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真!”李持盈惊慌失色,一旋身将湛明真揽在了怀中。她扣着湛明真的手腕,输入了一道道灵气。怀中的人面色灰败、气若游丝。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惊惧从元神深处奔涌而去。她的记忆中并没有湛明真存在的痕迹,只是在这样场景的刺激下,眼前倏地掠过了些许画面。

  她是明艳张扬的,举手投足间门雍容而矜贵。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剩下一口气。

  她会死。直到此刻,李持盈才真正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垂眸凝望着湛明真,周身灵力快速左转。

  “你急了啊?”湛明真的恢复了些许生机,她像是渴水的人,贪婪地吸食着李持盈的灵力。半晌后,她才推了推李持盈,懒洋洋道,“死不了。”仿佛是为了映证她的话语,她身上死气快速消退,便连面上都充盈着血色。背上那被五色神光灼烧的伤口也迅速弥合。

  “六师妹?”李持盈心中泛开了一道涟漪。

  白朝露走向湛明真,探出了一抹灵力,她吃惊地望着湛明真,眼中略有几分困惑。她医治过的人不少,但是极少像湛明真那样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看起来好像没事了。”白朝露喃喃道。

  “好像?”李持盈眉头一皱。

  湛明真笑了一声,她挣开了李持盈的怀抱,转身望着一侧被金光罩定的孔雀,眉飞色舞道:“虽然你不记得我,可这珠串记得。”瞥了眼眉头紧锁的李持盈,她又得意道,“毕竟是我送你的东西。”

  李持盈:“……”她抿了抿唇,不记得珠串的来源。在过去只当是某日祭炼或者外出游历所得的,戴在手上再合适不过,她从没有产生过摘下的念头。

  “乌家怎么样了?千金楼那边呢?”湛明真主动地转变了话题。她耸了耸肩,不再看李持盈那沉重的神情。

  “对了,得联系大师姐将乌家一网打尽!”明月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至于千金楼那边,他们找错了地,想要“战利品”,还得往乌家走。

  乌家院落。

  散修们将乌家围得水泄不通,口中嚷嚷着为乌家好。

  乌辰都要被这番无耻的言论气疯了,但是此刻还有九秋大圣在,他暂时顾不得那些糟心的人。“阁下检查得如何了?”乌辰阴

  着脸,也不装客气了。

  “要真有什么,谁会放在本家啊?”九秋大圣奇怪地瞪了乌辰一眼。

  “你、你、你——”乌家族老气得不轻。

  “你莫非是在消遣我乌家不成?!”乌辰暴喝一声,舌绽春雷。

  “是又如何?”九秋向着乌辰微微一笑。

  “你——”乌辰口中才吐出一个字,便听得轰隆一声炸响,一道雷芒倏然在乌家上空绽放!那是来自玉京的“法不容情”!浴红衣身为玉京掌教,行金丹正道、修先天之炁,炼神还虚勘破天道,她修雷法可执天之刑。一旦“法不容情”现世,便意味着天道注视之下,此人可诛。

  在见到“法不容情”时,楚璧眼皮跳了跳,收起了看热闹的惬意,将无双剑一横,她沉着脸开口:“乌家囚禁妖族大圣,私下捕捉妖族近千,以妖族血脉炼就禁术,当诛!”

  乌辰闻言打了个哆嗦。自先前那条消息后,秘地处便没有消息传出了,很有可能出了意外。见外头的散修一脸好奇地围拢来,乌辰深呼吸了一口气:“诸位当真要如此吗?”

  “不认得这个‘诛’字吗?”楚璧盯着乌辰,手指一点,便见金光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诛”字浮现在半空,她叹了一口气,“原来乌家主是个文盲啊。”

  乌辰的脸色变得彻底,跟随在他身后的乌家族人顿时靠近他,一脸警惕地看着外头的人。“这事情请诸位请乌某解释。”乌辰眼中杀机凛冽,可一想到来自玉京的注视,又忍不住脚软。那些与他做交易的人根本不会出来救他。他低声下气地开口,“乌家不肖子孙行此恶事,我——”

