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玔在警局门口等着, 看起来通宵没睡，打着哈欠领他去办公室。
一个套着袋子的手机被扔到桌上，王警官抹了两把脸：“昨晚上的枪声是这个。”
枪声是有人录的音, 一看就是刻意为之。
看着昨晚已经生过气了, 王玔此时全身无力。
“没有查到直接关系, ”他说，“但通过这个手机, 兜兜转转的, 摸到个倒腾电子设备的地痞。”
顾淮没伸手，低下脑袋看手机。
很老旧的款式, 已经落伍了, 上面甚至还有不同时期的划痕和磕碰, 连屏幕都是碎的，一看就不是拿来日常打接电话。
他挑眉：“查到了和沈方泽相近的人？”
“对, ”王玔答得快, 又摇头, “也不算相近，是民耀的一个小职员，平时接触不到大老板。”
顾淮脸上没有惊讶, 还勾了一下嘴角。
王玔：“虽然和沈方泽没有直接关系，但我们还是可以去公司找人, 这算妨碍执法。”
那天还伤了好几个警员。
有人在外面叫王警官，王玔答应着, 叫他回去：“我忙完这点就下班，到时候去你家找你！”
顾淮看他风风火火的, 直奔门口停着的警车。
祁家的保镖也在这，但没看见昨晚那少爷, 江饰倒比王玔精神些，还吹了声口哨：“有关键发现的话，你妈妈的事可能会重查，听说之前的涉案人，重查之心也很强烈。”
看来他们内部之间，都通过气了。
顾淮的肩膀颤了一下，心头泛热，要能有线索，王玔也能插手，有了警局的资源，事情不会像以前那样艰难。
王玔也在警车里给他发信息：有乐观局面的话，我后面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找人了。
江饰在边上伸胳膊做拉伸：“终于可以走了，熬了大半夜，有缘再见。”
他招了招手。
刚迈步，顾淮看见一辆黑色越野车停过来。
昨天的少爷在后座伸脑袋，今天穿着很正式，休闲白衬衫加黑领带。
气势与昨晚截然不同，和裴呈璟年纪相仿，撕下不良少年的伪装，精英样貌不浅，语气有点责备地问：“不是说昨晚就能回吗？”
江饰讨饶：“多了个嘴硬的小子，问半天，小少爷我好困呐。”
“该，”少爷在车里招手，“快上来！”说完看向顾淮，“你也上来，我们送你回去。”
顾淮本来要拒绝的，江饰进车里也伸脑袋：“你要是拒绝的话，我们会很——没有面子。”
顾淮：“……”
这两人说话看着友好，但脾气不明，他选择不生事端，好好上车。
上了车，少爷才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伸手：“我叫祁然。”
顾淮刚要伸手去握，就被江饰挡了，他捏住少爷的手腕说：“哎呀，王玔说顾淮不是讲虚礼的人！”
祁少爷对顾淮点点头当握手了，看向江饰“哦”了一声：“不是困吗？你歇着吧。”
江饰：“上来就觉得没多困了。”
没有人问顾淮地址，司机也一言不发，走的路居然是对的。
他听到江饰靠在祁然身上问：“昨晚没我在，你睡着了？”
祁少爷的声音不大，反问：“为什么睡不着？”
“没我抱着你啊，”江饰一点不避讳，“每晚上都要我抱你的。”
“你乱说什么？”祁然撇身子。
江饰抱住少爷的腰反思：“你加班的时候确实不会抱我睡觉。”
祁然沉声：“你很烦。”
被骂了还一脸美，江饰翻身躺少爷腿上了。
顾淮听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腻歪，一路没有个正事，但莫名其妙把昨晚的事听了个全部。
犯罪嫌疑人被领警局前，他们在会所附近发现个鬼鬼祟祟的人，正要扔手机，江饰直接提溜上警车。
他没审人，但一直旁观。
祁家好像在找什么人，这次的审讯并没有如意。
祁然只是皱眉头，说以后再继续找。
江饰“汇报”完毕，又开始不正经，说自己受伤了，也说睁了一夜的眼睛，人要熬死了，下次再也不来帮忙。
祁然笑话他：“你太弱了吧？”
江饰完全没有一脚把人踢去战斗能力的样，叹气：“随便说，只有你知道我弱不弱。”
顾淮：“……”
司机依旧平稳开车，仿佛这种互动已看过千遍，心如止水，完全不受影响。
顾淮感觉后背微微冒汗。
一路，江饰嘴巴闲不住，祁然也司空见惯了似的，实在是觉得吵人了，从车座位中间的隔箱里拿零食出来：“堵一下你的嘴吧。”
江饰厚脸皮，更上脸：“小少爷真好。”
身后没响起少爷的声音，只有翻书页的动静，和江饰吃东西的咀嚼音。
顾淮走了一下神，想起裴呈璟以前话多的样子，也有点吵，但又会在他盯过去的时候稍微安静下来，这样会把他磨得没脾气。
顾淮抿了抿唇。
下了车，江饰看起来精神依旧不错，倚着车窗摆手：“现在真的是有缘再见了。”
顾淮扯出个笑脸，道谢招手：“再见。”
他回到家，做报表的心态积极了不少，面对延误的数据也好言回复，不介意自己再去后台过一遍。
