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做了不一样的梦, 但还是有关高洁。
出车祸后，她身上围绕的血色褪去，变成了一片白茫。
周围十分混乱, 但又显得静谧, 好像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 再嘈杂都被挤压进窄小的空间。
连顾淮都被隔绝在外。
他像是透过一方小小的窗户，看在病房里忙碌的医护人员。
突然, 一个人按住了顾淮的脑袋, 将他的视线扭转，对上狰狞的面目。
“我能拿到最好的医疗设备, 你答应我一件事, 立马就有专业医疗团队来救命, ”狰狞的人威胁道，“但要是不答应的话, 你妈妈撑不过明天。”
顾淮被扼住咽喉, 呼吸困难。
猛地睁开眼, 会所还在歌舞升平，他之前做了隔音墙体和窗户，窗帘也是两层, 只能透过缝隙看到流动的光影。
喉咙不怎么舒服，那个梦让他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才发现裴呈璟死死地压在身上，肩膀上有两团红印。
顾淮准备起来, 裴呈璟也睁开了眼。
少爷的眼睛上仿佛还黏着一层光膜，在黑暗里都折着光, 虽然浑身透着睡意，但盯着顾淮。
“喝个水, ”顾淮收拾好情绪，下床，“你喝吗？”
裴呈璟只能张嘴，咽喉跟被火烧没区别，要和他一块下床。
看这少爷双腿都不稳，顾淮让他坐好：“水就在外面，要不了一分钟。”
裴呈璟这才听话，但坐床上不躺下。
顾淮没关门，接水的间隙到床边看了看，现在正是场子热的时候，每个人都摇晃着身姿，享受夜的魅惑和兴奋。
节奏感强的音乐确实让心脏鼓动起来，让人忘却种种不愉快。
桌上有宋臻遗落的镜子，顾淮没走近就看见腰侧和锁骨处的红痕。
不是被裴呈璟抓的，又有点出疹子的症状。
他再回屋子，开玩笑的问：“你要下去蹦一会吗？”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裴呈璟注意不到他身上的变化，少爷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翻了个白眼。
看裴呈璟把水杯塞回自己手里，顾淮一笑，轻松了点，把杯子放好，去抱着裴呈璟。
两人再次回到床上，顾淮睁眼看着窗帘的缝隙。
裴少爷见他不睡，再困也要把人看着。
“闭眼，”顾淮揉了一下他的鼙鼓，“我不起来了。”
裴呈璟还是不怎么放心，但顾淮一直躺着没动的样子，又被轻拍后背，困意难敌，最终还是扑在顾淮的身上睡实在了。
而顾淮一直搂着少爷，人不轻，但温暖。梦境闪回进脑子，后背还残留着一阵恶寒，被裴呈璟身上的温度驱散开。
手臂紧了紧，顾淮去嗅他颈间的气息。
外面的喧嚣和两人无关，世界都好像只有他俩存在。
顾淮想，这样真好，要是能一直这样就更好了。
*
清晨的会所是众神或妖魔散去的时间，员工们忙了一通宵，还要打扫完卫生才下班，宋臻也在楼下帮忙收拾。
“去买点早饭。”顾淮撑着楼上的扶手，把他叫出去。
宋臻正要问，老板先他一步：“和上次一样就可以。”
小孩点头：“马上就买过来！”
顾淮就没再往下走了，折身回房间，没想到裴呈璟已经穿好了衣服，正抓着门把手看对面的墙。
瞳孔里满是震惊。
高洁的照片被搁在台子上，这个点还没有上香。
昨晚的一切涌进脑子里，少爷的脸血红一片。
顾淮却十分煞风景：“上次你还在这做了一场呢，昨晚回的屋。”
现在这里有狗笼，实在不适合做点什么。
少爷的脸色更红。
顾淮把人拽进屋子：“今天上完班，我送你回家。”
裴呈璟的肩头动了动，看起来很不愿意。
“该回家了，”顾淮看着他的眼睛，“我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你也别和家里人犯冲，有什么都是可以好好谈的。”
