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在烧成燎山参与救援时太累了, 再加上酒精的作用,钟仪阙罕见地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她在梦中和隋星炫耀自己去游乐场看了烟花,就像小时候跟他炫耀自己作文得奖或者考试考了第一名一样, 对方像小时候一样一边搭积木一边敷衍地嗯嗯嗯,直到他爸妈来接他,他便抛下那搭了一半的积木走了。

  钟仪阙气恼地推倒了桌上的积木, 积木哗啦啦倒成一串音符……她被陈晨打来的电话弄醒了。

  “喂?”钟仪阙半睡半醒地把手机放在耳边。

  “你昨晚去哪了?我后半夜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会在家呢!”陈晨说道,“我还带了小龙虾, 可惜现在已经被我吃完了。”

  “昨晚……”钟仪阙的意识逐渐回笼,“昨晚……我靠!”

  “你这孩子。”陈晨责怪道, “不是跟你说过别说脏话么。”

  “……只是表达心情。”钟仪阙哪里控制得住,她睁开眼睛, 看着童话主题的壁纸, 房间还拉着窗帘关着灯, 她甚至不敢转头看看祖烟云在不在床上——她们睡的双人床,毕竟祖烟云朋友能空出一间几千块钱的房间给他们已经很够意思了,所以她们也就没挑。

  “你今天回来么?”陈晨问, “上午余小姐和施小姐把小苍灵它们都送回来了。”那边传来开启又关闭盒子的声音, “蛇我实在照料不来。”

  “没事的……”钟仪阙脑袋里面乱七八糟,只能低声说,“晚上应该回去。”

  “哦。”陈晨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不过听起来不像自闭的情绪, 于是也不管了, “那我去睡觉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醒了?”钟仪阙身后传来祖烟云轻声的询问。

  “嗯……嗯。”钟仪阙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赴死般转身, 看见倚坐在床头看论文的祖烟云, 她已经洗漱整齐, 头发还带着一点湿意。

  “我还以为要续一下房呢。”祖烟云合上论文册,“正好到午饭时间了,去吃自助餐吧。”

  “哦……”祖烟云的平静让钟仪阙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昨天太累了做大梦了。

  应该不是吧……她基本上只会做噩梦,没做过这么美的……

  而且细节也很真实……祖烟云捂上她的眼睛,用舌头舔了一下她的唇缝,她下意识——绝不是迫不及待地分开唇瓣,但祖烟云却离开她的唇,呼吸让她的脸颊发痒,最后对方用柔软的唇轻轻碰了下她的血痂。

  根据祖烟云在这个吻的后期的主动权,这个荒唐的事情肯定不是钟仪阙一人色迷心窍一时上头,最起码该是个合谋……而且她被亲得头昏脑胀,活像是被占便宜那一个。

  大概是钟仪阙茫然又有些可怜巴巴的表情吸引了祖烟云的注意力,对方转身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快起来吃饭。”

  钟仪阙就势捂住额头:“唔,头好晕。”

  祖烟云:“……”她太清楚钟仪阙的酒量了,而且昨晚从酒店叫了蜂蜜水解酒,怎么可能因为一瓶香槟宿醉头疼。

  “那要怎么办?”祖烟云问,“我给你揉揉吗?”

  钟仪阙小心翼翼抬头:“可以么……”

  “……揉揉有什么用?”祖烟云转身下床,“还剩一小袋蜂蜜,我冲给你。”

  钟仪阙:“……”她几乎每次被表白都这样糊弄人家,这次不会是遭报应了吧。

  自助餐厅的餐饮不错,尤其甜点五花八门,祖烟云端着盘子精心挑选,钟仪阙跟在她后面,咬着叉子吐槽:“没有上次茶歇的好吃。”

  祖烟云看了她一眼:“上次我又没吃到。”

  “……那你不是在剧组吗?”钟仪阙说。

  “谁让我科研能力不强呢。”祖烟云往碟子里添了一块慕斯蛋糕,“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吃到茶歇的甜品了。”

  “那以后我带你去参加论坛嘛。”钟仪阙看对方语气冷淡,不由拽了拽她的衣服,“现在跨媒介这么热,说不定下学期就能去了。”

  “别围着我转。”祖烟云叹了口气,“没想吃的就回去看着东西。”

  钟仪阙嘀咕:“吃好几百块钱自助餐的人不会拿我们东西的。”

  祖烟云仿佛没有听清:“嗯?”

