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
跟林老爷子挂断电话后,时弥没有跟往常一样去书房处理公司事务,她有些疲惫,也算不上疲惫,有些厌倦了。
她躺在摇椅上,身上盖着暖和的毛毯子,旁边的炉子炭火正盛,烧得茶壶噗呲作响,寒风从凉亭穿过,她倒不觉得冷。
摇椅随风一晃一晃的。
林晚清走进来就看到躺在摇椅上的人了,她的眉眼、嘴唇、动作、神态、气息……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她脚步很轻,生怕惊醒她,眼睛也不敢眨,好似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似的。
林晚清都没意识到,她的呼吸已经屏住,明明才一个月不见,却过了一个世纪,一百个世纪。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踏上台阶的时,煮茶的拂尘看到她轻轻喊出声。
一直闭目养神的时弥,睁开了眼,目光冷冰冰,毫无温度地看着林晚清。
林晚清被她的目光刺痛到了,身子僵了一下。
她张张嘴,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唇瓣都是轻颤的。
安静了许久。
时弥满是疏离和冷漠,吐字:“林小姐。”
林小姐。
林晚清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来之前,她已经做好她对她冷眼相待的准备,可听到这声称呼,胸口不可遏止地喘不上气了。
她外面穿了件羽绒服黑色大衣,拉链都没拉上,里面是蓝白条纹的病服,脚上一双软底毛拖鞋。
她站在凉亭外,风很大,吹得她的身子更为单薄了。
林晚清扣着手心:“我……”
我错了三个字没说出来,
时弥没有给她机会:“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拂尘,送她离开!”
说完,时弥不再看她。
她赶她走?连看到不想看到她了?说话都不想说了?林晚清心撕裂般的疼,应该的,谁让她做了那些糊涂事。
拂尘站起身来,说实话,看到林晚清那一刻她是有些欣喜的,两个人的事情终于峰回路转。
可看到时弥的态度,她有些踌躇。
真要送客么?
林晚清被风吹得发凉,她吸了吸鼻子,一步步坚定地走过去。
“我来,是跟你说这退婚书的事。”
时弥眼里毫无温度:“怎么?你要我当面念给你听么?”
林晚清已经不在意她冰冷的态度,眸子满是坚定,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是想说,这退婚,我不同意。”
说着,她拿出退婚书,撕了一下一下又一下,如雪花般纷纷扬扬。
她知道,这样很无耻,尽管婚书是时弥写得,可退婚确实她提的,现在却跑过来说不同意退婚。
她已经将她拒之千里之外,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
拂尘错愕,她想起来,当时她送退婚书时,林晚清也只说过知道了,没有点头同意,这样的做法,也挑不出错。
时弥面色平波无澜,仿佛撕掉这退婚书,无关痛痒。
“林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林晚清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我错了,我不该那么任性,不该那么自以为是……”
她更想拉着时弥的袖子撒娇道歉,可是不敢。
换做以往,林晚清那么一撒娇,时弥早就架不住,可现在,时弥置若罔闻,语气清寒:“撕了,我再写一封就是。”
说着,时弥起身,走到案桌,摊开宣纸,提笔落字。
林晚清藏在袖子里的指尖抖了抖,不自觉咬住唇瓣,她快步走过去,抓住时弥的手腕。
她指尖冷如冰,语气坚定,却是十足无赖:“你不许写。”
时弥目光落在她脸上:“当日我问得很清楚了。”
那天,她问了两遍,还低声哀求,可自己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林晚清想起来,那天,她若无其事转身离去,其实早已痛到千疮百孔。
想着,林晚清眼底瞬间涌上泪花:“我错啦,不该那么做的,你打我出气好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
时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原谅?”
林晚清有些怔,这种话,她说过很多次,她错了,她原谅她,她原谅过后,自己又重蹈覆辙。
这重复的过程,她到底伤了她几遍?
时弥嘴角翘了翘,嘲弄:“林小姐,你想结婚就结婚,想悔婚就悔婚。”
她一字一句问:“你的爱如此随便吗?”
风静了,只听到炉子炭火哔剥作响。
她问她。
你的爱如此随便吗?
林晚清指尖在抖,不是的,不是的,多苍白无力的反驳。
来之前,她就想着她对她怎么样都好,打也好骂也好,她都受着。
她伤她伤的那么深,真当千刀万剐,下油锅,凭什么几句话就能求得原谅?
