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社稷图的灵机笼罩着九州大地,护佑着天地间的生灵。可在社稷图去承载大地之时,便没有什么来承载湛明真身上背负的业障了。

  她没有罪业。

  可是她身在罪业之中。

  所以那一剑才那样疼,在剑气拔除之后,深入骨髓和神魂深处的业障仍旧纠缠着她,让她的心中时时刻刻燃烧着对着天地生民的恨意。可就算如此,她仍旧是承载了这片大地。

  暗日的光芒映衬着李持盈双眸中的赤火,在听到了烛龙的讽笑时,李持盈心中生出了莫大的愠怒和恨意。她所爱之人身在业障之中,无数道因果丝线将她紧紧地纠缠住,仿佛要将她拖入无间地狱。

  狂风卷起了瘴雾与浓稠的血,形成了一个诡异至极的漩涡。

  李持盈的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细血线。

  烛龙压根不在乎自身的业障,因为他要将人间拉入幽冥之中,让天地落入永寂之中。在那片天地里,人人都身负业障,人人都是妖魔恶鬼。

  “紫微绛阙。紫宫崔嵬。昔者来神。教我灵秘。八风同游。登彼丹梯……”

  低低的祝歌自风中传来。

  湛明真垂眸望着手中的玉笛,轻轻一拂,便将它散去。

  她的身后出现了一尊庞大的娲皇法相,如同昔日娲皇炼石补青天一般用精血、用神魂填补着天穹的裂隙。那一轮自万妖岩中生出来的大日,那一轮叠合了九州所有璀璨光芒的大日,最终一跃上天幕,取代了那被烛龙吞噬的日轮,照耀着四方。

  横推的绯色剑意像是一轮赤红的月,将那瘴雾一一削落。

  李持盈的周身燃烧着烈火,可她的心像是封存在了千万年不化的太古之雪下,凛凛生寒。

  在往前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却对上了一双温柔的、含笑的眼。

  “持盈妹妹,你行不行呀?”

  握着玉笛的手苍白透明,好似是随时要化散的薄影。

  在这一刹那,瘴雾逐渐地合拢,那一只遮天蔽日的手掌向下扫来,推得李持盈脚下一个踉跄。

  “烛龙不死,又谈何肃清天地呢?”湛明真扬眉轻笑。

  笛音响起的刹那,那被掀动的灵力狂潮

  便向着前方横推,将那聚拢的瘴雾再度撞散。一道道诡异的、从暗日血月中爬出来的身影倏然间一滞,尚未将残余的执念带回人间便如落花般腐烂,血肉凋零,骨骸化灰。

  天行有常,不该生诞的,都要重新化为虚无;强行挽留的,都要离开人间。

  湛明真的口中溢出了一道轻轻的叹息,她抬起了左手朝着自己眉心一点,那逐渐溃散的身形又重新凝固。

  慢一点,再慢一点。

  至少要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

  剑意如火焰灼烧着瘴雾,李持盈仿佛置身于熊熊的烈焰中。

  师祖身化天柱时,师尊没有多言,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感怀,便要提剑迎上这要吞没一切的瘴雾,要迎战那从地下返回的烛龙。此刻的她同样如此,她明明感知到自己要失去什么,可她没有时间再去询问、去关切、去哀伤、去后悔。

  她不能回头,不想教湛明真失望。

  她只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去争夺不多的时间。

  浓墨般血海中骤然跃起的是绯色的剑芒,劈开了瘴雾,铿然一声撞击在烛龙的金甲上。那道由灵机织就的金甲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化作了如蛛网般的裂纹。烛龙见状,笑容微微收敛起,身后的暗日与血月被笛音镇压,那些顽固的冥灵被玉京的弟子牵制,迟早要被屠戮殆尽,此刻他终于动用了昔日搬山移海的伟力。

