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这一同意,萧立威跟吴苋夫妇二人便一刻都不敢耽误的正式向蔡家礼聘骄矜。

  其中主礼是一对塞外大雁,象征男女双方信守不渝的承诺。

  除去主礼外,副礼更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里外里不重样儿的品种数量加起来竟有百十余种,萧家可谓是倾尽全力,只为将这一桩婚事办的体面妥当,既不让人家说郡王府下嫁,也不让他人觉得自家高攀。

  小安氏见状乐得嘴都合不拢,自己女儿还没嫁过去呢,夫家就如此重视,想必日后定是不会吃苦受气的,不禁在心里更是得意,这桩婚事没有选错。

  “母亲,您找我。”

  蔡依芙还是那般娇俏,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快要成亲的缘故,脸颊上总是隐隐的比以前多了抹嫣红,娇俏之余竟还有些楚楚。

  小安氏只有蔡依芙这一个女儿,自小就是如珠如宝的疼爱,如今这就要嫁人了?

  “芙儿,来——”小安氏招着手,往自己身边的位置上拍了拍“快坐到母亲身边儿来。”

  蔡依芙似乎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嫁人代表着什么,蹦蹦跳跳的跟以前没有两样儿。

  反倒是小安氏感触颇多,抬手捋着蔡依芙额前散落的碎发,左右两边的额角是细细的绒毛,微微发着卷,指腹贴上去软软绵绵的。

  “母亲,您怎么了?”蔡依芙眨了眨眼,问道。

  “没怎么,就是觉得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昨儿个你还在襁褓里呢,今儿个就要出嫁了。”说着小安氏又叹了口气“打小你就从没受过什么苦,金枝玉叶的都是我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这才给你养成了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往后嫁了人,到了婆家,可千万不能再像跟家里那般使小性子,定要侍奉好公婆,照顾好夫君。”

  蔡依芙瞧着小安氏越发泛红的眼眶,似乎才慢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角顿时也有些湿润——

  “母亲,您这说的好似女儿以后都不回来了一样,萧府离郡王府不过就是一街之隔,女儿就算嫁了过去,说回不就回来了。”

  果然是没出阁的女子才会说出口的话——

  小安氏伸出手指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尖儿“嫁出去的女儿,哪能一天到晚往娘家跑,传出去外人只当是我这个母亲没有教好呢。”

  “女儿不管!女儿就算嫁人了也要黏在母亲身边——”蔡依芙小孩子心性上来,一头便扑进了小安氏的怀里,歪着头偎在母亲的肩窝儿,就像小时候那样“到时候女儿带着夫君一块回来孝顺您。”

  小安氏搂着蔡依芙的肩,不停地轻轻拍着“你有这心,母亲知足了。”

  随后母女二人分开些距离,小安氏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湿润——

  “芙儿,你看这个——”

  “什么?”

  蔡依芙只见小安氏从身后的的软榻上,抱来两个四四方方的红木箱子。

  “都是给你的。”

  小安氏说着就把两个红木箱子打开,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翡翠玛瑙其中还有不少的银票交子,不管是哪一样都价值连城。

  “给我的?母亲不是已经置备过嫁妆了吗?怎么还——”

  “傻姑娘,嫁妆哪里还有人嫌少呢,这些都是现成的,你只当是零花的小钱儿,放到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女儿身上有现银的,今儿个上午祖母那边儿给女儿贴了足足一千五百两呢。”

  “祖母是祖母给的,母亲是母亲给的,不一样,你都拿着。”

  小安氏对于蔡依芙的嫁妆可一点儿都不比萧府的聘礼含糊,甚至还要更为凶猛——

  光是良亩就有八百顷,外加一大片茶园,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各三十余箱,再加上虎皮虎骨人参鹿茸等一系列名贵的中草药,真是眼花缭乱数不胜数,除去这些还有商铺股息跟扬州徽州的生意铺面,以及十几个陪嫁丫鬟跟嬷嬷。

  这嫁妆可都已经赶超了萧府的聘礼,小安氏也算是尽全了一个做母亲的心。

  “母亲什么都不求,就求你能跟那萧维丞同心同德,白首到老。”

