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桑不太相信李持盈一行人,再者就算是真的真言咒,用在身上也不妥当。毕竟那些事情不算是污蔑,甚至会因此抖出更多的秘密来,破坏从前塑造的形象,这是她无法接受的。她朝着沉玉璧使眼色,直到眼角酸涩都不见沉玉璧有何反应。

  “持盈取了掌教之令,此事我也不好插手。我相信这是个误会,解释清楚更好。”沉玉璧淡淡地开口。

  江采桑见沉玉璧开口,还想挣扎几分,她泪眼零零地望着沉玉璧:“还真,你不信我了吗?”

  “我不是说了信你吗?”沉玉璧略带几分讶异地望着江采桑,她幽幽叹道,“可持盈她们不信,你总得给她们一个交代。”

  江采桑:“……”

  李持盈轻咳了一声,掩住了看热闹的神色,她身为玉京的弟子,到底不能像湛明真表现得那般露骨。她正色道:“当日雪雀在百灵峰之事,玉京不少弟子都知道,将他们请来一问便知。只是不知为何,玉雪元君要谎称此物乃师祖所赠送?”

  沉玉璧眉头微微一蹙,也转头望着江采桑。

  “我、我……”江采桑咬着唇,半晌后才可怜巴巴地解释道,“当初我在黑市瞧见有人售卖灵妖,她受伤颇重,我见她可怜才将她带回百灵峰。她是妖族,我怕你们不允她藏在玉京,便只能如此。”

  “那雪雀如今在何处?”李持盈似是信了江采桑的话,点了点头后又问。

  “自然是回到妖族了。”江采桑定了定神,编造了一个谎话。雪雀五十年前就失踪了,谁知道她在哪里?

  “你说谎!”没等李持盈应声,白朝露就拧眉开口,她冷冷地望着江采桑,“雪雀如今在我的百药峰,她是五十年前出现的,只是误服用了丹药,一直是人的形态。”

  江采桑闻言心蓦地一沉。

  这是最坏的,也是她最不想见到的结果。她的面容涨得通红,眼神左右飘动着,暗暗藏着几分理亏心虚。

  “那雪雀不是你无意中得到的,而是你从乌家人手中取来的。”李持盈瞥了江采桑一眼,不打算再听江采桑狡辩了,她直接点破了真相,冷声嗤笑道,“不仅如此,这回乌啼夜来玉京,你多番与他见面,与他达成某种见不得人的交易。‘独幽

  琴’便是乌啼夜准备的,特意通过黄金擂转入到我恩师手中!”

  “我、我、你、你——”

  江采桑一开始还在猜测乌啼夜的下落,听到李持盈这番话,立马就明白过来了。失踪的乌啼夜定然在玉京中,而且将乌家的事情都抖了出去!她抿着唇,那盈盈如水的柔弱眼神逐渐变得阴沉刻薄,唇角扬起的是一抹讥讽。

  此事之中,当属沉玉璧受到的打击最大。她听了李持盈的话终于明白了过来,眼中的沉静散去,涌上来的迷茫、痛心和困惑。江采桑暗中做灵妖交易、江采桑试图谋害玉衡……这是为什么呢?虽然玉衡不大喜欢江采桑,可自她来玉京之后便没有亏待她。“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忘了你父亲了吗?!”沉玉璧痛心疾首。

  江采桑的父亲是沉玉璧的旧友,可惜走错了路,暗中做起了灵妖的交易。此事被妖国知晓,江家大部分人丧生于妖族之手。那件惨案她拦不住也没办法去拦,只来得及将江采桑救出带回玉京中。江采桑表现得恨极了灵妖交易,谁知道会闹成这般模样!

  真面目被揭露了,江采桑索性也不装了。她冷笑道:“正是因为记得才如此。沉玉璧,你能眼睁睁看着我父亲去死,在你的眼中,旧友的性命还不如那些畜生吗?妖毕竟是妖,怎么能与人族共处?”