  如鲸吞一般,烛龙将四周如浓墨般的瘴雾一吸,那些游离在了四野的瘴雾从四面八方涌来,附着在了他的金甲上,眨眼间便将甲衣刷成了暗色。他那高大的身形在吸收了瘴雾之后变得更加地高大。烛龙左眼的暗色大日中骤然绽放出了一股神光,咚咚咚,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如洪雷炸裂的爆响,那污秽的暗日将四面八方的明光吞噬,顷刻间便将李持盈拉入了一个幽冥虚世之中。那里是不知道积累多少年的腐土,那里是鬼骸沉沦的孽土,巍峨耸立的城墙在崩塌,天光逐渐被暗影吞噬,昔年的梦景在被烛龙否认后便不住地崩溃,只余下一个被黑暗笼罩的国度。

  白衣在风中鼓荡,周身飘荡的剑气像是一朵朵摇曳的火焰。如潮水般涌来的瘴雾在腐土上穿行,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李持盈紧抿着唇,长剑一起,一线剑光将那奔涌的瘴雾尽数截断,打开了一个

  如缺月般的裂口。这里没有烈阳,是光芒不到的晦暗,在剑光燃起的时候,她就是那一轮悬照天地的太阳。

  -

  高举的瘴雾潮水在玉京退却,露出了烛龙漆黑的甲衣,露出了那张神情诡异的脸。

  他注视着上月峰迈步,他的双脚踩在了大地,震得碎石扑簌簌动。

  李持盈的身影与瘴雾一同消失,玉京的弟子并没有救援的打算,而是耐着性子将前方的自暗日中堕落的邪物斩杀。雷霆遍布天穹,仿佛一张弥盖了大千世界的大网,在烛龙再度迈步的刹那,轰然向着那具庞大的身躯砸落。剑气在雷光电芒之中腾跃,来去无影,在剑起的时刻,烛龙金甲上附着的黑色瘴雾消失了三分之一。

  烛龙的眼中闪烁着异芒,他的身后腾升起一道烛龙法相,蛇尾往前一扫,与剑气撞击的瞬间,发出了一道震耳欲聋的铿然声响。上古天妖的躯体如何强悍?剑气破碎,长尾毫发无损,跃动的雷芒根本引不起烛龙的一顾。

  “值得吗?你这样做值得吗?”烛龙的口中发出了渗人的笑,他紧紧地盯着替李持盈坐镇上月峰的湛明真,讥讽着发问,“一身业障成了你的拖累,成为人族护道者为你带来了什么?九州为什么不能彻底作为我们妖的九州?”

  湛明真淡漠地望着烛龙。

  就算他是天妖,那他也是最没有资格以妖族立场说话的人!

  她漠然地抬手,“天理”千变万化,此刻变作了一柄犀利的长剑,悍然间斩向了烛龙身后的法相。千剑争鸣,剑律不止,涌动的剑芒如同洪流一般冲向了烛龙,将那庞大的身躯淹没。

  一剑断虚实!

  一剑夺千机!

  一剑知醒梦!

  ……

  一道道如琉璃破裂般的脆响在玉京上方蔓延,绯色的剑气倏然间掠出,牵引出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灼烧着那不住外溢的漆黑浪潮。在李持盈自幽冥虚世中踏出的时候,她的剑指向了烛龙的左目,将那只晦暗的满是污浊的眼睛引爆。

  人间自有日月分明,不需要烛龙来分昼夜,乱四时。

  激窜的剑光带出了一长串的火花,烛龙的左眼倏然间出现了一个暗黑的窟窿。他身后的法相扭曲了起来,那张可怖人脸上的眼睛似是要睁

  开。湛明真冷笑了一声,剑光又起,这次是斩向烛龙身后的法相。

  荡起的气流仿佛排山倒海的怒浪,烛龙右手一翻,倏然间取出了一柄古铜色的长刀。刀剑碰撞的刹那,天地间陷入瞬间的死寂,数息后那裂响迅速地向着四面扩散。烛龙横刀在胸前,他面上的讥讽之意更甚,他微微仰头望向了这周天星斗阵,大笑道:“你们拿什么跟我争?让整个九州供养玉京?当他们灵机抽尽,化作骷髅之时,谁来阻止幽冥扩张的脚步?”