也不介意在同事询问的时候，顺道把“结果”一起做好。
周五没有整理完备的所有工作，顾淮全都整理好后、几乎没有半秒耽误，直接发给裴呈璟。
文件被接收得很快，但裴少爷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顾淮看他的工作状态是开启的，但有“忙碌”标志。
他挑挑眉，助理就不催老板了，也没有多说话，关电脑，去厨房帮外婆做饭，下午准备去矿业的东西。
刚吃完饭，宋臻发了消息过来。
小狗暂时被送到宠物医院观察，医生说它们刚出生没多久，被扔出来就没吃什么正经食物，肠胃功能不好，还脱水。
后续还要做些检查。
宋臻心细，知道老板要养，直接同城购了狗窝和食物。
顾淮叫他发账单，晚饭后还过去看了一眼，他决定先留在会所养着，看它们吃宠物医院的粮吃得欢，直接购了几袋，又给了宋臻一点钱，叫他先这么着。
之前的养狗经验太短暂，还是裴呈璟的管家在忙活，现在养狗也突然，他还找医生要了几本饲养手册。
*
第二天，景兴负责矿业的人全部开了个会。
这次只是简单的考察，顾淮和裴呈璟过去就行，也不带办公的东西。
他们没有接受宋总安排的住宿，裴呈璟叫顾淮在矿业旁边定两天的酒店，顾特助知道这少爷在想什么。
作为有参与的合作方，沈方泽也需要跟着。
顾淮在后面和宋总秘书说事，沈方泽整个脸都是沉的，和顾淮视线相撞，直接瞪一眼。
顾特助直接把他当空气。
园区里的每个人都卖力工作，项目负责人的阐述也是做了功课的，还积极主动的给顾淮发了交易报表。
顾淮暂时没有时间看，但加入了查看日程。
宋总还张罗着去酒店吃饭，裴呈璟却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有安排。”
顾淮偏了一下脑袋，助理没收到裴总的安排，但顺着话说：“你们去吃吧。”
宋总不答应：“这怎么行？您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不带着去吃饭，多怠慢啊。”
裴呈璟看的却是沈方泽：“算了，下午还要去现场，记得准时到。”
他把汇报单放回宋总的手里，上午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顾淮把东西收起来，问：“有什么安排？”
裴呈璟：“去他食堂吃饭。”
顾淮拉拉链的动作顿了一下，笑：“你这样真的会显示出宋总的怠慢。”
宋总和沈方泽就没打算隆重，从下车到早上视察的流程，一没有欢迎二没有明确到细则的负责人。
宋老板一直在说忙，也在说园区小，负责人不多，有几个代表很顶事，要是汇报不如意，都可以问。
吃饭都是形式问话，推搡两句就过去了，裴呈璟靠车上看宋总和沈方泽一块去吃饭，脸上可洋溢着没有见过的笑意。
顾淮和少爷下了车，进食堂还是太明显了，他们到园区外的店里吃饭。
但他俩本身就比较显眼，穿得再随意也有股领导的气质，坐在小桌小凳上都不搭配，谁进来都要疑惑两眼。
顾淮给他拿筷子，敲了敲拇指骨节问：“少爷失策了吧？”
他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但之前就是不预警。
裴呈璟的脸皱了一下，又松弛：“反正也不想和他俩吃。”
上次一顿够呛，已经绝了在一桌上的念头了。
顾淮点点头，两人吃得简单，看周围人吃饭都安安静静的，有几个眼熟。
估计也被教了不能乱说话，顾淮敲敲桌子，和少爷面对面发信息：看员工和园区环境，应该找不出纰漏。
裴呈璟：那就看数据。
顾淮：数据应该是作假的第一步。
裴少爷按着筷子，沉了口气：任何想要篡改的数据，都会留下冲突。
顾淮倒是同意这个说法，点头，裴呈璟的消息又进来：下午去现场应该会有发现。
毕竟是天然露在外面的，会比数据真。
没有冗长的酒桌文化，两人吃好了还能回去睡个午觉，下午精神头比宋总还好。
沈方泽一直沉默，在半路上问裴呈璟：“至于吗？这么认真。”
裴呈璟看他一眼：“关系我家的经济，为什么不认真。”
沈方泽：“……”
他在位置上动了两下，想坐到少爷身边，顾淮丝毫没有眼力见。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沈少爷叹气，再看一眼顾特助。
裴呈璟也丝毫不给他弯弯绕绕的空间，神情冷漠：“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
气氛紧绷，宋总在后边尴尬，见顾淮没打算吱声，也猫着装嘱咐手下工作的样子。
看明白顾淮在看戏，沈方泽又把火气转他身上，但现在不会直接出口针对了。