  “母亲——”

  “好了好了不哭了。”小安氏捧着蔡依芙的脸颊,笑道:“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

  不日,萧维丞跟蔡依芙便迎来了大婚之日。

  十里红妆,长安街盛况非凡,就连宫里都送来了贺礼,可谓是喜上加喜。

  “恭喜恭喜啊——”

  “得了这样的好姻缘。”

  蔡文征拱了拱手——

  “是是是,多谢诸位了,一会儿多喝些,一定要尽兴。”

  小安氏这边儿也没闲着,一会儿去瞧瞧蔡依芙的妆容,一会儿又跟那些来的夫人小姐应酬客套。

  一句招待不周,便饮下了好几杯的酒水,幸好小安氏海量,不然这吉时还没到呢,只怕就要先倒下了。

  出了偏厅,小安氏还是不大放心蔡依芙,毕竟女子的这辈子就成这么一次婚,仔细些总归是没错的。

  扶了扶盘在脑后的发髻,小安氏便朝着蔡依芙的闺房去了。

  刚进了园子,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就冲了上来,正想斥责园子里的下人,一低头竟瞧见了地上的血迹。

  大喜的日子见血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安氏当即心里就有些发慌了。

  顺着血迹寻过去,小安氏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本该在笼子里的聘雁,此刻却被拧断了脑袋,血淋淋的躺在地上。

  “来人啊!来人啊!”

  秋夕闻言急忙跑了过来,瞧见这一幕骇人景象,连忙捂住嘴巴,打起干呕来。

  “快!快去找王爷过来!!!”

  话音刚落,小安氏扭头便瞧见了蔡依芙,强忍着心中的慌乱,连忙就挥着帕子就往蔡依芙的眼睛上捂——

  “芙儿别看了,没事昂——”

  蔡依芙似是被吓傻了,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先是眼眶里积满了泪水,随即便大滴大滴的掉出,颤抖着声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芙儿,你别吓母亲啊!”

  聘雁是成婚的主礼,比那些什么珠宝首饰地契铺面都要珍贵,没了它等于没了聘,原本美满的姻缘愣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究竟是谁这么狠心,杀雁还要诛心!

  “你说你!怎么连个聘雁都看不好?!!眼瞅着吉时就要到了!你这让我等一下拿什么东西出来?!!”

  蔡文征甩着袖子,一想到等会萧维丞就要过来,头都涨的发痛了。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专门去看过的,当时都明明还是笼子里活蹦乱跳,怎么、怎么转眼就、就——”

  小安氏捂着帕子忍不住哭了出来,忽然只见她手指一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一定是那个贱人!一定是她!”

  蔡文征眉头一皱,没懂她在说什么。

  “王爷!一定是那司临霜做的!她见我的芙儿嫁的好,心生嫉妒,这才下了狠手,杀了那对儿聘雁!”

  “你就再别胡说!那司临霜平日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会去杀那聘雁,再说了院子里都有人看着,她就是想杀,她也得有这个胆子才行啊!!”

  “你到现在还护她!!!我的芙儿都是她害的!!!”

  蔡文征瞧着小安氏此刻疯疯癫癫的模样,也不想与她争辩多少,连甩了好几下袖子,厉声道——

  “你要是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眼下该怎么办?!!”

  小安氏几乎都快要晕过去——

  怎么办?能怎么办?

  若是别的东西都好说,可偏偏是聘雁,自己去哪弄一个回来呢?!

  ——

  屋子里头儿,蔡依芙的妆全都哭花了,伏在梳妆台上悲痛欲绝。

  蔡云哲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

  “我说,你就别哭了,不就是个聘雁嘛,死了就死了呗。”

  张嬷嬷闻言,顿时就听不下去了,急忙出声反驳道——

  “唉哟!哲哥儿您怎能这么说呢!这聘雁可是采择之礼,如今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死了,这换谁谁能舒服啊。”

  蔡云哲眸光泛冷,一丝一毫的同理心都没有,似乎那个伏案痛哭的人与他毫不相干。

  偏过头去,食指与拇指相互揉搓着,冷哼一声,便摔门而去。

  张嬷嬷被那咚的一声门响,震的是心头一颤儿,皱着眉有些难以置信——

  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蔡云哲路过祠堂,恰巧碰上了蔡依柔。

  此时的她才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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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二哥哥。”蔡依柔低着头。

  蔡云哲眨了眨眼——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我、我小娘叫我去吃些糕点儿。”蔡依柔咬了下舌头。

  “哦~~~”

  蔡云哲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儿,随即又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祠堂。

  “呼——呼——”

  蔡依柔捂着胸口重重的喘着气儿,抬起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似乎还有血腥味。

  他?什么意思?

