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黎珀被热醒了。他坐起来,发丝凌乱,满脸茫然。

  体内有一股强势的灼烧感,伴随着太阳穴的钝痛,让他拧起眉心,反手拽过一个枕头,额头难耐地抵了上去。

  黎珀没料到自己真的会发烧。他之前勤于锻炼,体质很好,不管怎么玩都吃得消,几乎没生过病。就算是现在这具身体,也被他练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按理说抵抗力应该不差才对,怎么会突然发烧呢?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他挣扎着爬下床,捡起被他脱在地上的衣服,抱着朝浴室走。

  直到站在浴室那面镜子前,瞥见镜中的自己,黎珀才意识到他这次感冒有多严重。镜子里的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球攀上几根血丝,连眼睑都泛着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哭过。

  由于实在难受,他整张脸都苍白了不少,脸色几近透明,唇色浅到几乎看不见,像是被抽走了精气一样。

  黎珀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勉强地扯了扯唇角。

  镜子里的他嘴角也上翘了三毫米。

  ——丑死了,笑比哭还难看。

  黎珀忍下一拳砸碎镜子的冲动,转而拧开花洒,极为快速地冲了个澡。他本想用温水带走身上的热量,降低体温,却没想到待洗完澡后,身上更烧了。一股皆一股的热意涌上大脑,他头疼地想撞墙。

  不仅如此,他耳边还时不时出现一阵幻听。那声音极细微,比大半夜蚊子哼哼的声音还小,黎珀努力分辨,却什么都听不出来。

  十分钟后,黎珀放弃抵抗,他拿起通讯器,找到边庐,发消息问:【边医生,白楼有感冒药吗?退烧药也行。】

  边庐回得很快:【你发烧了?】

  黎珀趴在枕头上,极为缓慢地打字:【对。】

  边庐:【这样啊,药是有的,我马上给你开。】

  黎珀:【稍等,我过去拿。】

  岂料边庐拒绝了:【不用,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宿舍就行,我找人给你送过去。】

  黎珀转念一想,也行,于是回道:【好,送到之后放门口就行。】

  另一边。

  边庐转头就找到江誉,问他:【去不去?】

  三秒后,他收到了回复:【我有事。】

  “……?”此刻的边庐并不知道江誉之前经历了什么,他只觉得对方很冷漠无情。不是吧,他的omega都生病了,他居然还在忙工作?这和那些渣男有什么区别???

  边庐很看不起这种行为,他冷笑一声,飞速打字:【行啊,那我就叫我助手去送,他长挺好看的,也认识黎珀,正好增进增进感情。就是alpha进omega宿舍需要权限,你到时候给开开呗。】

  对面这次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半分钟后,边庐收到消息:【准备好药等我。】

  ……呵,男人。

  *

  黎珀趴在床上,正在和睡意作斗争。自从昨天起,他就变得格外嗜睡,明明才刚起床没一会儿,现在却又困了。

  他脸歪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想,他这幅样子和猪有什么区别?好像没什么区别。

  思及此处,他眼睛一闭,心安理得地睡死过去。

  十分钟后,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黎珀无意识地皱起眉心,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敲门声一顿,过了半分钟,又响起来。

  “烦死了……”半梦半醒的黎珀脾气很大,他一脸烦躁地拉起被子,蒙住头,隔绝噪音,舒服地睡了过去。

  门外,江誉耐心告罄。

  边庐没把黎珀最后一句话告诉他,他只以为是对方不想看见自己。某种陌生的念头在心底疯涨,他一想起黎珀忽然冷淡下来的态度,心底就有些烦躁。

  下一秒,他调出权限,解开门锁,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可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他顿在原地。

  黎珀趴在床上睡得很熟,他上半身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因呼吸不畅,嘴唇还隐隐打开了条缝。他上半身严严实实地遮着,下半身却只穿了条短裤,风光一览无余。

  那两条腿细且直,正呈“八”字状瘫在床上,睡姿十分不雅。可他毫无所觉,甚至还当着江誉的面,舒服地翻了个身。

  而这一翻,差点翻下床。

  见状,江誉跨步上前,一把捞住他。黎珀的上半身完全卷进被子里,他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握住黎珀的膝弯,十分轻松地把人扔回床上。

  不碰还好,这一碰,江誉立刻察觉到黎珀体温不对劲。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温度高得吓人,手背还没碰上去,就能感知到一股热意。意识到这点的江誉脸色微沉,他扯掉黎珀身上的被子,干脆利落地把人挖了出来。