  “……好吧。”钟仪阙松开她的衣服,“我回座位上了。”

  路过的穿着玩偶衣服的工作人员看她不开心,当即拦住了她,现场给她举着的咖啡拉了一个白色羽毛花。

  “哇你好厉害。”钟仪阙好像又瞬间开心起来了,她和对方击了个掌,“谢谢你。”

  祖烟云隔着琳琅满目的餐点,便能看见钟仪阙春花般灿烂的笑脸。

  ……钟仪阙应该拥有多好的,祖烟云是最清楚的人之一。尽管已经被她的那双眼眸所选择,她依旧想要给这个单纯热烈的女孩一点后悔的机会。

  祖烟云清楚自己的病态,她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少,从最初春心萌动时便想要将这个人占为己有,若是得到后的未来不得不面对对方的疏远和厌恶,不忍摧毁玫瑰的她会下定决心将自己摧毁。

  或许钟仪阙的确该拥有更好的。又或许……

  昨晚她品尝着那个果味的吻……或许她真的就可以拥有这么好的运气。

  下午召开狂飙计划的结课会,导演班的同学照旧在桌上积木上乱坐,围绕着中间呈放着石膏的箱子商量他们要铸造一个什么样的雕像。

  “共同的偶像肯定没有,毕竟都一起吵了半年架了。”王尘绿说,“不如我们自己设计吧,回头再一起评选。”

  “有道理。”钟仪阙也同意。

  老师眼看大家都没什么异议,便点头同意了这个提案:“那我们先把石膏敲碎吧。”

  现场都是从道具社借来的奇怪工具,钟仪阙被老师拎出来敲第一下,她闻言起身,转了圈手里沉重的铁锤,砰地朝着石膏块敲出一声巨响。

  现场不少人被吓了一跳,祖烟云握着手里的雕刻刀,抿唇看着钟仪阙云淡风轻地又锤了一下——她在不开心啊,自己竟然让她不开心了。

  敲完两下后的钟仪阙功成身退,王尘绿对她的锤子很感兴趣,故而拦住了她,试探了一下想要举起来,结果发现太沉了,根本轮不动。

  “杀伤力武器啊。”有同学说,“小钟导怎么这么强。”

  “那是。”钟仪阙担心同学没轻没重伤到人,把锤子拎回来转了个圈,“我小时候就爱玩这种看着就很凶的武器。”后来发现打不过隋星后就改玩暗器相关的东西了。

  接连有人上去砸箱子里的石膏,钟仪阙被几个同学围住了,大概在聊一些武打戏的安排。

  小钟导依旧谈笑风生地站在人群中,聊着自己从丰富的舞台经验中总结的技巧,说着自己忙碌人生中学会的技能。

  “小祖。”宋若轻戳戳祖烟云,“我们也去敲吧。”

  “嗯。”祖烟云起身走向箱子,并从钟仪阙身边经过。

  本来谈笑自如的钟仪阙忽然卡了一下壳,她摸了摸鼻尖,但还是难以留下那股轻柔的清甜的茉莉香味。

  “这学期要结束了。”敲出薄汗的王尘绿捋了捋乱掉的头发,她看向钟仪阙ⓛ@ⓝ,“小钟导,明年,我们可以看见身为对手甚至偶像的你吗?”

  四周听见这句话的同学都看向了她。

  “会的。”钟仪阙低下头,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之前伊辉的死让她停下了狂奔的脚步,重新寻找方向,试探戏剧和现实之间的关系。但是如今:“我找到了新的缪斯。”

  祖烟云在箱子前站了很久,宋若轻都在奇怪她究竟在等些什么。等到班中寂静下来听钟仪阙的答案时,她也能听见钟仪阙的回复。

  缪斯……创作者为了获得缪斯的垂青,总是甘愿付出很多东西。

  祖烟云亦是如此,而且她的缪斯,只有钟仪阙。

  她此时终于从翻飞的石膏块中找到了一块刻着钟仪阙名字的,下面还写着:“我是快乐王子。”

  那天那个同学的演说其实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认可,大概是没人敢说自己拥有一颗那么珍贵的铅心。

  但钟仪阙向来敢说这种话,钟家的家训是“以赤子之心,行无愧不悔之事”。所以她愿意说这种话,以此来用语言束缚自己的心灵。

  祖烟云总算举起手中的雕刻刀,从中间敲碎了那颗石膏,破碎的碎石淹没在分辨不出的粉末之中。

  她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注定被塑造,注定要重塑。所以不该有犹豫,不该有畏惧。

  祖烟云收回雕刻刀,看着众人将石膏块打得越来越粉碎,看不出笔画所属的主人而融为一体。她终于转身,却发现钟仪阙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怎么了?”祖烟云停在原地,没有往前走。

  但钟仪阙却走了过来,这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种人,受了冷眼也不肯后退,也敢继续往前走:“我刚才敲碎了你的石头……”她轻声说,“我看清了,上面写着‘祖烟云我是程蝶衣’,我没听过这个主题,是最近两天的吗?讲的是什么特质?”

  祖烟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那次表态几乎像是出柜表态,讲的是被环境或事件塑造的同性恋者,他们相较于天性的同性恋者可能更执拗。祖烟云将石膏投进去的时候班里响起了一阵掌声,大概是嘉奖她的勇敢。

  但其实她并不勇敢,因为她唯一畏于坦诚的人当时并不在这里。

  没有得到答案,钟仪阙也并不在意:“不要做程蝶衣了。”她说,“我把石头敲碎了,把程蝶衣重塑成更敢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祖烟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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