时弥落笔——退婚书三个字。
这三个字深深刺痛林晚清的眼睛,她下意识紧紧抓住时弥的手腕:“不准写。”
她泪流满面,哀声:“求你了。”
她的泪珠滴落到时弥的手背上,时弥被灼伤般,声音很轻:“你知道么?”
“跟你在一起。”时弥看着眼前未完成的退婚书,悬着笔滴落的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出一个大黑点:“我累了。”
说完,时弥停了笔,毫无留恋地转身回屋。
林晚清心如刀割,眼泪模糊她的视线,抬脚追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泪如雨下,浸湿了时弥的衣服。
她抽抽噎噎的:“我错了,我知道错啦,不该不信任你,我不该的……”
迟来的初雪纷纷扬扬飘落。
落在两人的头上,两人的肩膀,两人脑袋很快变得白花花的。
时弥低头看着她紧紧交织一块的手指,卷翘的睫毛也挂上雪花,然后轻轻抖落。
两具柔软而温暖的身体互相抱在一块,却没有温暖彼此,有的只是无尽寒冷。
时弥伸手,掰开她的手指,冷漠到没有任何情绪:“你走吧。”
林晚清摇头,固执得像个孩子:“我不走。”
时弥问她:“林小姐,你到底想如何?”
林晚清呼吸一滞,听到爷爷的话,她脑子一热就冲过来了,她想干什么,当然是想她原谅她啊,然后……然后呢?
然后看着她消失?
时弥转过身,看着林晚清,目光尽是讥讽:“继续跟我在一起?还是,想让我娶你?”
……
……
拂尘站在窗边看天空如细盐般的雪花,又侧头看了眼坐在炉子边取暖的时弥,说:“她走了。”
时弥像是没听到,情绪很冷漠。
拂尘又说:“那……东西她没拿走,要丢掉吗。”
那东西指的是没写完的退婚书。
时弥抬头:“我自己处理。”
说完,她又坐了回去,似乎只是说这句话,也不见得要去处理。
拂尘剥了个烤橘子,酸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她看着时弥,企图从她的脸上窥探出一丁点其他情绪。
这位宿主,在时空管理局时她就略有耳闻,业务能力很强,也不怎么爱亲近人,之前跟林晚清在一起完全不一样。
“如果你知道跟在她一起,你会消失,那你还会跟她在一起吗?”
时弥毫不迟疑:“会。”
“那为什么……”
她找你,你不同意呢?拂尘想的很简单,既然林晚清都知道错误了,那为什么宿主不肯原谅她,只要点头,两人就能在一块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想着,也问了出来。
时弥没有回答,起身去收拾晾在案桌上未完成的退婚书。
拂尘等了许久,不见她回来,走出去一看,只见时弥立在案桌前,目光沉凝,看着安卓上的退婚书。
她凑过去一看。
未完成的退婚书后面接着一行秀娟小字。
——我这辈子只做你的小孩。
——且不允许你不要我。
初雪落薄薄一层,还没有覆盖住地面清晰的脚印。
雪花卷来进来,落在案桌上,落在时弥的肩头,落在她的脸。
……
……
林环环没有跟进去,她站在门口等,看到林晚清顶着一头雪花走出来,连忙给她披上外套。
林晚清身子冷冰冰的,冻得硬邦邦。
车没有熄火,上了车,待了一会儿,林晚清身子便暖和起来。
林环环没有问事情怎么样了,安静地递上从便利店讨来的开水,她想着要怎么劝,林晚清已经接过去,低头喝起来。
她冻僵的手指握着纸杯也渐渐暖了起来,眼神游离,不知道想写什么东西
林环环都不知道两人发生什么事情,好像突然就闹起来,又突然和好,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林晚清喝完水,靠在座椅上:“回去吧。”
顿了顿:“去公寓。”
“好。”
汤城小区。
自从被林老爷子抓回林家之后,林晚清就住在林家庄园,没再回来过,屋内还是整洁干净,跟刚离开时一模一样。
卧室床头还悬挂着她们俩合照的相框,还记得挂上时候的吵吵闹闹。沙发上两人的Q版抱枕挨在一块,还有她送她的玫瑰花,裱起来坐了相框。
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这些甜蜜的过往此刻如钝刀,一遍遍将她凌迟。
林晚清心一抽一抽地疼起来了,眼眶泛红。
“表姐……”
“你回去吧。”
林环环不放心她一个人独处,又喊了声:“表姐……”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晚清躺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似乎只有这样,那些尖锐的痛楚才能少一点。
这场迟来的初雪纷纷扬扬,不出几个小时,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