  湛明真掀了掀眼皮子,瞥了江采桑一眼。

  沉玉璧:“妖族开智,也是生灵之一,为何不能共处?妖族曾是洪荒时代的主宰,在人族初生之际,便是妖族大圣在人间传道。”

  对沉玉璧的说辞,江采桑只管冷笑:“你将我带回玉京,却又不愿给我名份,我该感激你吗?”

  沉玉璧更是不解:“客卿长老难道不是名份吗?”

  江采桑怒极,蓦地拔高了声音:“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沉玉璧:“我当初答应过玉衡,不会再收徒。”

  江采桑:“……在来玉京的路上,你时常来我院中听琴,恐怕只是为了看看这张跟浴红衣相似的脸吧?!为人之师,你心思——”江采桑的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沉玉璧冷着脸,猛地一拂袖,对江采桑下了禁言咒,她转向了李持盈道:“此事我不会掺和,你们秉公处理便是。”

  “师祖这是恼羞成怒了吗?”白

  朝露悄悄地传音。

  “你这是跟六师妹学坏了吗?”李持盈暗暗嘀咕了一声。这“热闹”还真是好看的,只不过师祖不像是对玉雪元君有多少深情的样子?当初将人带回来之后,不说一句就去闭关。后头鸿蒙上出现的,似乎只是流言?

  江采桑原不打算束手就擒,可偏偏今日沉玉璧在此,她若是胆敢反抗,沉玉璧的还真剑下,定是不会留情。在被羁押到刑堂的时候,江采桑只是扬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森森道:“人族与妖国共处,就是一个笑话。待到妖主破开封印之后,你以为九州还会太平吗?”

  李持盈想起了“长河之战”的事情,面色骤然间霜寒如雪,她冷淡道:“此事就不劳玉雪元君操心了。”

  湛明真附和道:“兴许将你们送去妖国血祭亡魂,妖主便轻轻放下了呢。”

  江采桑虽然被羁押在了刑堂囚室之中,可“雪雀之事”并未真正解决。江采桑只是其中的一个小人物,重要的还是乌家那一窝胆敢囚禁妖族大圣的人。

  白朝露掏出了鸿蒙令,扫了一眼道:“乌家的寻人启事……酬金已经到二十万灵石了。要去领了吗?”顿了顿,她又道,“乌家那边恐怕有所警惕了,会将洞窟里的妖转移走吗?”

  李持盈想了一会儿,道:“乌家内部布置极多,转移起来很是艰难。乌啼夜虽然是乌家的少主,可他对那地方也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并非是知情人。如今乌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应该不会轻举妄动。乌家内部机关阵法重重,我们想要进入核心,极不容易。不过在转移的半道动手,倒方便许多。”

  白朝露挑眉:“要逼他们动作?”

  “二十万灵石加上涅槃真丹,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湛明真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直接揭榜吧,告诉乌家的人,从妖族手中救下了泥丸宫受损的乌啼夜,还对他用了涅槃真丹。如果乌啼夜是个废人了,乌家未必想要这个少主。但是泥丸宫修复之后,他们便想从乌啼夜口中得知真相。”

  白朝露:“那不是打草惊蛇了?”

  湛明真哼了一声:“不把蛇引出来怎么打死他?以玉京的实力,难道对付不了乌家人吗?”

  白朝露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又问:“谁去领赏?”

  “咳

  。”湛明真伸了个懒腰,她抬手戳了戳李持盈,示意她输入灵力将自己的鸿蒙令打开,紧接着挤开了李持盈,接过鸿蒙令熟稔地从联络人中翻到了一位“大款”。

  湛明真:【聆风道友,在吗?】

  刀聆风:【在,在!明真道友又有什么新想法了吗?先前按照你说的,给卿卿打了个华丽的刀鞘,卿卿果然跟我亲近了许多。】

  李持盈神情古怪地望着湛明真,她完全不知道湛明真是怎么跟刀聆风交上好友的。

  这刀聆风正是那日被湛明真忽悠得找不着北,还勾起了一阵“镶金嵌玉”风潮的刀修。

  湛明真:【有个赚灵石的机会,要不要?】

  刀聆风:【要要要!】

  她的卿卿是一只吞金兽,她宁可饿着自己,也不能饿着宝贝刀。

  湛明真:【老地方见。】

  在得到了刀聆风的回复后,湛明真慢条斯理地将鸿蒙令收起。她抬眸对上了李持盈若有所思的视线,一摊手,无辜地眨了眨眼:“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你跟他们倒是熟得快。”李持盈没控制住,一句话脱口而出。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可惜收不回去了。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道,“先前我下山的时候,也是当初的客人告诉你我的下落的,是吗?”