裴少爷看着顾淮的手，绷唇。
宋臻觉得早饭桌的气氛又不好了，把顾淮和裴呈璟看了好几遍，两人吃东西不说话，也不看对方，没有人为他解惑，只能叹气：“感情真难。”
前一夜宿醉，步叶荣端着杯小米粥“按摩”脑子，听了他的话神经一动，好奇：“什么难？你早恋了？”
宋臻：“……”
他龇牙，不敢高声语：“早恋个屁啊！再说我都这么大了，谈恋爱也不是早恋！”
步叶荣无情：“大学都没考，你在我眼里就还是个高中生。”
宋臻：“！！！”
他觉得步叶荣变烦了，决定不和他说话。
今天的工作安排得很满，魏敏嘉的海滨项目不需要额外了解，但莫梓铭那边，得从公司部门开始介绍。
所以下午得去维博恩看看。
顾淮去工位做好日程安排，又去人事提招聘的事。
他要走，总经理就还需要添一个助理。
裴呈璟却十分激动，表示：“我不需要。”
顾淮把所有的待办事项拿出来，整整一架子，还不算公司后台任务栏里的99+代办事项。
他有理有据地讲解助理的重要性，并问：“你也不想每天在公司加班，见个面都很难吧？”
少爷第一次对繁杂的工作内容展现厌恶，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在招聘计划上签了字。
对于他要走，陶一一远在项目组都打电话过来问：“顾特助！没有你我们可怎么活啊！”
顾淮语气轻松：“以后你们项目组升总部去了，活得多姿多彩。”
算是直接安全晋级，但陶一一还是很舍不得：“顾特助你以后要去哪里上班？”
顾淮摸摸眉角：“再说。”
陶一一在电话里嚎了半天，说出个差世界都变了，她能无痛晋升还有顾淮的功劳，叫着加上各种联系方式，恨不得马上回公司。
很奇怪，她们也没怎么相处过，但要走，还是心存不舍。
顾淮挂了电话再看景兴的工区，这是毕业以来唯一一个干得稳定些的工作，虽然有几次凶险，但没有第二天就接到离职通知的担忧。
沈方泽不敢动这里，以前带着两个目的而来，现在看着莫名的有念想。
裴呈璟在办公桌上对着一堆合同皱眉：“我有过很多助理，不是脑子不行，就是说话不行，我习惯你的做事方式了。”
顾淮攥着手机，低头看他电脑桌面：“招了我带一个月。”
裴呈璟仰头看他，恨他是个木头脑袋。
顾特助看出他的想法，拍了一下少爷的脑袋，揭穿：“我看过那些助理的工作，挑不出大错误，就是你每次要整事。”
裴呈璟：“……”
少爷的心思再绕，在顾淮这都没办法遁形，还要被说：“以后少刁难他们，出来打工本来就挺累，你每天早做完工作早来见我。”
少爷的眸子亮了亮，顾淮说：“每天和你一块吃晚饭。”
下午出发去维博恩集团，随行的人都看到裴总的心情蛮好，十分罕见地，整个合作流程都很好说话，有些细小的漏点，也没有发脾气，而是叫记录好回去修改。
莫梓铭休息的时候还听到小闲话，饭桌上学给裴呈璟听：“你的员工都说这次是裴总最温柔的一次呢。”
裴总抓着凉茶的手直接抓紧了。
莫梓铭笑：“这就是现在流行的反差吗？之前我还担心你在合同上挑刺呢。”
顾淮把饭菜处理好回座位，挑眉：“你没出幺蛾子，怎么会挑刺？”
“原来都是那些合作方自作自受啊，”莫梓铭的语气有些阴阳，但开玩笑居多，倒酒，“但还是感谢你们，我回国后第一个强劲合作方，未来可期。”
顾淮帮着少爷倒酒，被接了杯子。
酒杯碰撞，商业礼仪结束，莫梓铭抱怨：“你们不知道，我回国开这个公司有多艰难，不是不敢合作，就是有小人从中作梗。”
顾淮纳闷：“你不是挺好的吗，小地皮变大商圈，有业务都先找你了。”
莫梓铭抿着酒摇头：“你们是没看见闹事的，我向祁家又聘了好几个保镖才消停。”
顾淮莞尔，裴呈璟倒是不说话了，把莫梓铭那块的商业讯息拿来看。
明眼睛的人都知道是谁在背地里使招数，莫梓铭不害怕，直言：“现在沈方泽和许弛明一起了，但出了你们的事，强不到哪里去。”
不过沈方泽有意解开国内的商业贸易，国内再困难，国外还有一块，裴呈璟问：“我看你国外是项目经理在做，不怕沈方泽去国外找你麻烦？不叫你爸妈守着吗？”