  “人间城池千千万,倒映出来的幽冥之城千千万,哪里来那么多前仆后继的人来慨然赴死?”

  随着话音的落下,他身上的气势又猛然间往上一拔,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在滔滔浪潮中即将被砸得支离破碎的轻舟,一股面对着庞然大物时的恐惧本能在此刻攀升。

  这是明与暗、生与死、虚与实的分野。

  有人在瘴雾中为了九州狂奔,也有人会在各种利益的驱动下倒向了幽冥城。

  祭台上的血火在背叛者的催动下燃烧得热烈,它们会在九州修士的攻击下熄灭,但只要它们曾经存在,就能够使得烛龙在世间的印痕加深。

  这位在荒古时期都没有陨落的天妖,他的实力正逐渐地回复。

  在那风暴狂澜中,在那震动天地的隆隆声中,玉京七峰都不曾有一颗碎石坠落。

  此刻在烛龙一步踏出的时候,群峰在颤抖,地面在深陷。

  那困锁着烛龙的周天星斗阵好似要在下一刻坍塌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透的如月光皎洁剑光自那倒塌、破碎的玉京峰中升起,它像是一根贯穿天地的巨柱,洒下了一片尘埃不染的清辉,定住了剧烈摇晃的山河。

  “天骨支柱。”烛龙的语调中是毫不掩饰的森然恶意,他伸出了一只左手捏向了那道剑芒,想要将它彻底拍碎。

  若不是这“支天骨”,他登上玉京便可夺天柱,逆转虚实,让幽冥吞没九州。可偏偏有这样的人,为了污秽不堪的九州舍生取义。

  明明弱小卑贱,明明虚伪不堪,明明惺惺作态,为什么要奋不顾身?!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人。

  他当初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要不然他早已经与娲皇

  他们一道为了人间凋零,连后辈子嗣都不能眷顾。

  他们为九州换清平,九州却将他们彻底遗忘,将他们驱出九州地界!

  浴红衣立在玉京峰前,“逆命”出鞘,“还真”出鞘,双剑之芒锋锐不可匹敌,将那只泛着灵机的左手掌一绞,将那伪饰的神光一一剥离,只余下一截枯焦的、腐烂的手爪。这一刻,那皎洁的剑光上倏然间射出璀璨的亮芒,是刀、是剑、是枪、是戟……是九州各地愿意支撑天地的刀兵,它们骤然间如粼粼的鱼群般绕着天柱游走,汇聚成了天地最本初的一剑——天地还真,斩向了烛龙。

  枯焦的手臂顷刻间就被绞成了碎片,如飞尘一般四散。

  那自手臂延伸的破碎持续蔓延,直到布满了甲衣,爬上了烛龙的面孔。

  清辉将暗色炸裂成了碎片,那层笼罩着烛龙的灵力护甲在瞬息之间便被撞碎。

  李持盈一直凝视着烛龙,在察觉到那层层的阻碍消融的刹那,她毫不犹豫地祭出了“勘业影”!剑气斩中那片罪业,瞬息之间便爬上了烛龙的业身,如风暴一般撕扯着烛龙的元神,要将他从天地之间彻底抹杀。

  在那金甲巨人消散后,烛龙重新化作了昔日的天妖之身,他身上的鳞片伴随着血肉一道剥落,洒在了地面像是一道蜿蜒的血河。那张人脸上眼窝深陷,仿若骷髅一般空洞。支天之柱,是人类这群蝼蚁的力量,千百年来成长到这个地步吗?只是……烛龙又嗬嗬地怪笑了起来。

  “勘业影?你要斩业吗?此剑之极,斩业斩身。在这周天星斗阵之下,无人可避。”剑气在烛龙的体内激窜,他仿佛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重新凝聚了一道人形,提刀指着湛明真,笑容更是放肆嚣张,“只是人间业障俱在她一身!你敢真的斩吗?”