  湛明真:“这些人都是我的灵石储物袋,难道不该好好维护吗?”

  李持盈语塞。

  她没有反驳,甚至觉得湛明真的话语十分有道理。心思飘荡了一阵子,她的思绪转回了正事上:“最近可别让大师姐离开玉京了。”她这一走,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白白地损失一笔灵石,还不如任由她在山上无聊。反正最后被折腾的只有那群可怜的弟子。

  中州乌家。

  乌家家主乌辰坐在了梨花木太师椅上,面色沉凝。

  “还没有少主的下落吗?”他的嗓音有些嘶哑,像是含着粗粝的石块。

  乌家的管事闻言苦笑了一声:“没有。已经加到了二十万了,可底下都是一些没用的废话。”

  譬如“为富不仁被打劫”“猥琐的男修终有天谴”之类的,这就没必要告诉家主了。

  乌辰又道:“我儿失踪之地,有找到线

  索吗?”

  管事讪讪一笑:“少主租借的地方太破烂了,屏障就像是一张轻薄的纸,至于留影石之类的,更是不可能有了。”

  “他出门的时候不是带了灵石吗?”听到这里,乌辰万分困惑。

  管事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他憋了许久,才实话实说道:“有位玉京的女修欠了快二十万的灵石,是少主还上的。”

  “混账!”乌辰一巴掌拍碎了椅子的把手,咬牙切齿道,“不是早就告诉过他不要招惹玉京的那位吗?还去做那千金一掷的蠢事!”他用力地摆了摆手,烦躁道,“继续去打探。”等到管事离开之后,他才拧了拧眉,打出数道法诀,向着乌家长老所居飞去。

  不多时,乌家的长老们在祖祠之中齐聚。

  “夜儿如今下落不明,诸位以为如何?”

  “侄儿他知晓咱们乌家的一些事情,如果透露出去,恐怕会给乌家惹来大灾祸。我等需要做好准备。”

  “只是转移起来着实不易。”一位长老捻着胡须,停顿了片刻后又道,“夜儿应当不知秘地在何处吧?”

  “他去过几次,应该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再等等看吧。”

  “若是夜儿落在了妖族的手中,那——”

  “怕什么?妖主还被镇压着呢。”

  “可妖族的大圣们还在啊!”

  想到了“长河之战”,乌家众人的心中其实是深深的恐惧。别看那一战玄门修士占了上风,可那是靠修道士前仆后继的牺牲换来的。妖国大圣肉身强悍、神通诡谲莫测,那法相天地几乎笼罩了整个上空。人族修道士之中有这般实力的,也就玉京而已。

  在一番讨论后,乌家暂做了“按兵不动”的决定。

  乌辰沉着脸回院子,不到半个时辰,他便自鸿蒙之中得到了好消息。

  有一个散修声称有乌啼夜的消息!

  【我从妖族手中救下了乌道友,他的泥丸宫崩溃了,我便喂了他一粒涅槃真丹。这里是留影石录下的影像。】

  乌辰点开之后。

  并没有看清楚那散修的身形,倒是瞧见了一只“雪雀幼崽”。

  乌辰不觉得对方有本事从妖族大能手中将乌啼夜救出来,极有

  可能是趁着妖族不在,偷偷地将人顺出来换灵石的。可不管怎么说,乌啼夜的下落还是有了!乌辰长舒了一口气,可心情并没有得到舒缓。

  这样的结果非常坏!