顾淮也疑惑，国外这么大块产业，莫梓铭能放心交给项目经理？
莫少爷却在喝了口酒后龇牙：“我爸妈在出国后一年就去世了，谈合作的时候遇到一群瘾/君子。”
顾淮和裴呈璟：“……”
为了让包间的气氛热起来，莫梓铭嬉皮笑脸的：“他们走了也好，不用再看到我这个坐过牢的儿子，也不用为了企业发愁。”
自己的父母是如何遇到那群人的，细节是什么样，莫梓铭没说，但裴呈璟和顾淮都隐隐猜测。
莫梓铭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酒劲在心口堵着，终是咽不下去，“操”了一声：“就当他妈的，沈方泽给老子做训练了，没把我搞死，死的就是他！”
这顿饭莫梓铭喝了很多酒，喝到按着裴呈璟的椅子唱国歌，还吟诗作对的，又哭又闹的，把服务员都招来看情况了。
顾淮和裴呈璟一人抓一条手臂，把这人塞后座。
裴少爷也喝了几杯，担心莫梓铭吐车上。
顾淮的注意点却不一样，按着方向盘叫少爷：“之前去游商雲家接你，就这样子的。”
他逗人，少爷耳垂到脖子红起来，否认：“不可能。”
顾淮没喝酒，脑子比被酒精泡过的人灵活多了，开车，带着笑的问：“是吗？那下次试试？”
裴呈璟：“……”
顾淮看他脑袋也红了，说得更起劲：“给你录像。”
裴少爷往门边靠：“你的想法真的很变态。”
顾淮：“……”
把莫梓铭送回去，裴呈璟就变得不高兴了，看到导航上是自己的家。
顾淮也没多说话，觉得自己踩油门的脚有点无力，但没有犹豫。
这次是心甘情愿开进别墅负一楼的，没看到裴修渊和林妜，裴知希和李恩恩倒是在，还在楼下玩桌游。
“哟，”亲妹妹开口刺人，“你终于知道回家了。”
裴呈璟满脸不舒心。
李恩恩倒是礼貌叫人，看着顾淮笑：“淮哥好久不见，桑华外婆还好吗？”
顾淮点头，问：“裴董不在吗？”
裴知希摇头：“还在外面应酬，估计要半夜才回来了。”
顾淮原本想打个招呼，这样看来就免了，看向裴呈璟：“我先回去了。”
裴呈璟还没说话，自己妹妹“啧”了一声：“顾特助还是留下来玩会吧？”
自然是开自己哥哥的玩笑，顾淮抿笑，摇头：“明天上班就能见了。”
裴知希看亲哥一眼，点头拖长音：“啊……那真是太好了。”
裴呈璟瞪了自己妹妹一眼，背着一身气上楼。
顾淮把车开走，临关门听到裴知希叹气：“你们又要搬家啦？真烦，以后我想找个人逛街都难了。”
李恩恩拿着一摞牌说话：“有什么难的？我开车就过来了，只是在对城，不远的。”
裴知希撇嘴：“也不知道以后新邻居好不好相处。”
李恩恩笑：“还没卖出去呢。”
顾淮看了一眼李恩恩，把车往外开，刚出小区门，王玔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王警官带来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自己先懊恼起来：“证据不足以把案子重提。”
顾淮把车靠在路边，看了眼别墅楼上亮起来的灯：“那可以继续查吗？”
“可以，”王玔压低了声音说话，“莫梓铭在国内国外都提交了自己爸妈被杀害的证据，不知道他动用了什么关系，现在市局派人过来，要查这个，中间有牵扯沈方泽的部分，而且他仔细的说了当时被陷害的经过。”
等顾淮挂了电话，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死死的抓着方向盘，骨节发疼泛白。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一辆黑色轿车落入视线，停在他不近不远处，没开灯，像是寻常的人停在这的。
但顾淮有一瞬间，捕捉到了车内的一小块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