  楚璧懒得听乌辰叭叭,剑光倏然一转,便见金光熠熠,夺去了天地间门的色彩。那挡在乌辰前方的一位长老顷刻间门便身首异处。

  “楚璧!不要欺人太甚!”乌辰大大怒。

  “我这是行侠仗义。”楚璧理直气壮。

  “无双元君不必同他们废话。”九秋笑吟吟地开口,她抚了抚腕上的珠子,一道赤色的红芒往前一转,便见一蓬火焰燃烧。乌家的一位长老还保持着前一刻的怒容,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在这道烈焰之中化作了灰烬,被风簌簌地吹散。

  “要么乌家的死,要么边关乱,诸位应该知晓取

  舍吧?”九秋慢悠悠地开口。

  围观的散修怔然地望着这一幕,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前几天吃的烤鸡倏然间门就不香了,乌家人不会在吃食里做手脚吧?毕竟他们那么坏。一位散修面色惨白,手脚发颤。他身侧的一位修士用剑柄戳了戳他,担忧道:“道友,你还好吧?”

  “毒……乌家在食物里下毒。”说着,这散修便双眼一闭,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什么?”距离他近的散修大惊失色,怒骂乌家的不仗义。

  刀聆风正混在人群中,她瞧了眼被吓晕的散修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过“墙倒众人推”,她也没有替乌家洗去这个“污名”的打算,而是从袖中摸出了一根灵香点燃:“诸位道友不必忧心,此香安身静心,可驱散身上的毒气。我等不要让恶贯满盈的乌家人走脱了!”

  乌家子弟噤若寒蝉,不少人的面色发白。

  乌辰的眼中掠过了一抹厉色,既然对方决定了赶尽杀绝,那他也无需顾忌太多。身上灵光一绽,他的额间门出现了一道裂缝,缓缓地睁开了一只蕴藏着“五色神光”的眼!“动手!”乌辰咆哮了一声,像是一只被逼到了困境中的野兽,恨得目眦欲裂。一束神光向着楚璧横扫,那架势仿佛要与楚璧对上,然而他的身形倏然一转,向着另一个方向遁逃。

  乌家破败是必然之事,可他只要有命在,乌家就能重振光辉!

  “啧,要逃啊。”楚璧嘲弄一笑,就乌辰那老骨头,在剑修的跟前逃遁,是多么想不开?剑光如电,火焰冲霄而起。半道被拦截住的乌辰眼神就像是淬了毒,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捏得咯咯作响。

  “毁我乌家,你们便能如愿吗?”

  “你是想说一个乌家倒下了,会有千千万万个乌家站出来吗?”楚璧对上了乌辰阴毒的视线,摩拳擦掌道,“这样好啊!黑市擂台动手总是不过瘾,正愁寻不着对手呢。”

  乌辰:“……”玉京的这群混账、疯子!他们的脑子不正常。“这些散修是你们找来的帮手,对吗?”如果只是玉京的人,总能找到一道缺口,将族中子弟送出,可现在那群散修围着乌家。他们比不上玉京七子惊才绝艳,可乌家子弟也跟他们一般,并没有多少特异。

  “乌家主这话真让人伤心,明明是

  你们乌家欺骗了他们的感情。他们明明是来帮衬乌家的,谁知道——”楚璧的话还没说完,乌辰便怒不可遏地动手了。楚璧“诶”了一声,见那阵仗不退反进。她修五行之中的“金气”,剑主肃杀。凛冽的剑风一起,便将周身转成了森然的剑域。一道道剑气虚影在颤动,发出了铮然铿锵的剑律之声。

  “大师姐,留、留——”风中传来了一道呼唤声。

  楚璧伸手握住了剑柄,满意地望了自己的“杰作”片刻,才转身看向匆匆忙忙御剑而来的师弟们,问道:“留什么?”没等宿南极应声,她又笑眯眯道,“你们来晚了,没有贡献。乌家的产业跟你们无关,这事儿,没有意见吧?”

  宿南极看了眼沾着血、杀气缭绕的无双剑,他的喉结滚动着,讪讪一笑道:“没、没意见。”早知道申请跟大师姐过来了,而不是前往千金楼。虽然跟着大师姐有可能“赔钱”,但是乌家已经被定罪了,所得远远胜过损失啊!

