肉色不明物体正缓慢地蠕动着,研究员挨个探头观察,还时不时点评几句。

  “它膨胀得挺快,刚刚才指甲盖大小,现在都快赶上我一个巴掌大了。”

  “行了,先取样吧,取完后赶紧丢进焚化炉销毁,这玩意儿看着太恶心了。”

  “先别着急取样,再观察观察,万一……”

  “行了,别担心了,这箱子啥材质你又不是不清楚,而且咱们身上还穿着防护服呢,怕啥。赶紧干活,否则又要被行政官大人骂了。”

  取样过程由人工操作,机器执行。锋利的切割刃闪着金属色泽,一寸寸砌进肉里,采出完美的样本薄片。金属臂将污染源样本盛放在培养皿中,传输到实验台上,供研究员们观察。

  透明玻璃箱又被盖严封实,研究员很快便移开视线,围到实验台前研究样本。

  他们背后,那堆肉块正悄无声息地膨胀着,紫黑色黏液涂满了整个玻璃箱,向来牢固坚韧的高密度钢化玻璃竟在不知不觉间被腐蚀殆尽,内壁布满了肉眼看不见的细微裂纹。

  就在此时,某个研究员尿急,匆匆转身,想赶紧去上个厕所。岂料才刚回头,面前这一幕就让他尿意倒流,浑身发冷地僵在了原地——

  紫黑色黏液顺着玻璃裂隙淌出来,整个玻璃箱被血红色肉块紧紧塞满,不规则肉块缓缓蠕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震碎玻璃,破箱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闻声回头,也被这一幕震住了。

  “不可能,这种情况按理说绝对不可能出现。快上报给两位大人,让他们派人来处理!”

  “不行!”另一名研究员强势地夺过话头,态度极为激烈,“你还想惊动两位大人?上次那件事大人已经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要是这次再出事,咱们就别想干了!”

  “大家先别急,我们先把几位医官叫来,看看他们怎么说,实在不行我们再叫长官。”

  ……

  边庐急匆匆地爬上四层,忽然猛地一停,幽幽回头:“你怎么跟上来了?”

  黎珀面不改色地停下脚步,他眨眨眼,抿唇一笑:“您也没说不让我跟呀。”

  边庐不是江誉,他才不惯着黎珀,于是冷下脸,呵斥道:“赶紧下去,四层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黎珀一声不吭,装没听见。

  “……”边庐没辙了,他时间紧,没空跟黎珀耗,只能道,“你跟着我,可以,但是不准进任何一间房,记住了啊。”

  匆匆说完,他又回过头,往走廊尽处那间房走。岂料他们才刚走出半步,空气中就响起了一道尖锐的警报声。

  冰冷的警告声刮擦着耳膜,边庐脸色骤变。他疾步走向走廊尽头,速度快得几乎是用跑的。

  刚走到门口,两人就愣住了。

  房门被紧紧关着,但门缝下,却隐隐渗出了紫黑色的黏液。这种黏液腐蚀性极强,才刚接触几秒,白色的瓷砖就被迅速腐蚀成了黑色,不仅如此,还呈扇形往外扩散。

  就在两人愣神的间隙,只听“嘎吱——”一声,房门忽然被人从内而外地打开了。那人身穿防护服,低垂着头,下半张脸十分狼狈。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嘴里喊:“赶紧逃……!”

  他身上还算干净,没有那些污秽的黏液,边庐见他身形不稳,刚要接住,可下一秒,面前的人就被黎珀一脚踹开了:“别动!他不对劲。”

  果然,黎珀刚说完,面前的“人”就抬起了他的脸。黎珀乍一和他对视,脊背立刻蹿起一层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的脸上有一双极为骇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湿淋淋的一层肉膜。

  在“看见”黎珀的一瞬间,那层肉膜瞬间分泌出一道紫黑色的黏液,黏液顺着眼眶往下流,霎时将整张脸腐蚀得糜烂,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

  忽然,研究员动了。他睁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眼,明明没有瞳孔,却仍死死地盯着黎珀的方向,毫无征兆地挥拳攻击!

  黎珀瞳孔一缩,他顾不上别的,第一时间将边庐护在身后,然后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他没有武器,连匕首都没有,只有一双看着瘦弱的手。但这双手打起架来却毫不含糊,他半点不怵,拳拳到肉,打得研究员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被黎珀一脚踹回了门内。

  ——当然,这也沾了研究员本来身体素质就不行的光。

  边庐站在黎珀身后,急的满头冷汗。见人进去了,他忙道:“快把门关上,别让他再出来!”

  “好。”黎珀一边应,一边握住门把手,作势要把门关上。

  可他没看见,在他脚下,湿淋淋的肉膜正分泌着紫黑色黏液,悄悄地爬到了他的靴子上。

  攀附、缠紧——

  拉拽。

  “……!”

  突然地,一声短促的惊叫溢出喉咙,黎珀身形不稳,直直被拖了进去。

  “砰——”

  门在边庐眼前猛地合上,他眼睁睁地看着黎珀消失在那片黑暗中,几近目眦欲裂:“黎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