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爷没戴护颈了, 但脖子上缠着纱布，盯着一个一个上去阐述业务的人。
他的脸色很沉，让人分不清是病气还是心情阴郁。
反正整个会议室都很安静, 显得汇报的人声音特别洪亮, 稍微一有点欠缺都明显。
顾淮看过之前的监控, 裴少爷和沈方泽已经是半撕破脸的状态。
要没有这些业务，只要沈方泽不挑事, 百八十年不会再主动碰面；要是挑事, 许弛明都能见血，难以想象面对沈方泽是什么局面。
刚刚裴呈璟在门口就冷脸, 沈少爷也知道他上脸自己不会轻松, 只叫秘书放资料交接。
快到尾声, 裴少爷看着自己特助的记录问：“服装那块你打算怎么更改营销模式？”
他说的“你”，直指沈方泽, 搞得业务负责人都不好起来说话。
沈少爷回答：“打算走更高精路线, 策略上更偏定制、限量。”
裴呈璟轻轻点头：“那还要景兴做营销这块吗？”
沈方泽：“……”
顾淮听出意思了, 少爷也在思考变更合同，如果沈方泽只是调整分成，那裴呈璟就是在思考合同年限。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了出来, 沈少爷也亦然，脸色瞬间不好。
裴呈璟催促：“要景兴做吗？你现在还没规划好？”
沈方泽捏了一下手指, 咬牙：“还是景兴做。”
“那就是和以前没区别，”裴呈璟直接把沈方泽调整的打算否了, “如果你服装上要走高精模式，还限量, 那对设计的要求很高，而且高精人士, 还要对定制服装的需求有多少，我希望你们出具一个社会调查，这样可以评定销售方案，看景兴会不会亏本再调整分成。”
沈少爷：“……”
裴呈璟摸了一下脖子，再问：“珠宝方面，民耀现在有海外链条，我看了一下收益比例，除了景兴负责的这块，收益大部头都在海外，而且成本消耗最大，你们的工作重点也在海外了。我们负责的话，要拉平利润，还需要额外花成本。”
他看向沈方泽，在沈家，这块是个香饽饽，但对景兴来说，是个随时拉低效益的东西。
少爷问：“这块其实可以撤业务的，你觉得呢？但我觉得从景兴撤出的话，也没有其他企业敢接这个烂摊子。”
说到“烂摊子”，裴呈璟可以放缓、加重语气。
沈方泽：“……”
他的嘴唇动了动：“这块还是需要景兴。”
裴呈璟：“那这块后续还需要规划，你看是精简人员还是改变现有的运作规则。”
珠宝业务负责人面如死灰。
景兴的人都在憋笑，情绪好了不少。
等裴呈璟说到矿业，他是十分嫌弃的，眉心都皱了起来，说：“改天有空，叫宋总过来一起开会，再叫他带样本过来。”
两个大产业都被否了，沈方泽有气发不出来，只能在椅子上答应：“行。”
杂七杂八的小产业也被挑了刺，裴呈璟越说语气越重，暴躁气息被绑在纱布下面，但是最后没有把话说透，结会：“你们的项目确实签了很久了，有些东西看在咱们父辈上没有动过，要是有问题，我会思考重新拟定协议。”
这是裴总第一次松口坐下来重新拟定，但阵仗完全是“不答应就全部解约”。
顾特助之前提臀要走，算是和这少爷意见一致的。
沈方泽当然不会把解约原因揽在自己身上，当场叫秘书记下来，重新研讨。
裴呈璟最后补充：“明天给我最终合同，再双方确认，到时候签约，我不希望看见任何意外。”
沈少爷只能看着裴呈璟吸气。
原本连开会带项目视察，计划的是两小时搞完，大家一起回公司安排一下就下班，折腾一下直接到下班的点。裴少爷也到了，还不知道晚上吃不吃饭。
顾淮在洗手间洗手，看见沈方泽出现在面前的镜子里。
“真有你的顾特助。”他也低头洗手。
顾淮抽纸，低头的样子像是在微笑。
沈方泽挥了一下胳膊，顾淮到他身后：“才被裴呈璟抓到了，这会再做什么不好吧？”
顾特助语气轻松。
沈方泽努力控制自己狰狞的脸，憋了半天扬起嘴角，笑得邪门：“等着瞧。”
顾淮只回了他一个耸肩。
出洗手间，没想到裴少爷在门口立着，顾淮的余光往后瞟了一下，沈方泽紧随其后。
他问：“晚上吃饭？”
裴呈璟：“不吃。”
按规矩是要一起吃一顿，得知他来公司，沈方泽的爸爸也在张罗，但少爷称身体不好，给拒绝了，要装模作样地回医院，沈方泽看起来也不怎么愿意。
饭局会变成长辈们的聚会，顾淮是不被允许参与的。
难得清闲，顾特助看了眼时间，再回公司也是多跑，他懒得过去打卡，问裴呈璟：“我现在能直接走吗？你帮我挂外勤。”
裴少爷：“……”
顾淮“啧”了一声：“我没权限。”
裴呈璟的呼吸沉了一下，压下嘴上的话：“我还要回医院输液。”
顾淮：“那你把权限开给我。”
少爷的脸色更是不好：“那是违规操作。”
