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不算大,两人的动静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黎珀淡淡垂下手,没再理金沐,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一时间,安静的食堂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声音不大,但还是有几句传到了黎珀耳朵里。

  “金沐怎么还在舔啊,都多久了,还不死心。”

  “就是,光看omega那张脸就知道人玩得很花。估计人家都看不上金沐,想找个S级的傍着呢。”

  “对了,你刚刚听见他跟金沐说了啥没?距离太远,我没听清。”

  “没,不过omega摸了摸耳朵,他耳朵上有啥?”

  ……

  黎珀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匡风跟前。

  匡风找的角落隐蔽,位置也好,刚刚那动静他看得一清二楚。见黎珀来了,他拿起纸擦了擦桌子,有些拘谨地问:“发生什么了?”

  黎珀不欲多谈,他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事。”

  沉默一秒,他忽然又掀起眼皮,问道:“……我耳朵上的耳钉很显眼吗?”

  匡风一愣,他抬起头,打量了黎珀几眼,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黎珀:“……”

  匡风斟酌着解释:“怎么说呢,就是如果有人看你,那么第一眼看见的是你的脸, 第二眼就是你的耳钉了。”

  黎珀默然片刻:“那S区戴耳钉的人多吗?”

  匡风仔细一想,旋即摇了摇头:“不多。耳钉一般都是用来装饰的,除了你,S区作战员都是alpha,没那么精致,也没什么拾掇自己的想法。”顿了顿,匡风艰难地说出最重要的一点,“就算他们戴了,也没什么用,因为没有omega会看他。”

  黎珀更沉默了。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子,表情有些纠结。他不想给江誉添麻烦,更不想让他听到那些流言蜚语。虽然平时江誉一般不露面,但万一有人同时看见了他们耳朵上的东西,肯定会多想。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虽然这也不是谣言——但黎珀还是不愿意。

  思虑许久,可能也只有几秒钟,黎珀狠下心,干脆利落地取下了耳钉,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装到兜里。

  匡风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取了?”

  黎珀表情讳莫如深:“怕有人生气。”

  “……”匡风没听懂,但也不敢问,他没再耽搁时间,迅速把白楼里发生的事跟黎珀简单地说了一遍。

  黎珀眉心慢慢皱起,他思索几秒,忽然想起了江誉在星舰上说过的话:

  ——即使在S区,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S区离人类基地很远,周边都是密林,基本杜绝了被外部入侵的可能。污染物不是凭空出现的,更别提如此大规模的异变了。譬如鱼三,真的是在研究过程中被实验样本污染的吗?譬如白楼负一层的实验,从异变发生在某个实验体身上,再到异变范围波及整个负一层,这些难道都只是实验失误吗?

  还有……白楼作为整个S区的医疗中心,真的如它的名字一般干净纯粹吗?

  黎珀默默压下心底的想法,他思绪一转,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怎么查一个人的身世?”

  匡风被问住了:“你指的是S区的人?”

  黎珀点点头。

  闻言,匡风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费劲地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不行,所有作战员从进入S区的那一刻起,过往痕迹就都被S区隐藏起来了。你要是想自个儿查,难度堪比登天。不过……”

  “不过什么?”

  匡风压低声音,一脸认真:“如果我没猜错,作战官和行政官手里有所有人的档案信息,你要是有关系的话,可以暗箱操作一下。”

  “……”兜兜转转,出路还是江誉。

  其实一直以来,黎珀对原主都没什么兴趣。他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但那些对他的影响是微不足道的,那些经历都跟泡沫一样,他都快忘了。除了脸和名字,他跟原主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他虽然同情原主的遭遇,但从没共情过。

  从始至终,黎珀都分得很清楚,他和原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他对上城区没什么感情,对所谓的“义父”也没什么探究欲——直到在福利院里,他阴差阳错地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也许是系统故障,也许是福利院恰好有跟他重名的人,也许是他输入的参照样本不够多,只有江誉一个……但不管怎样,黎珀不会放过这个细节。

  他虽然对原主不在意,但他在乎自己。他很惜命,不允许有任何不确定性因素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即便耗费一顿精力,查出来的结果是他幻视了,黎珀也不在乎。

  换句话说,他能接受被人操,但不能接受被人操控。

  想到这里,黎珀站起身,冲匡风点了点头:“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辛苦了。”

  匡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儿,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先忙吧,后续有事我再找你。”

  *

  从食堂出来后,黎珀去了趟白楼。

  才刚迈入三层,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血腥味不是一个人的,是无数间手术室里散发出来的。黎珀穿过充满消毒水味和血腥味的走廊,最终停在会诊室前,敲了敲门。

  预想中的“进”字没有出现,面前的门反而开了。

  黎珀有些诧异,他手还举在半空中,视线里就出现了边庐的脸。

  边庐一脸不耐地拉开门:“有预约……”

  剩下半句话在瞥见黎珀的一瞬间卡进了嗓子眼里,他像是完全没料到一样,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和黎珀大眼瞪小眼。

  黎珀缓慢地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没预约。”

  边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侧过身,让开了一条道。

  黎珀抬起脚,刚要迈进去,却在抬眼的那一刻睫毛一颤。紧接着,他慢慢地、慢慢地缩回了腿。

  下一秒,他冲边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边医生,我下次再来。”

  说完后,他拔腿要走。岂料才刚转身十五度,门内就传来了一道熟悉且冷漠的声音: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