  他落在妖族的手中,还被搜魂了!

  依照妖族惯来的蛮横,不管有没有找到证据,恐怕都会打上门来!

  他要将乌啼夜寻回来问明情况,好做新的布置。

  【道友开个价吧。】

  乌辰回复得很快。对方刻意提起“涅槃真丹”,目的不言而喻。

  就算狮子大开口,他们乌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玉京。

  湛明真斜靠在软榻上,在鸿蒙自在徜徉。她的左手侧放着一盘大如葡萄粒的丹丸,在察觉灵力不继的时候便服用一颗,或者直接摸出灵草啃。李持盈也劝过几次,可惜都是无用功。

  “乌家那边已经答应聆风道友了,他们约好了交换的地点。聆风道友在鸿蒙上招揽其他散修,准备与他们一同过去,声称人多好应对妖族的发难。”湛明真慢悠悠地开口道。明面上说是妖族,可实际上“妖族”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还不是怕乌家的人出尔反尔。湛明真不在意妖国背这个锅,总之乌家的那些人必须死。

  “对了,过情关那边有新的消息传出,有一位妖国的大圣越过了春风不度,进入了并州。”

  李持盈正在图上勾勒线路。乌啼夜虽然是乌家少主,可他记忆中的“秘地”是模糊不清的。靠着周边的景物李持盈推测几个可能的地点,准备在图上画出来。听到湛明真吐出的消息时,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在纸上洇开。李持盈皱眉蹙眼,瞥了湛明真一眼,问道:“是哪一位大圣?”

  湛明真:“九秋大圣。现在鸿蒙上都在议论呢,乌家若是瞧见了,恐怕会更惊慌了。”说着,她懒洋洋地起身,溜达到了李持盈的身侧,低头看那幅纵横交错的路线图。垂眸掩住了一闪而过的异光,她掩着唇咳了一声,鲜血便从指缝间淌落,滴在了画上与墨色交叉,隐隐又勾出了另一条道路。

  “怎么回事?”李持盈被湛明真吓了一跳。连“九秋大圣”的事儿都不想了,忙放下笔扶住了湛明真。

  湛明真微微仰起头,对上了李持盈微微蹙起的眉头,她偏

  头一笑:“大概是那丹药太大了……补过头了?”

  李持盈不理会湛明真的说辞,她扶着湛明真回到了软塌上,又取走了扔在一边的鸿蒙令。

  湛明真见状拉住了李持盈的袖子,“诶”了一声道:“你做什么?”

  李持盈认真道:“进入鸿蒙需要消耗灵力,你的状态不适合。若想知道什么消息,问我便是。”

  湛明真一脸狐疑:“你不会想趁机偷看吧?”

  被质疑人品的李持盈眼角跳了跳,磨牙道:“我不会。”

  “好吧。”湛明真松开了李持盈,她打了个呵欠,“我就相信你一次。”许是疲倦至极,睡意来了她立马便蜷着身子躺下了。李持盈垂眸,她凝视着湛明真半晌,似是相借此看透她身上深藏的秘密。好一会儿,李持盈才轻手轻脚地绕回到了书桌旁。她低头看着那幅图——先前她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可这会儿见到了与墨迹交融的血色时,她深思片刻拿起笔一勾勒,那股预感才消下去。若是不出意外,乌家用来藏匿妖族的地方,就在图上了。

  将图卷起来收起,李持盈这才进入了鸿蒙查看九秋大圣相关的消息。她并非是偷偷入境,而是在过情关那边落下了名印。如今才到并州,可她应当是向着中州来的。难不成是得了千眼大圣的消息?前思后想一阵,李持盈有了主意。她也懒得换成通讯符传消息了,而是直接找上了在鸿蒙凑热闹的明月风。

  李持盈:【六师妹,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来办。】

  明月风:【什么事?】

  李持盈:【你在鸿蒙散布消息,就说乌家少主莫名其妙地被妖族针对,乌家恐九秋大圣会对整个乌家下手,恳请侠肝义胆的同道前来相助。】

  明月风:【二师姐,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李持盈:【你竟然认识这四个字吗?】

  天演峰中。

  明月风狠狠地揉了一把白猫的脑袋,恨恨道:“二师姐她就是嫉妒我在鸿蒙的人气。”

  白猫在明月风手中滩成了一团,没忍住回复:“人人喊打的那种吗?”

