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阙从有记忆以来, 就没陷入过漫长的愁绪之中,她是一个相当坚定的浪漫主义艺术家,充满着个人的激情和宣泄, 坚信人类会拥有光明的未来。

  在那段短暂的浪漫主义戏剧时期,戏剧的主人公往往感情热烈、桀骜不驯,在生活的倾轧下痛苦不堪, 最后往往酗酒或者自杀。

  钟仪阙坐在飘窗上喝一杯啤酒,隋星坐在对面, 胡乱往棋盘上摁了一颗白子,看着钟仪阙心不在焉的样子忧虑不堪:“我以后可怎么谈恋爱?听说军婚聚少离多很容易出问题的……”

  “……你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 在这愁些什么?”钟仪阙三心二意地放一颗黑子,“不是还能随军吗?”

  “人家没有事业吗?还随军。”隋星看着她很不顺眼, “没想约我下棋叫我过来干嘛?”

  “你感觉我是个果断的人吗?”钟仪阙一边叹气一边收割了隋星的一片棋。

  隋星气得脑袋要冒烟, 一边拾子一边说:“如果你还算不上果断, 这世界就没什么人称得上果断了。”

  隋星自小性格就更谨慎些,上军校以来总是以钟仪阙的果断毅然为鼓舞,如今看她这副样子, 觉得无比头疼:“你最近是有什么事还在纠结吗?”

  “算是吧。”钟仪阙叹气, 她和祖烟云明明已经互表心意,但还没来得更进一步就天各一方。两个人如今都忙得飞起,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一腔澎湃的激情燃得漫无归处, 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的决策存在着重大失误。

  钟仪阙从小就习惯制定计划运筹帷幄, 如今在一段感情中像个浪漫主义角色一样充满激情地横冲直撞,总感觉有些离谱。

  “感情不都是这样?”隋星不以为然地落棋, “放轻松阿瞻, 别提前焦虑, 话说你这周生日打算怎么过?”

  “和以前一样啊,晚上和爷爷他们一起吃饭,中午留给你们。”钟仪阙叹气,“对你们都要提不起兴趣了,想找个借口去探班。”

  “……这种话你都当着我的面说啊。”隋星无语,“你探班还用找理由?黏上去不就完了?”

  “不行,不能这么不懂事。”钟仪阙若有所思,“还是要找点理由,你说我贿赂莫莫得到拍摄日程的可能性有多少。”

  “这我可算不出来。”隋星忽然话锋一转,“你生日的时候还有安排吗?”

  “嗯?没有啊,生日还要有什么安排。”钟仪阙茫然地眨眨眼,“可能回家和编剧聊聊剧本吧,如果有灵感的话。”

  “行。”隋星点了点头。

  “莫名其妙……”钟仪阙嘀咕了一句。

  “没什么,随口问的。”隋星对于这漫不经心又实力悬殊的棋局彻底失去兴趣了,他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回头见。”

  “哦,那我不送你了。”钟仪阙收拾起残局,她坐在飘窗边,身穿柔软洁白的睡裙,墨色的沧海作为背景,艳丽的眉眼此刻低垂,云子棋磕磕碰碰,有种闲敲棋子的落寞感。

  隋星看着心中微叹,忽然又说:“我曾经以为你不是在感情中患得患失的人。 ”

  “这样不好,对吧。”钟仪阙叹气,“我一直觉得人是相当复杂善变的事物,所以不应该苛求别人。但却忘记我是相当贪婪的人,想要确信的爱和爱人,”

  “我没觉得这样不好。”隋星倚在门框上说道,“我只是觉得,你还是太习惯当乖小孩了。”

  隋星潇洒地走了,徒留钟仪阙趴在棋盘上□□猫,片刻之后手机弹出新消息,她也从棋盘上弹起来,打开手机来看。

  果然是刚做完工作的祖烟云发来的消息,他们剧组点了夜宵,是看起来很美味的甜品,奶油上点缀着巧克力做的蝴蝶。

  “早点休息。”钟仪阙说,“My little butterfly.”

  她盯了一会儿手机,对方并没回消息——剧组情况复杂,身为导演总是会莫名其妙被绊住脚,钟仪阙做工作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她叹了口气,刚要放下手机,手机却忽然因为来电震动了起来。

  钟仪阙被震动搞得一懵,手机掉在光滑的棋盘上,她有点兴奋地往前趴了趴,连忙接听了。

  深夜时分,钟仪阙先听到的是对面的风声。

  “你还在外面吗?”钟仪阙问。

  “嗯。”祖烟云点头,“今天的车没安排够,我先让司机把组里的小孩儿送回去了。”

  “啊,不能挤挤吗?”钟仪阙抱怨,“现在外面这么冷。”

  “没关系。”祖烟云笑,“酒店不远,很快就会回来接的。”

  “那今天搭景顺利吗?”

