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琴眨了眨眼睛，显然不太适应这个思路，“泼回去？怎么泼回去？”
谢芷恬略一思索，回答道：“关小姐，其实我们之前就预料到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进行过一些讨论，但目前还没完全确定该如何进行。接下来的几天，能不能麻烦你们多加一加班，负责A区的机器人工作，其他的事情就由我们和孟博士来处理。”
关琴和其他几个女孩子立刻答应，“没问题，交给我们。”
她们协助孟蔷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天，整个流程早就烂熟于心。机器人相关的事务繁忙，孟蔷不在，她们的工作速度也会放缓，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不过只要能保证A区采矿平稳进行，这些都不算什么。
孟蔷微微蹙眉，似乎对这样的安排有些不解。她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事情，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对谢芷恬几人已经非常信任。在她们的帮助下，她与下属和民众之间的沟通顺畅了许多，再也没有出现过像是被关琴追着问各种事情的情况。
所以在孟蔷的潜意识里，听从谢芷恬她们的安排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孟蔷花费了一下午的时间与关琴和其他几个女孩子做了一些工作上的交接，确保这几天的工作能顺利进行，并说如果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
关琴听到最后竟然有些欣慰，“孟博士，你居然能说出‘随时联系’这样的话，我好感动。”
平日里她们与孟蔷的交流仅限于工作，而且能省则省。孟蔷不喜交际，就差把“尽量别找我”写在脸上。果然这几天的沟通是有成效的，虽然只是写在纸上，但也让孟蔷有了与人交流的意识。
孟蔷怔愣片刻，有点不自在，好像不敢相信刚才那句话是自己说出来似的。
“那孟博士我们就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随时联系。”
关琴她们看出她的局促，笑嘻嘻地打了个岔，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技术人员们离开之后，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孟蔷和谢芷恬几人。
今天是个阴天，日光灰蒙蒙的。长桌周围大半的位子都是空着，显得有几分冷清。
孟蔷坐正身体，眼中的光影晦暗不明，“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谢芷恬望着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孟博士，这几天与人交往的感觉怎么样，没有一开始那么焦灼不安了吧。”
孟蔷脸上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继而又很快恢复平静。
她轻声回答：“好一些了。”
顿了顿，又说：“这跟我们之后的计划无关，还是先聊正事吧。”
谢芷恬笑了下，“不，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如果不谈清楚，计划就无法继续进行。”
孟蔷问：“什么意思？”
一旁的洛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放在了桌面上，推到孟蔷眼前，“孟博士，我们发现了这个。”
孟蔷低头，在看清纸面上内容的时候，表情瞬间凝固住。
她猛地抬起头，语气急迫，“这是从哪里来的？”
“意外获得，算是……有心之人赠予吧。”
洛央语气轻缓，“孟博士，你反应如此激动，说明这张单据应该是真实的。可如果这张单据是真实的，你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注视着孟蔷的眼睛，“孟博士，你究竟是谁？”
她刚才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是一张医院的诊疗单，患者正是孟蔷。单子上写得内容可以概括为，病人的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建议放弃治疗。或许是因为这张单据来自某个昂贵的高级私立医院，后面甚至还标注了可以考虑安乐死，减少病人的痛苦。
诊疗单的落款时间是半年前，如果内容属实，孟蔷现在应该已经因病去世了。可眼前跟孟蔷长着同一张脸的女子却还是好端端的，完全没有病人的样子。
至于这张单据的来源，则是她们钓鱼执法的结果。
之前奶糕到处乱跑，回来之后却莫名带回了有用的情报，靠着一个彩色风车，愣是解决了她们跟孟蔷的沟通问题。
所以这几日发生了一系列变故之后，夏扶风索性又故意把奶糕放出去好几回，并且叮嘱它留心一下曾经给她那张报纸的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昨天，奶糕带回了这张诊疗单，几乎颠覆了她们对于孟蔷的全部认知。
虽然目前不清楚在暗中帮助她们的人是谁，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个手段得了的人，竟然能拿到如此机密的材料。
孟蔷闭了闭眼睛，手指轻轻抚过那张皱皱巴巴诊疗单，指尖颤抖，仿佛那是一段不可触碰的过往。