  乌家。

  乌辰派人到了约定的地点与刀聆风做交易。

  他早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松口,后头果真喊出了五十万灵石

  的高价。这远远超过了涅槃真丹本身的价值!要不是想从乌啼夜的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乌辰都不想认下这个儿子了。他给了管事们“见机行事”四个字。面对着乌泱泱的人群,乌家的管事果断地服软了,忍着心痛拿出了“五十万灵石”将乌啼夜换了回来。他们心中清楚,若是乌啼夜不能创造出大于五十万灵石的价值,他在少主之位上恐怕待不久了。

  乌辰还没来得及为痛失的灵石默哀,便听见下头人说最近有不少散修来投效。若是过去,乌家自然是笑纳了,可如今正处多事之秋,乌辰根本没有闲心管那群人。他挥了挥手,准备寻个理由将对方打发走,哪知道对方大咧咧地坐在了乌家院子中,朗声笑道:“我等并不畏惧妖族。乌家主不必客气。就算真被妖族如何了,那也是我等自身的劫数。”

  “是啊,我等是自愿来帮助乌家的。”

  “俺不需要什么金银玉石,只是俺从并州一路奔行而来,现在肚子有些饿了。”

  ……

  乌辰听了这些话,眼角微微抽搐!他们压根没有请同道之人来帮忙好吗?这群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纵然心中有一千万个不愿意,乌辰还是命令下人准备了玉盘珍馐,好款待这群热心肠的“客人”。看着一个个饿死鬼投胎似的修士,乌辰实在是忍不住了,猛地一拂袖,扯住了一位管事,压着怒意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管事不敢看乌辰的脸色,只是结结巴巴道:“鸿、鸿蒙中有人说咱们乌家需要帮助。”

  乌辰面色铁青:“谁发的消息?我乌家子弟?”他的确是有这个忧虑,但若是妖族平白来犯,玉京那边就算跟乌家有仇也不会袖手旁观。他现在最怕的是对方找到了“秘地”。现在这么多修士堵在乌家,他就算想做什么,恐怕也不容易。

  “好、好像是、是玉京传出的消息。”管事低头紧盯着鞋面。

  乌辰气得吐血!玉京那些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殷勤了?这是故意跟他们乌家过不去吧?那些散修如蝗虫般涌来,就算这个时候否认,恐怕也不起作用!他按了按发胀的眉心,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少爷他醒了吗?”

  “醒了。”

  乌辰“嗯”了一声,身形一动便消失了。

  他直奔乌啼夜的屋中,一

  巴掌拍开了门,怒声咆哮:“你这个孽障!瞧瞧你招惹出的好事!”

  乌啼夜面色苍白如纸,虽然涅槃真丹修复了崩溃的泥丸宫,可那一阵阵的刺痛仍旧提醒着他先前不妙的经历。在听到乌辰愤怒的声音时,他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等乌辰的情绪发泄完了,他才沉着脸开口道:“父亲,您要替孩儿做主!”

  “做主?”乌辰冷笑了一声,恨不得将一刀劈了这孽子!他定了定神,阴着脸道,“你不是去玉京城了吗?怎么会落到妖族的手中?是哪一位妖王动的手?他们到底看到了多少?”

  乌啼夜捂着脑袋回忆,剧烈的痛楚如海啸奔涌而来,他充斥着惊恐的眼中倒映出了一尊人首蛇身的庞大法相。“是、是、是——”

  乌辰没好气道:“是什么是?结巴了不成?”

  乌啼夜支支吾吾的,半晌后才垂头丧气道:“孩儿不记得了。”

  乌辰面色发黑:“你不是服用了涅槃真丹吗?怎么会不记得?”