  烛龙见李持盈不应声,右眼的那轮血月更是诡异万分。他凝望着大地,大地上顿时升起了蓝色的冰棱,但是很快,这冰棱便被血色笼罩,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刀剑交击,声如山崩地裂。冰棱乍然破碎,如箭矢一般射向了四方,要将存在的都贯穿。

  刀光挥洒出的晦暗光芒是重重的浊浪,在如烈焰般的炽光中被灼烧、被蒸发,最后化作虚无。

  “持盈妹妹,你往前走呀!”

  身后

  的笑语响起。

  李持盈微微抬头,她的面上沾了斑驳的血迹,火光照亮了她的瞳孔。

  在听到那轻快的语调时,她潸然泪下。

  -

  三生城中。

  围坐在了万妖岩前的妖族身影已经不多了,他们如人族一般掠向了瘴雾中的幽冥城,要将塌陷地托起,将污秽地抹除。

  月升日落。

  可当那一轮耀眼的太阳沉入了西山,皎洁白净的月亮还未升起,天地间明光骤然散尽,仿佛要重新陷入冰寒的长久的寂灭之中。

  “去。”

  祭台边的妖族大圣轻轻启唇。

  十二只玄兔从万妖岩中掠出,化作了一轮白色的月影,缓缓地腾升起。

  月色有些黯淡,像是风中的火烛,像是随时都会被暗夜吞去。可就在这个时刻,那笼罩在了阴影中的星辰忽然间绽放了亮芒,宛如涛涛长河,流向了月影之中。

  昔年天妖之劫,双方打得天崩地裂,无数污秽与瘴气自窟窿中流泻,娲皇炼五色石补全青天,是为星辰。

  亿万的星辰光芒与白月一同照亮了九州的大地,驱散了那游走在了幽冥城外的瘴雾。

  “精血点灯化日轮。”九秋低声开口。

  “精魂入星生白月。”桃花大圣接腔。

  她们仰头望着被千万星辰拱卫着的月轮,眼中溢出了泪光。

  “主上长大了。”

  “可我宁愿她永不成长。”

  -

  涌动的瘴雾沸腾了起来,在扭曲与阴暗中挤出了如敲鼓一般的声响。

  刀聆风抱着刀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灵机可以催动鸿蒙令了,可她仍旧低头笑道:“八百七十二座城了。”顿了顿,她望着瘴雾中前行的怪物,又道,“卿卿,我觉得我还可以继续一战。日后我的墓碑上会留下一行字,破一千幽冥城者,是此人!”刀光向着前方如潮水般的怪物横推,刀聆风用那带血的手一拂散乱的红发,笑嘻嘻道,“九嶷元君答应了替我祭炼宝刀,若我不在了,卿卿你自己上玉京吧。至于灵石,诶,就让你下一个主人来——”

  “卿卿,你为什么打我?”刀聆风忽然间捂住了头。

  “从没有刀在主人亡的道理。”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刀上盘桓着一道灵光黯淡的人影。

  刀光分浪,嵌入了瘴雾之中。

  刀聆风眼前是一蓬炸开的血雾,她像是不知疲倦,提着刀在怪物横行的瘴雾之野中前行,直到力竭。

  伴随着她多年的长刀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那点缀着长刀的饰物光芒已经彻底暗淡了,饰物中蕴藏的灵机完全反哺了刀身,在这一路上,替刀聆风避开了不少的死劫。只是到了这一刻,她们……都一样穷途末路了。

  刀聆风抹了抹脸上的血,长刀支撑着她的身躯,撑起了不屈的脊骨,她的眉眼飞扬,一如太平时的快活自在。经脉间游走的灵力所剩无几了,正当刀聆风准备燃烧自我,进行最后一战时,她窥见了一道星芒坠落,衰败的躯体瞬间就被灵力填充,仿佛回到了全盛时。不,就算是全盛时她也没有这样的力量,仿佛背后有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脉任她索取。

  一道又一道。

  无数星芒当空坠落,洒向了九州各地。

  遍地尸骸的荒野中,寻道之人借着月光前行,他们的体内倏然间充满了灵力。

  “杀!快去驱逐这片瘴雾!”