少爷间的破口逐渐增大，就算是车内有空调，热气都掩不住。
最后到看现场结束，沈少爷都没说话。
裴呈璟看了开矿现场，也跟着宋总手下的人看处理过程，他在棚子里说：“把这个后续的成品跟进数据发我。”
宋总微微一愣，这还多加任务了！但不敢拒绝，忙点头安排下去。
看得出，上上下下有所准备，到夕阳铺满整个矿山都没发现异常。
工人们也一起陪着熬，最后天色灰暗下去，裴总终于放大家走了，不过期间随机点了好几块矿料，叫跟进的同时，自己取了两块走。
顾淮看见沈方泽的脸色更不好了。
沈少爷当场告别，声称自己晚上还有别的应酬，出现场就上了自家司机开的车。
裴呈璟没多说话，在车上做安排：“明天叫部门所有的负责人，都来开会，做一下部门里的工作汇报，要精确到矿料数据。”
顾淮在车后忍住笑，这少爷就要人反复做数据，真的不是麻烦事，假的就需要花大力气核对。
晚上大家也有事情做了，宋总都再所难免，沈方泽有天大的应酬，最后都要被拖来看数据。
顾淮抓着手机敲了敲，发了句“数据怪”。
裴少爷只瞟了一眼手机，继续给宋总加任务。
宋总人都麻了，看他俩下车才觉得呼吸顺畅。
进了酒店房间，顾淮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宋总的车，确保这人走远了才打开行李箱。
他换了件冲锋衣，裴呈璟也脱衣服。
前两夜的疯狂还在皮肤上，顾淮刚要问少爷擦药了吗，就被拽了胳膊靠桌沿。
裴呈璟把他冲锋衣的拉链拉开。
顾淮：“……”
少爷的手是热的，裸着上身一靠近，热气挂身扑脸，顾淮按住他：“干什么？”
“现在下楼会被看见，”少爷用脸颊贴顾淮的耳朵，“待会再出门。”
顾淮：“这样的话，这个‘待会’会有点久。”
裴呈璟鼻尖生了汗，眼眸有点犹疑：“晚上还有事，别让我走不了。”
顾淮才按住他的腰带，咬了口他的唇：“干正事呢。”
裴少爷倔起来，“回嘴”：“这也是正事的一部分。”
他忍了两天，看起来像是忍了一年。
……
天黑尽，顾淮反复确认楼下没什么异常，听裴呈璟把头发吹好，重新穿上冲锋衣。
夜里凉快，洗了澡再出门感觉清爽，少爷的颧骨还有点红，穿鞋的时候呼吸里也还有股余温。
顾淮没忍住，在门口又把人按着亲了几口。
分开时，裴呈璟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的唇，再看到眼睛，想说什么，按了一下嘴巴，把话咽回肚子里，调整呼吸：“去现场。”
顾淮点头。
两人刷了自行车，把车停在现场外边步行过去，还绕道，防止被看见。
但这里深夜也不会来人，每批货都现开现移，主要是守着防止有人误入破坏场地，看的人很松散，这会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矿洞里也没什么东西了，顾淮和裴呈璟往里走，踩上泥泞的地。
这里是三月份就开了的，东西已经很少，一直走到里面都只有开采的痕迹。
少爷脚下不稳，顾淮手快，扯了裴呈璟一把：“刚洗了澡。”
两人的脚下已经满是泥土，洗完澡也不耽误弄脏。
裴呈璟反手拽住他的胳膊，踢踢身侧的泥，问：“怎么感觉这里空了。”
顾淮轻点头：“根据图纸，这个矿洞还有点大，里面才新，先过去看看。”
两人都深一脚浅一脚的，多走几步尤其不稳。
裴呈璟感觉不对，停下脚步，感觉到矿洞在摇晃：“地震了吗？”
哪来这么多地震？顾淮刚想回一句，洞里的亮度突然少了一半，意识到事情不对，拽着少爷往出口出走：“外面好像有人！”
泥水被踩踏出令人心凉的声音，洞里的亮度再度减少，越靠近出口，有人在模糊说话，叫着“确认封闭”。
顾淮和裴呈璟内心俱是一凛。
快要到出口，但眼前全是堵塞的石块，“轰隆”一声，整个矿洞都在震。
土块和石头往下砸，顾淮赶紧按住裴呈璟往后退，但还是感觉有几块扑到了身上。
矿洞被人为炸塌了。
而矿洞外，说去应酬的沈方泽立在洞口，抓着手机回群里的消息，打出“数据核查完毕”，转身回到车里。
清理的工人在洞口挂上“废弃清扫”的施工牌。
宋总在车里战战兢兢：“他们还在里面呢……”
沈方泽摘下安全头盔，一脸冷漠的看着工人作业：“矿洞开采完毕，项目结束，害怕扰民夜里封锁现场，正常的。他俩白天就视察结束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他们晚上还在洞里？”
他太过冷血，宋总身体里的血液都被冻得一冷。
“宋总，”见他不说话，沈少爷问，“还是说你要进去陪他俩？”
宋总冷汗狂下，摇头，沈方泽掐住他的下巴直视：“那就机灵点，知道明天怎么安排吧？”
“知道，知道！”宋总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