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呈璟回海滨项目现场的时候, 最高兴的是魏敏嘉和项目经理卢玮。
魏总差点放两发礼炮。
高层出国，很多事情来不及签字处理，各种报备事项也来来去去折腾时间, 工期延误了些, 魏敏嘉自己还下来忙活, 又不好直接管理裴呈璟那边的人。
裴总和顾特助一处理积压文件，工作速度直接提升了一个度。
顾淮买了第二天徬晚的票, 裴呈璟被几方盯着, 最终没能再跟着他，但多批了三天假。
这正合顾淮的意。
没有裴呈璟在身边, 沈方泽已经开始急了, 没有少爷在中间隔着, 自己回去用点法子就能把人牵出来，再结合莫梓铭, 一切都可以快速水落石出。
裴总批准之前, 隔着门板给助理发信息：以后不会给你批这种假了。
顾淮看着假条抽了一下嘴角, 情绪肉眼可见的好起来，还去药店买了点药，离开前让少爷梗着脖子冲了半天气。
下飞机时已经深夜, 顾淮却没有回家。他直接打车到会所，步叶荣在办公室等着, 看到人影赶紧下楼到后门接。
他没喝酒，从接到顾淮的消息, 连烟都没下楼抽一口，一直猫着监控看, 但没有再瞧见莫梓铭。
“我在楼上楼下都安排了人，”步叶荣边走边说, “那个人完全没有再来过。”
顾淮点头，先去办公室上了柱香，问：“会所外面的摄像头拍到他往城中村方向走的。”
步叶荣抓脑袋：“我也派人去那边走了走，没什么收获。”
顾淮：“今天你派过的人现在在会所吗？”
“在，”步叶荣赶紧去玻璃窗边指，“在台球桌那，挺机灵的一个小孩，我现在叫他上来。”
顾淮也到窗边，看到是个白头发的人，说是小孩，还真是，个子也不高大，还瘦，跟营养不良似的。
他的表情沉了一下：“成年了吗？”
步叶荣的表情一怔，意识到顾淮在在意什么，赶紧解释：“成年了成年了！都二十岁了，就是长得显小！”
顾淮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他现在，家里条件挺不好的，”步叶荣却突然说起这些，“爸妈出了点事，现在没人管，唯一在世的亲人是奶奶，但前几天突发脑溢血没了，现在学也上不了，来这边打工。”
楼下的少年正在擦台球收桌子，但拿杆的时候看着台上散着的球，没控制住打了两杆，手上还挺有准头的。
顾淮抬眼，快速看破一切：“他和你什么关系？”
步叶荣的模样扭捏起来，再霓虹的灯光也掩盖不了悲伤：“他父母出事，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顾老板，我有点想让他来会所干活。”
顾淮却把烟盒打开，给了他一支问：“他现在上大几了？”
“没上到大学，”步叶荣叹气，“出事的时候他才刚上高三，怕出事连着一年多都在躲着。”
越说越沉重，顾淮却点到为止，点烟：“你也是会所的老板，这些事我不过问，只要不影响会所营业。”
步叶荣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笑着点脑袋：“好，我去准备他的劳动合同。”
顾淮准备下楼：“我去问他点事。”
男孩叫宋臻，他走进才看到这小孩手上还纹着串字符一样的东西。
“想打球？”顾淮虽然问，但已经动手把台球码好了搁桌上。
宋臻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起来，但表情和动作收起来，却也没有露出惊讶的样子，礼礼貌貌的叫人：“顾老板。”
顾淮摆摆手，叫他拿杆子：“我问你点事。”
宋臻不动手，被叫了声才开球：“您问。”
开球即进球，顾淮挑了一下眼尾，见小孩手上犹豫，说：“该怎么打怎么打。”
刚二十的少年，浑身都有股胜负劲头，心思也纯，顾淮一发话，他真有让人坐板凳到结束的架势。
以前的顾淮，也会这样。
他支着杆子在桌边立脚，才问正事：“那天你去城中村，除了和步叶荣说的，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少年出杆的手顿住，没惊讶，仔细思考，但摇头：“没有其他发现了。”
顾淮把地图打开，还没看到路线，宋臻打进一个球，说了猜测：“我觉得他不是去城中村了，那边有个分岔路口。”
顾淮：“但那是出城方向。”
“我知道，”宋臻摸了摸鼻尖，“可是出了城几公里后，还有个分岔路口，下去之后再绕一条老路，就会再回来。”
顾淮把手机放下，看着少年真挚的神情。
他的眼睛也很大，皮肤太白，不知道是不是不好好睡觉，眼眶下一线红，盯人的时候更多的是专注。
宋臻继续推测：“那天他穿的衣服不像是出远门的，但那人也不像是缺钱的人，完全能负担绕路花费的油钱。”