  ——————

  蔡依柔被罚跪了祠堂,说是罚跪,可大家都在忙着蔡依芙的婚事,哪有人顾得上管她,罚跪自然就变成了罚坐。

  面对着蔡家的列祖列宗,蔡依柔不仅没有一点儿羞耻与悔过之心,相反听着外头儿热闹嘈杂的声响,心中的怒火更是越烧越旺,提起裙摆重重的踩在那褐色蒲团上面,还用力的碾了碾。

  眼中的恶是超乎年龄的毒辣——

  蔡依柔提着裙摆,从后门偷偷溜进了东暖园里,藏在石柱后头儿,眼瞧着小安氏红光满面的从偏房出来,又瞧见秋夕推门进了蔡依芙的闺房,恨得嘴唇都咬破了皮儿。

  严酷的寒风打在脸上丝毫不觉得寒冷,在她的眼中此刻只有滔天的仇恨。

  见四下无人,偷摸着溜进了偏房里。

  满满的屋子全是萧家送来的聘礼,蔡依芙浑身都在发抖,眼泪顺着眼角毫无知觉的留下——

  这一切本都该是自己的!!!

  如今全被蔡依芙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抢了去!

  恨啊!恨的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抓花她的脸!!

  蔡依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恨意,目光在屋子里来回瞧着——

  要不一把火烧了算了!

  可找了半天却没有发现能点火的东西。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蔡依芙慢慢弯下腰来,目光落在笼子里的两只聘雁上——

  嘴角扯出一个阴森骇人的笑容。

  “不是要嫁人吗?我让你嫁!!!”

  可怜那两只聘雁连声儿都没叫出来,就被蔡依柔活生生的拧断了脖子,扔在了那不起眼儿的犄角旮旯里。

  裙衫上被溅的全是血,蔡依柔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痛快过后还是害怕的,遮掩着裙摆急忙就往跑出了冬暖阁。

  这时角落里走出了一个泛着寒光的少年。

  蔡云哲瞧了眼地上那鲜血淋漓的东西,眼底竟有一丝说不出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是看着蔡依柔进来的,也是亲眼看着她杀死了聘雁,但却全程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阻拦的意思,一双冷酷眼睛,沉默的看着面前的残忍,直到蔡依柔慌乱而逃。

  没有了聘雁就没有祝福,没有祝福的婚事,又岂会美满?

  蔡云哲眯了眯眼睛,自己早就说了,萧维丞配不上郡王府,可谁都不听?

  瞧瞧,报应来的真是不要太快。

  在蔡云哲的眼中萧维丞就是茅坑里又硬又臭的破石头儿,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妹夫,更不配做郡王府的乘龙快婿。

  如今自己在太子那边才刚稍稍有些苗头儿,若是因着萧维丞这个臭石头儿连累坐了冷板凳,那可真是要被害惨了!

  想到这儿,蔡云哲脸色倏的阴沉起来——

  人家的妹妹能为家门为阿兄舍身忘自己,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就是这么个不长眼儿的呢?!

  这样看来,反倒是蔡依柔要更胜一些了,知道抓住太子这块大靠山,就算做妾又怎么了?

  等到太子一旦继承了大统,那可就是妃子!是人上人!!

  到时候春暖园的人,全都跟着沾光儿。

  蔡云哲恨铁不成钢的冲了口气,只恨自己没这个好命!

  ——————

  眼瞧着吉时就快要到了,小安氏跟蔡文征也没能想出解决办法,寻了一圈还是去找了方清韵。

  “你们怎么能这么大意?!”