  “嗯,很顺利。”祖烟云坐在路边吃那块小蛋糕,偶尔和离开的道具组的同事们说声再见,钟仪阙在电话那头絮叨一些想法和事情。

  钟仪阙从小就这样,思维相当发散,写信的时候可以东一头西一头写很多东西,而祖烟云习惯当倾听者,听着心中便如被春风催长的草原,盛放出绿意和繁花。

  “导演!”一个女孩忽然从内场跑了出来,正是之前邵可带的那个女孩,如今暂定饰演成年郑兰时。她平时也没什么工作,便早早进组学习了。

  “稍等下仪阙,我这边有人。”祖烟云抬头,“什么事?”

  “能把前几场的分镜发给我看看么?”女孩眨眨眼。

  “还没彻底敲定。”祖烟云打开电脑,随手把文件发给她,“看看感觉吧。”

  “好!”女孩看了眼手机确认收到了,然后就又风风火火地跑回内场了。

  祖烟云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发了两秒呆,其实当天下午刚见这个女孩第一面,祖烟云便知道为什么年光的总裁会让她来演这个角色了。

  这个女孩名叫陆朝荣,大家一般都直接叫她六六,五官明艳眼神灵动适合大荧幕,性格自信张扬,仰头顾盼间有几分钟仪阙的气度。

  祖烟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大概难以找到更好的人选了。很多时候演技以外最重要的是一个感觉,一个简单的特写就该把人物立在人们心里,然后再烙进观众的梦里。

  “……仪阙。”祖烟云忽然问,“听说你和年光的总裁认识?”

  “年光总裁?”钟仪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谈不上认识,小时候在电视台见过,很厉害一女生。”

  “谈不上认识啊……”祖烟云轻声呢喃……谈不上认识,难道她真的就只是觉得六六适合这个角色么?当时试镜演员都只是拿到了几个试镜片段,寥寥数笔之间,如果那位慧眼独具的年光总裁真的能够发现从其中钟仪阙的踪影,是否也算是一种褒奖。

  “怎么啦?”钟仪阙疑惑道,“怎么忽然说起她了?”

  “没事。”祖烟云如实道,“手底下主演是年光娱乐的。”

  “哦。”钟仪阙不太了解影视圈的事情,闻言便注意到另一个问题:“你的主演全都定下来了吗?”

  “差不多了。”只有少年孟莺还没彻底定下来,但也差不多了。这个片子拍得太急,好在她提前准备了很久,很多角色直接联系了祖烟云比较青睐的演员,制片人也下了血本,连几个本来没档期的都硬生生拿下了。

  “唔,那应该快开始拍摄了吧?”钟仪阙问。

  “嗯。”祖烟云回答,“马上了。”

  “哦。”钟仪阙闷闷地在窗上画云,“虽然我希望你快点拍完,但还是要仔细拍,不留遗憾。”

  “放心吧。”祖烟云将吃完的蛋糕收进盒子里,起身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会很快的。”这部片子她实在构思了太久,详细到每一个特写时人物发丝被风吹动的弧度,还有每一寸光的强弱,每一毫厘的眼睫的颤动。

  余光中车灯亮起,祖烟云转头,确定是接自己的车回来了。

  钟仪阙还在说今天老师又给他们画饼,祖烟云没打断她,朝着停在路边的司机点头示意。

  “你要回去了吗?”钟仪阙忽然轻声问。

  “嗯。”祖烟云上车的动作微微一顿。

  “听见停车的声音了。”钟仪阙小声抱怨了句,然后说,“你快回去休息吧,最近肯定累死了。”

  “还好。”祖烟云轻声说。车里面还有其他人,一直打电话不太好,但总归是不想挂,她也不想给自己的任性找借口。

  “快挂吧。”钟仪阙说,“我也没什么事要说,都是些琐事。”

  “不,都很重要。”祖烟云罕见地有点执拗。

  “……哦。”钟仪阙用玻璃冰了冰自己发烫的脸颊,“但我琐事也说完了……最后一件事:晚安。”

  “嗯,晚安。”祖烟云坐上车,车在路上行驶起来,小镇的阑珊灯火不断照亮车窗,她从其中看见自己温和的神情,“回头见。”

  钟仪阙狠狠心,自己把电话挂断了,她叹了口气,向后躺倒在飘窗垫子上:“什么回头见啊……”她恨恨锤了下放在窗角的猫咪玩偶,“骗子!真是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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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见面!异地恋写得我也很头痛。

  最近状态好就给大家多更,感谢大家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