顾淮：“你违规得还少吗？改一下只需要几秒钟。”
裴呈璟不搭理他了，到楼下钻进司机的车里。
顾淮在楼下打车，也没事了，就给唐双双去了电话。
唐双双的声音有些惊喜：“淮哥？”
顾淮摸摸鼻子：“江霓彩待会有时间吗？”
“有！”唐双双一口答，“我们下午就下飞机了，这会霓姐保养也做了。”
两人商量了个地方，作为一个知名明星，他觉得要在一个保密性质好的地方吃饭，特别是现在还是和异性吃。
没想到唐双双完全不在意，说挑合顾淮口味的。
江霓彩没有忌口，顾淮就思考了一下自己能吃的食物。
他到订桌的地方，一家位于34层的餐厅，能看到城市夜景，人不多，也在一个相对清净的位置。
等待的间隙，他看社交软件，江霓彩杀青的热搜在前排，出了许弛明那件事，她先前被拖出来责问谩骂，现在风气倒是十分和谐了。
被强制绑定的cp解除，“独美”的声音十分强烈，还接了不少代言。
由此，许弛明“霉星”的外号传出，粉丝们也纷纷哑火。
没想到江霓彩口罩都没戴，除了衣服素气些，脸上甚至妆容精致。
唐双双已经习惯了的样子，还觉得这边过于清净了，坐下来说话：“淮哥你不用这么紧张的，霓姐现在绯闻很少，有很厉害的公关团队。”
江霓彩不乐意：“要是顾特助和我有绯闻，我还是不介意，可以不用公关。”
她看向顾淮：“你看我都没戴口罩。”
顾淮笑了一下，叫服务员过来，一句玩笑话，他倒是放心了些，递菜单的时候才仔细看江霓彩的脸。
之前不熟悉，盯着女生脸看不礼貌，现在视线停了好几秒，他越看越眼熟。
江霓彩不觉得被冒犯到，反而左右转了转脸，问：“顾特助，我脸动过一点，你看出来了？”
顾淮摇头，这些他还真看不出来，只是真觉得眼熟。
当他决定回去看看江霓彩以前的照片时，服务员确认好菜单离开，江霓彩才悄声说：“江霓彩是我的艺名，我本命叫江往往。”
她说话时用手掩住嘴，声音很低，顾淮要稍微凑近些才听清楚。
江往往，在顾淮的人生里，没有遇见过一个叫江往往的女生，但遇见过一个名字只差一个字的女生。
在他的记忆里还留下过比较重的印记。
江霓彩知道他有印象了，眨眨眼：“江往昔，是我的妹妹，以前她上学的时候，还说过你。”
难怪有相似之处，顾淮也了然了，难怪江霓彩会帮自己的忙。
他问：“她现在……”
“在上海，在高楼大厦里当打工人，”江霓彩撇嘴，“顾特助，现在是我在和你吃饭，你确定要聊我妹妹？”
顾淮的嘴角抽了一下，以饮料代酒：“谢谢你之前帮我。”
江霓彩摇头，也举杯：“是缘分到了，不说这些。”
她吃饭有习惯，喜欢记录餐食和自拍——也有部分公司嘱咐的原因，唐双双边吃边给她拍照，十分敬业，顾淮也边吃边看。
江霓彩还夸他：“你都不会嫌弃这人吃饭真麻烦，拍来拍去的。”
顾淮笑：“没事，别拍我就行。”
“那太遗憾了，”唐双双给他发信息，都是照片，“本摄影师雨露均沾！”
顾淮嘴角一硬，一看信息几十条图片，江霓彩先破功：“小双你看，听见拍照他直接官方笑就没了。”
唐双双起身上厕所，解释：“我只给你拍了单人照，没合照！”
顾淮才松了口气，低头看照片，有几张自己低头吃饭的，也有看楼下夜景的，有几张模糊质感，和下面彩色的光映衬，很有氛围。
唐双双真可以称为“摄影师”。
她一走，江霓彩就笑话顾淮：“你和我出来，怎么一副偷情的样子？”
顾淮的身子更是一顿，脑袋没动眼珠动，真怕这边上有娱乐记者什么的，公众人物话一出口，被扭曲成什么样的都有。
江霓彩拿着镜子补妆，撑着桌子发问：“顾特助，你觉得我们家双双怎么样？”
顾淮差点呛着。
江霓彩龇牙，一口皓齿：“这姑娘很好的，简直是给点阳光就发芽的小苗，做事情也很体贴，听说你现在上班蛮累的，她跟我这走那走，从来没让我感觉累。”
顾淮脸上的官方笑都稳不住了，又说不出来话，只能让眼尾抽动两下。
江霓彩脸上比楼下景物还灿烂，长长的睫毛晃动：“顾特助，你年纪不小了，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啦，听说你们老家还是一个地方的。”
顾淮：“还是不点鸳鸯谱了吧……”
江霓彩捂捂嘴：“你难道有喜欢的人了？”
餐厅人少，来来去去走动的人安静，顾淮没注意，在几张桌子外的一位顾客，确认完服务员的菜单后点头，顺势把手机横过来放桌上，假装看电视剧。
她在拍摄顾淮和江霓彩的一举一动。
镜头下，顾淮脸上带着距离的礼貌笑意逐渐褪去，变成一个说不上柔情，但多了许多温度的微笑，还十分明显的点了一下头。
坚定且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