  “我辈行正道,得天之助,定能破邪祟,再现九州清平世!”

  修道士慷慨激昂,却又有人心中有所感,心中怀有浓浓的忧虑。她很难辨明那点感触,只是觉得一瞬间跌入了冰窟之中,像是有什么要离去了。

  “真是天佑我辈吗?”

  “不,不是天。”

  轻轻的话语在扶木下响起。

  妖族的风灵六圣极为强悍,可是从劫波到来至此刻,她们之中无一人出城助战,只留在了三生城中望着那兀立的万妖岩,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祭火,面色时悲时喜。

  祭台上一道道阵纹亮了起来,这是在建立之时便勾勒的招魂阵。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①”

  垂落的高大扶木浓阴遮蔽了上方的光线,只余下了一捧燃烧的火。

  白色的扶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好似是一场茫茫的大雪。

  九秋无言地望向了

  风云涌动的中州方向,湛明真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可她们之间就是有一种可恨的、无言的默契。

  “长河之战”是湛明真心中的一根刺,她恨得不仅仅是那些人,还有她自己。

  若不是她的轻率和天真,若不是她的失察,大圣何以殒身?风灵十圣何以残缺不全?

  她一直在责怪自己。

  在从封印之地走出后,她便在人间东奔西走。

  她要为妖族指明回家的路,她要为自己赎那身罪。

  可是风灵国的子民从来都没有怪她呀,这怎么能说是她的错?

  “我们爱您。”九秋低语。

  -

  人间白月高悬,星辰堕落。

  湛明真起身望着烛龙,身影逐渐变得单薄,可身后那尊娲皇法相更加庄严、凛然与肃穆。

  “不该存在的,都要消散。”

  烛龙瞬间便感知到九州倒映的幽冥之城的状态,那是一波前所未有的攻势,那是一种不该在此刻还能够迸发出来的力量,他猛然间抬头望向了星辰。曾经被封存在星辰中的补天之力在神魂的牵引下猝然爆发,点燃了白月,点燃了枯竭的身躯,为九州带来了一线明光和希冀。烛龙面容扭曲,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昔日义无反顾走四方的娲皇,他又惊又惧道:“你疯了?”

  湛明真望着烛龙阴晴不定的脸轻笑。

  天柱重支,九州修道士自行撑天,那一圈一圈套在娲皇血脉身上的“护道”锁链终将消失。

  她得自由,湛盈也得自由。

  李持盈持剑的手颤抖。

  眼泪混着鲜血淌落,如冰花一般在手背绽放。

  她有“勘业影”可留驻业身,但是再也找不到涅槃之种来复苏神魂了。

  湛明真知道,她早就猜到了。

  她以山河社稷图承载天地,以血与魂点燃日月,她明明无比眷顾着这片人间。

  若她留恋人间,那股强加于她身上的斥力迟早都会消弭,她会留下来。

  她们说好了要走过千万里风,要从白鹿的角上取来花环,要在蜉蝣之灵的祝祷下结契,在天地日月见证下相亲相爱。

  可偏偏那来自于万千生灵的重重业障逼得她不能驻留。

  凭什么?!都说是天道眷顾、天意偏宠,可她们从中获得了什么?

  “若是九州天地崩殒、人族消亡,万物与我同堕幽冥,她一身业障便会如烟云消散。”烛龙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容,仿佛能够看穿李持盈的心思。

  “九嶷,剑来。”

  “以我此身业,助你剑道入极。”

  湛明真含笑道。

  她张开了双臂,绯衣飘摇。

  像那年的烟雨时,她从高楼翩然跃下。

  有人以怀抱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