也完全有这个闲心。顾淮按了按桌沿。
宋臻见他没有否认，蹭到他身边，眼睛持续发亮，问：“顾老板，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而且我猜，他应该回来之后，会去高档一些的地方。”
他悄声：“因为他当时点了一份酒，是我们店里最好的。”
顾淮看了一眼吧台，所有的原料都是他经手采买的，这个会所主要是吸引少爷们，各种酒类都暗暗划分了等级。
“你说得没错。”他勾了一下嘴角。
莫梓铭不仅会去高档的地方，还会挑一个不近不远的隐蔽处。
他在这里没有房产，唯一能成为房产的地皮前几天才抢到，只能订酒店，应该也不是以自己的身份信息登记的。
宋臻失误，脸上微微恼火了一下。
顾淮抬手进球，少年看他精准的动作问：“顾老板，你以前经常打台球吗？”
“啊，有一段时间经常。”顾淮手上完全没停下。
宋臻看他要让自己坐板凳了，但还是在边上认真看，耿直崇拜：“好厉害……”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说：“你有找过附近的高档酒店吗？”
宋臻不解：“为什么会是酒店？”
“为什么？”顾淮的眉头动了动，刚要解释，张嘴又凝住，“对啊，为什么……”
莫梓铭的轨迹不怎么一样了，像是裴呈璟和沈方泽的话，出入娇气的少爷，衣食住行到哪里都要精致，自然要高档，但莫梓铭经历过一些事，也许还是有高昂的消费，但某些事是可以暂打折扣的。
少年龇牙笑起来：“而且我觉得不用去找那个人，他是故意到酒吧里来的，坐在清晰的监控位置上很久。”
久到就算顾淮跳着看也能发现。
而且，他抓着杆子的手收紧起来，莫梓铭也知道他会死盯着许驰明，故意到那人身边。
偏偏许驰明没认出人，眼神一直在身边的女郎身上，莫梓铭还看了他好一段时间。
顾淮的手劲歪了一下，起身笑起来：“你和步叶荣学的这些？”
宋臻摇头：“跟王玔哥哥学的。”
顾淮的表情完全滞住，宋臻一看他脸色不对，心里忐忑起来：“顾老板，叶哥说你和王玔哥哥的关系很好……”
一口一个王玔哥哥，叶哥的，顾淮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家里出事，步叶荣担下责任，这个怕是个刑事相关。
被套路了……
他正要再说话，步叶荣却过来叫宋臻签合同，跟火上房了似的。
“现在把合同签了，明天正式上班第一天就算工资了。”步老板很积极。
顾淮：“……”直接一来就正式工吗？
但他已经不追究这些了，默默清台，但步叶荣却突然到他身边，问：“你不是自己过来的吗？”
顾淮：“我是一个人过来的啊。”
他下意识看会所大厅，人已经来了许多，音乐也要开始吵闹起来，人潮拥挤，但他还是注意到暗角处的人。
穿着一件黑色卫衣那会儿黑色工装裤，在角落里十分不起眼。
但就是太过不起眼，顾淮才会最先注意到——谁来这种会所这样，还点一杯十天半个月都卖不出的低价酒？
裴呈璟还是从海滨偷跑过来了。
顾淮有点头疼，要过去提溜人，看到裴少爷移开目光喝酒，被廉价得面部扭曲。
步叶荣在他身后嘟囔：“你上班条件这么恶劣吗？大老板走哪跟哪，现在都请假了，还不给处理私事的空间？”
顾淮：“……”
他拍了一把步叶荣的肩膀，声音有些冷漠无情：“明天带这小孩去把纹身洗了。”
宋臻在他们身后抬头，略带痛苦地“啊”了好大一声，无心签字的样子：“但这个纹身对我很重要！”
顾淮不管他，反而提更多的要求：“把你的白毛也染回黑的。”
宋臻：“QAQ”
放了杆子，顾淮擦擦手，刚穿过吧台的沙发卡座，明暗交界的座椅下面突然伸出了一条腿。
这条腿很长，穿着铆钉高帮鞋，顾淮眼尾的余光还看到一条银白色的链子。折射出的光线闪了眼睛。
他很迅速，抬脚踢人的瞬间拽住了银链子。
攻击的人没想到顾淮会还手，还是在人群之中，银链打到脖子的时候“嗷”了一声，在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
但会所的音乐声突然高起来，场子闹腾，甚至响起舞曲，跳舞暖场的人纷纷到达顾客们的身边。
顾淮暂时放弃揭穿裴少爷，坐到沙发上把银链子物归原主。
系链子的时候直接按住脖颈处的红印，掐人脖子的模样，笑得即冷又邪气：“上次是不是没把你打痛？”
刚刚重点看裴呈璟去了，真还没心思注意卡座的情况，不知道这少爷什么时候窝这里来偷袭的。
被掐进沙发的人表情扭了扭，挣扎了好几下，但伤口被按着实在疼痛，快要化刀的眼神里多了许多火气，咬牙切齿：“顾！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