  “母亲,事情已经这样了,您是家里的主心骨儿,得出个主意啊。”蔡文征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儿。

  “出了事情,我就是主心骨儿!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方清韵觉得上辈子自己定是造了什么大孽,不然如何能生的出蔡文征这样的儿子来!

  哪有一点儿像自己的地方?!

  “母亲,儿子这也是没办法了。”蔡文征不敢反驳,低着头结结巴巴。

  “你们没有办法,难道我就有办法了?”方清韵掸着袖子,两只手叠在一起拍了拍。

  “母亲,您不能见死不救啊!芙儿她也是您得亲孙女!一辈子就成这一回亲,没了聘雁,这婚还怎么成啊?!”小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不是我见死不救,可你们让我一个老婆子去哪儿找聘雁回来呢?而且还要找一对儿?我就算是进宫面圣,也没有啊。”

  方清韵这话说的不假,那不是别的,而是两只活生生的大雁,这种东西昂贵不说还不好找,若不是提前备好,谁专门在家会放置这个呢?!

  她心里也急,但也没有法子。

  “实在不行,就拿牛羊顶上吧。”

  小安氏一听,腿下就是一软,扶着身旁的桌子“牛羊顶上?这怎么行呢?这不行的呀——”

  ——

  今日是郡王府里大喜的日子,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红纸喜字儿的,宝阁楼虽与外头儿不怎么打交道,但毕竟也是府里的一份子,再加上有素月这么一个鬼灵精,这红纸喜字儿也没少让她贴。

  这会儿又不知道跟谁跑到哪儿玩去了。

  “我爹娘这一来瞧见你妹妹嫁人了,恐怕我这回去又得听唠叨了。”白屹安无奈的掏了掏耳朵,算起来女子间像她这样大的,晋京的高门大户里已经几乎没有了。

  蔡云旗瞧她一脸烦恼的模样,却也不知该如何开解,若是放在以前自己定会一番打趣,可如今自己尝到了这爱情的甜酸,不禁羡慕起白屹安,不为情所困,也是一桩幸事。

  “也不知道这嫁人有什么好的——”白屹安忽然想到了什么,望着蔡云旗沉默不语的模样,两步走上前去,在她的肩上拍了拍“不如,干脆咱们凑成一对儿算了,正好你不用烦,我也不用烦了,如何啊?”

  蔡云旗脸上一怔,急忙向后退去,同白屹安保持了些距离,有些不自然的偏了偏脑袋——

  “阿姊,别说笑了。”

  白屹安原本只是同她玩笑,可反观她一副紧张不已的表情,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天在旭日茶楼里撞见的萧二姑娘。

  突然玩心大起——

  “怎么是瞧不上阿姊啊?”顿了顿,声音拐了一个大弯“还是另有所属?”

  这——

  蔡云旗差一点儿就当真了,幸好白屹安这勾起的嘴角,暴露了她玩闹的面目。

  “阿姊,若真有这个心思,不如咱们一同去祖母那说说,要是祖母同意了,我蔡云旗纵然十六顶大轿抬阿姊进门又有何不可,就看阿姊敢不敢了?”

  “嘶——”

  白屹安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皮猴子还真是不能逗,不过就是玩笑几句,竟把老祖宗都搬出来了——

  低头摸了摸鼻子“那个,你这砚台不错啊。”

  素雨掀了帘子进来,手里提着两个汤婆子,一个放在蔡云旗跟前儿,一个递给了白屹安。

  “多谢素雨姑娘。”

  “白姑娘客气了。”

  素雨欠了欠身子,刚准备退出去,就听见外头咚咚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呢——

  一个浑身冒着寒气儿的素月就闯了进来。

  “宝哥儿!宝哥儿不得了!出大事儿了!!”

  “喊什么!!”素雨瞪眼怒道:“没看主子跟白姑娘在说话吗?!规矩记不住是吗?!”

  “不、不是的——”素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真的是出大事儿了!”

  说着素月便冲到了蔡云旗面前,手指指向门外——

  “萧家送来的聘雁被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蔡云哲跟蔡依柔那一段是插叙(杀雁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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