  乌啼夜没敢说话,涅槃真丹保住了他的道途和根基,但又不能让他被抹去的记忆重新回来。

  乌辰脸红筋涨、暴跳如雷,一巴掌轰在了不远处的桌上,将整张桌子打成了碎末!谁会在搜魂时多此一举抹去记忆啊!泥丸宫崩溃之后什么都不剩!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妖族?

  乌辰:“你知道秘地在何处吗?”

  乌啼夜对秘地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他偷偷地觑了眼乌辰,摇头道:“孩儿不知。”

  乌辰眼神凛了凛,又问道:“一点都不知?”

  乌啼夜紧抿着唇,摇头坚定道:“不知。”

  乌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必过多地忧虑“秘地”那边的情况。只是乌啼夜去过几次,连幻阵都觑不破,简直丢他了的脸!“废物!”乌辰啐了一口,不顾乌啼夜苍白的面色,勃然道,“以后出门别说是我乌辰的儿子。”

  等到乌辰离开后,乌啼夜才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面上阴晴不定。

  他那点儿模糊的印象能有什么用处?对方想要借此找上“秘地”,几乎不可能。他还不如直接否认了,顶多被乌辰骂一顿,省得面对诸多长老的盘问。

  但凡有鸿蒙令的修士

  都能得到“广纳贤士”的消息,那些大宗派或者世家出身的弟子不会贸然前去,可散修们就不一样了。在一群提前进入乌家的散修在鸿蒙炫耀“衣食住行”后,那些惯来穷困的修士更是一窝蜂似的前去。矜持一点的,自己在城中租借房屋,只是偶尔在乌家人跟前露面,狂放得则是直接在乌家院子外打地铺。乌家哪里丢得起这个人,只能将他们接入府中。

  就在乌家乱成一团的时候,玉京派出去的弟子带着消息回来了。他们按照李持盈提供的路线图监视,发现其中有三处时常见到乌家人出没。其一是剑风林,此处不仅是乌家子弟,其他修道士也时常去,因为其中林风凛冽如剑,适合磨砺自身的剑意;另一处名千金楼,是中州有名的“销金窟”;最后一处则是不渡河,那儿什么都没有。

  “剑风林没什么异常,乌家的秘密或许就藏在千金楼和不渡河之中。”李持盈拢了拢袖子,伸手在图上一点。那不渡河最初被她忽略了,后来瞧见了与血交融的墨迹,才生出几分预感来。

  “肯定在不渡河,荒地有什么好去的?”白朝露一脸笃定。

  “可能是障眼法呢?我看话本里用来藏秘密的都是千金楼那般场所。”明月风轻哼了一声,转向了抱着剑打瞌睡的楚璧,“大师姐,你觉得呢?”

  “嗯?六师妹说得对。”楚璧毫无原则地站了明月风。

  明月风神情微微一变,她走近楚璧,伸出了纤细的、如莹玉般皎皎的手,将“无双剑”抽了出来,她盯着楚璧,笑吟吟道:“大师姐为什么觉得是千金楼?难不成大师姐去过了?”

  楚璧一脸茫然。

  “是红袖添香还是冷水刷碗啊?”明月风俏皮地调侃道。

  李持盈抚了抚额,她叹气道:“千金楼是一件名为‘千生万象’的法器,心有多念,眼有所见。若大师姐真去过了,那见着的怕也是黑市擂台吧。”说着,她又转向明月风,痛心疾首道,“六师妹,你少看点话本吧!”