  “二师姐,玉京,收拾。”

  跟着宿南极过来的是一个着青白色法袍、戴着兜帽的女修,一缕墨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口中蹦出了个词之后,就不再开口说话。她正是清造峰的峰主丹醴元君汤君仪。她不爱跟人接触,要不是李持盈给她安排了任务,她怎么都不会走出清造峰。

  “师姐在说二师姐回玉京了,这边由我们来收拾。”宿南极早就习惯了汤君仪说话的方式,怕大师姐不耐烦,他忙不迭开口解释。

  “我们?”楚璧偏着头望着宿南极。

  宿南极被她盯得头皮发麻,眼下二师姐不在、六师妹不在,压根没人能够制约大师姐。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了躺椅以及各种精巧的吃食:“大师姐请上座,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们一定会清点好您的财产,不让它们有所损失的。”

  楚璧满意地点点头:“温酒,待我斩了这群乌合之众。”

  宿南极:“……”

  乌家的事情证据确凿,玉京出手极快,如风卷残云。

  楚璧平日里不怎么靠谱,但是在“出战”时就是第一利器,反正乌家怎么破坏都不需要赔钱。李持盈不担心乌家出岔子,离开了不渡河之后便带着湛明真回玉京。

  上月峰中四季如春。

  院子中的桃花随风飘舞,青草地上落英横陈。

  湛明真像个没事人,顺手揪了一团花瓣揉碎了散开,她觑了眼李持盈,随口道:“你这如丧考妣的神色,真难看。”

  李持盈没在意湛明真的冒犯。

  阳光自树隙间门落下,照在了湛明真隐隐发白的面色上。

  在秘地之中所见像极了“回光返照”。

  “我们去药王谷。”李持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响起。

  “我不想去。”湛明真蹙了蹙眉,嫌弃地开口。她凑近了李持盈,笑嘻嘻道,“你不会想趁机去拜祭一下你的老朋友吧?怎么?担心她在九泉之下无聊了啊?只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郁流丹可是恨惨了妖族,而你——才从乌家手中救了妖族大圣呢!”

  李持盈抿唇道:“这是两码事。”

  湛明真哼了一声,满是任性:“我不管。”

  “别的事情都可以依你,但是这件事情不成。”李持盈坚持己见,“去药王谷,你的身体或许就能痊愈,你也不想盈儿她失去阿娘吧?”

  “是在关心我呀?”湛明真半压在李持盈身上,“只要盈儿长大了,便不会在意这点苦痛了。”

  “你这是什么话?!”李持盈心焦如火。

  湛明真轻哼了一声,没说话了。她阖着眼趴在了李持盈的身上,大量的鲜血从她的唇角涌出,如一朵艳红、狰狞的花,染红了李持盈的道袍。

  触目惊心的血花刺激着李持盈的神魂。

  她的呼吸骤然间门一顿。

  湛明真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她握住了李持盈的手,眉眼含情,柔声道:“不必惊慌。祸害遗千年,不是吗?”

  李持盈的心似是在那柔软的语调中被撕裂成了两半,身上的灵力轰然炸开,如大河决堤,涌入了湛明真干涸、破碎的灵脉中。按理说“木行灵力”更为温和,可湛明真的身体显然跟旁人不一样。她们的灵力无比契合,好似游龙归渊。

  李持盈下颌紧绷着,用庞大的灵力滋润着湛明真破败的身躯,驱逐着盘桓在她身上的死气。直到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李持盈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她抱着湛明真回到了内室,见掌中满是鲜血,她又提着心将人翻转了过来,让她后背朝上。

  法衣虽未破损,但是灵性被磨去了大半,李持盈一用力,便将她的衣裳撕开,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后背。五色神光在伤口之间门激窜,刺激着开裂的血肉。李持盈沉心静气,一点点地将伤口处的力量拔除,才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灵力顺着湛明真的肌肤游走,但不知道为何,伤口始终没有愈合。李持盈愣神片刻,再度探查湛明真的身体。忽然间门,她发现了伤口深处埋藏着一道极为细微的剑气。

  这剑气存在的时间门似乎很久。

  李持盈拧了拧眉,缓慢地剥去了剑气外的屏障,一点点地将深藏的剑气牵引出。

  她听到了湛明真急促的、痛苦的喘息声。

  等到那一抹绯色的剑芒破开血肉飞出,李持盈浑身一僵,好似跌入了冰窟之中,浑身上下冷得厉害。她的脸色难看得要命,扭动着僵硬的脖颈盯着蜷缩的湛明真,眼中藏着几分不可思议。

  这剑气……是她的“勘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