她沉默着，眼中满是悲伤，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黑压压的天空，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
“孟博士，你有自主思维，也有感情波动。”
唐灼然温声开口，“所以一开始，我们以为你是克隆人。你和你的父母掌握着最尖端的技术，培养一个克隆人并用几年的时间使其快速成长，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我们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她的视线微微一偏，坐在她旁边的夏扶风秒懂，立刻递过来一个笔记本。
唐灼然将笔记本翻开，“孟博士，你之前为大家解答问题的时候，写下来的内容我们都留存了下来。这几天空闲的时候，我有时候会翻开其中的内容，然后我发现，你写下的这些文字，每个相同的字都是一模一样。字体的大小、笔画弯折的角度都没有一点偏差，比起手写，倒更像是印刷的。”
谢芷恬补充：“我们又回想起这些天与你的接触，你跟所有人保持距离，坚持独居，不让任何人进你的家门，甚至从不跟其他人一起吃饭。”
“你并非排斥他人到如此地步，你只是怕别人发现，发现你不是孟蔷，甚至不是人类。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AI，但却有着自主思维和感情，对么？”
空气仿佛凝滞般停止了流动，房间里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
“你说的没错。”孟蔷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果然，我还是不擅长说谎。”
人际交往中的那些不成文规则对于她来说是件非常冗杂困难的事情，为了避免被人看出不对，她一躲再躲，但最终还是没能瞒过眼前几个女孩子的眼睛。
“没关系，孟博士，我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洛央见她神情沮丧，安慰道，“你冒着被发现的缝隙来这里必然有你的理由，而且这些天你也为基地付出了很多，我们很感激也很想帮你。我们问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回答。”
夏扶风也说：“对呀，不管孟博士你是什么身份，我们要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那就是保证矿区一切顺利。所以你不要紧张，我们永远是同伴。”
虽然身份暴露，但众人还是选择称呼孟蔷为“孟博士”，毕竟她们谁也不打算将这件事扩散出去，不做任何改变是最好的。
孟蔷听后，眼眸微微一颤。
她鲜少有情绪波动，因而每次感知到的时候，都让她有种触电般的刺激感，仿佛有细微的电流涌遍全身。
她轻声说：“你们想问什么？”
谢芷恬斟酌着语句，先选择了一个相对轻松的问题，“那篇报道里，跟孟博士一起逛街看到风车的那个朋友，是你么？”
“是我。”孟蔷承认，“从小我们就在一起，互相陪伴了很多年，随着技术发展，我的外形也在不断更新。”
谢芷恬了然。
难怪她们之前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孟蔷竟然有个关系如此好的朋友。眼前的女子外形一直在变化，而且根本不会有人把AI划进人类的朋友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她们目前最为困扰的一点，“真正的孟博士，现在……”
“她很好，她只是休息了。”
孟蔷像是很怕谢芷恬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急急打断了她，“她生病了，但是现在的医疗技术还不足以治愈她。所以……她选择了冬眠，暂时把自己冷冻了起来。”
“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夏扶风安慰她，“在末世发生之前，癌症的攻克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当时电视连着报道了好几天，我印象可深了。现在一切都在慢慢恢复正常，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重逢了。”
孟蔷舒了口气，神情舒缓了一些，“我也这样认为。”
唐灼然问：“所以，是孟博士让你来这里工作的？”
“嗯。”孟蔷轻轻应了一声，“是她让我来的。”
就在几个月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孟蔷拜托她，顶替自己的角色，来到矿区主持大局。孟蔷说现在局势未稳，开采这一处铁矿需要机器人的参与，早早就定好了由她来负责。如果她突然因病缺席，女王阵营里一时间也找不到可以使用的其他人手，所以她成了最好的选择。孟蔷还说她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一定可以做好。
可是她并没有做好，她的大脑是一台尖端计算机，可以储存大量的信息和数据，进行无数复杂的计算，对机器人做出最优的调配和安排。但面对他人的指控和污蔑，她束手无策，只觉得惶恐。
孟蔷叹了口气，“可是，我不是她，我好像搞砸了。”
“不，你没有搞砸任何事。”
谢芷恬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勾起唇角，“你是最好的武器，所以接下来，我们要一起开始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