  就在这时,黎珀醒了。他还没睁开眼,就察觉到屋子里有别人。虽然他浑身剧痛,却还是硬生生咬牙扑过去,把人牢牢压在身下。

  “……想造反?”被他猝不及防地扑倒在床上,江誉表情依旧淡定。他平静地盯着黎珀烧红了的双眼,淡淡问他。

  直到这冷淡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黎珀这才清醒过来。他浑身力道瞬间松了,手脚发软地倒在江誉身上,轻声抱怨:“你这是擅闯民宅。”

  奈何他的声带也受到波及,发出的声音又沉又闷,低哑得像半年没说过话一样。听到自己的声音后,黎珀脸色一变,立刻闭上了嘴。

  江誉没说什么,他只抬起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四目相对,黎珀忽然有些心痒。他拿掉江誉的手,慢慢垂下头,控制不住地想亲他一口。

  呼出的热气洒在江誉唇缝间,他没躲,只静静地注视黎珀。可不知为何,到最后一厘米时,黎珀却停下了。

  他克制地别开眼,一寸寸退开,然后从江誉身上下来,安静地坐到一旁。

  不可能忍得住的,他想。只是简单的嘴唇触碰根本满足不了他,他不可能做到不伸舌头。如果因此传染到江誉,他会良心不安的。既然如此,与其只能隔靴搔痒,还不如一开始就不亲。

  但江誉却误会了。他盯着黎珀,脸色微冷,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淡淡移开眼,从那堆药里拆开一支体温计,对黎珀道:“张嘴。”

  黎珀乖乖朝他张开嘴。

  从江誉的角度,甚至能看见他湿红的舌尖,体温计被他插进黎珀嘴里,黎珀舌尖灵活地一卷,含着体温计闭上嘴。

  “别含。”江誉微微蹙眉,把体温计从他嘴里拔了出来。

  “……”黎珀尴尬地挠了挠脸。他没用过这里的体温计,还以为和以前一样,需要含几分钟呢。

  “39度2,”江誉眉心蹙得更深,“怎么弄的?”

  黎珀不愿让江誉听见自己现在的声音,他觉得好难听,于是指了指喉咙,微微摇头。

  江誉会意,没再多说什么,只把药递给黎珀,淡淡嘱咐:“注意剂量。”

  黎珀接过药,敷衍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头痛欲裂,哪有精力去看说明书。药盒被他迅速拆开,他随便抠下三片药,连水都没喝,直接扔进嘴里,嚼碎吞下去。

  嚼完后,他又要去抠下一个药盒,却没想到才刚拿起来,手就被人摁住了。

  江誉手心压住他滚烫的手背,力道不轻:“我说过什么?”

  黎珀顿了顿,他抬起头,看向江誉。直到这时,江誉才看清他眼底的血丝,以及眼尾处被熬出的不正常的红意。

  他很怕苦,这药又苦又涩,他还一连嚼了三片,都快苦出眼泪来了。

  下一秒,手背上的重量移开了:“我去倒水。”

  不一会儿,一杯温度正好的水递到了黎珀手边。江誉从他手里拿过药盒,挨个拆开说明书看了看,然后取出合适剂量的药递给他:“吃了。”

  黎珀安静地看着江誉的举动,眼眶忽然有些热。在他记忆里,自己好像从来没被人这么照顾过。住院时被人送的果篮倒不少,可没人像江誉一样,细致到愿意给他看每一盒药的剂量。

  “谢谢。”忽然,他哑着嗓子开口。

  江誉一顿,他没回答,只轻轻摸了摸黎珀的头。

  药片顺着温水滑入食道,黎珀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突然转身,一把抱住站在床前的江誉的腰。

  他把头靠过去,闭上眼睛,小声问:“你今天有事吗?”

  江誉被猝不及防地抱住,半边身子都僵了。但等他听完黎珀的问题后,却突然陷入沉默。

  他今天其实很忙,原计划里,他半个小时后要出S区一趟,而且这一趟至少三天才能回来。但面对着生病的黎珀,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后,江誉淡声开口:“没,怎么了?”

  “可以陪陪我吗?”黎珀又问。

  腰间的手不自觉收紧,连黎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此刻的紧张。但江誉发现了,他垂下眸,盯着黎珀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眼底忽然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柔软。

  几秒后,他淡淡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