  明月风:“……”

  李持盈沉吟片刻:“我们分头行动。”

  “我和持盈一起去不渡河。”李持盈还没做安排,一旁撑着下颌倾听的湛明真便笑嘻嘻地开口。

  李持盈:“……你去做什么?”依她看来,湛明真最

  好留在玉京哪儿都不许去。就那残破的身体,只用手指轻轻一戳,便如泡沫破散了。她没理会湛明真,又继续道:“大师姐去乌家,三师妹、四师弟、五师弟去千金楼,六师妹、七师妹跟我一起去不渡河。”

  “我想去千金楼!我跟三师妹换换吧。”明月风闻言眸光一亮。千金楼的法器这样神奇,她想去瞧瞧自己能看到什么。

  李持盈充耳不闻,只道:“宗门只给每人拨一千灵石。”

  楚璧:“好好好,还是二师妹大方。”

  明月风:“打发叫花子呢?”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叫花子楚璧:“……”是她太没见识了。

  李持盈微笑:“总之这次所得只用上缴两成,要去哪儿你们自己讨论吧。”

  送走了同门后,李持盈才转头打量湛明真。虽然在说出那句话后便陷入了沉默,可李持盈并不觉得她会如此轻易打消念头。直勾勾地望着湛明真半晌,最后还是李持盈先忍不住,询问道:“为什么想一起去?”

  湛明真眨眼:“自然是助你一臂之力了。”

  李持盈挑眉:“你确定?”

  “喔。”湛明真改口,“想分赃。”

  李持盈:“……到时候我的那份会分一成给你。”

  湛明真轻哼一声,很是不满:“才一成?”

  李持盈瞪着她:“你就留在玉京,什么都不用干,一成已经不少了。”

  湛明真反驳道:“可若不是我让人将乌啼夜抓回,你们也没有这个机会。算起来,我才应该得大头。”

  李持盈走近了湛明真,微微地抬起头。

  湛明真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李持盈,眼角眉梢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管如何变化,李持盈都不会忘记为灵石“据理力争”。

  李持盈拂去了落在了湛明真肩头的花瓣,她抿了抿唇:“两成,不能更多了。”

  湛明真伸手接住了那瓣殷红如血的落花,掌中心多了一抹红痕。她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怎么?想献殷勤啊?”

  李持盈假装没看见。

  她道:“你不适合跟我一道去。我们不是去与乌家人谈判的。”

  “这样

  啊……”湛明真眨眼,“这点似乎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李持盈:“嗯?”

  湛明真抛出了一枚玉简。

  李持盈伸手接过,打入了一道神识,神情倏然一变。这是“溯命丹”的丹方!“溯命丹”是一种几乎在九州绝迹的奇药,服用之后能让人修为回到巅峰时刻,维持一炷香的时间。李持盈没想到湛明真连这样的丹方都给自己,迫不及待地收回了神识,她神情复杂地望着湛明真,拧眉道,“这是哪里来的?”

  湛明真不以为然道:“我跌落悬崖还能活着,可不就是因为奇遇吗?”她撇了撇嘴,又问,“你能炼制这丹药吗?不能的话,我就去找白师妹了。”

  李持盈:“……不能。”她虽然各道都有所涉及,可唯有炼器之道能专精。寻找的回元丹她可以炼制,但是“溯命丹”这种奇丹,到了她的手中,恐怕只是糟蹋灵草、灵植。

  深吸了一口气,李持盈道:“这丹方极为贵重,给了白师妹就等同于给了玉京,我——”

  “你我之间还用分那么清楚吗?”湛明真似笑非笑地打断了李持盈的话,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兜着花瓣的衣裙,她又道,“反正玉京都是盈儿的。”

  李持盈:“……”没想到湛明真到了这时候还没放弃这个念头。可玉京的掌教是谁,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扫兴的话来,而是认真地开口:“多谢。”

  湛明真闻言笑容一敛,眉心深处多了几分恹恹。

  “你果真变了很多。”她的语调很平静。不是哀伤与埋怨,也没有歇斯底里,反倒是一种近乎于死寂的淡然。李持盈瞳孔骤然一缩,胸腔中跳动的那颗心脏莫名的抽痛起来,垂在伸手的手紧紧攥起,她说了一个“我”字后,却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被人遗忘的伤怀、自作自受的难堪、穷途末路的绝望……在那一瞬间,湛明真的心中种种情绪融汇于一炉,然而顷刻间便被她抚平。她看着李持盈唉声叹气:“只是口头上的致谢吗?你以前,可是会给我灵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