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真的是晓来姐……

  祖烟云看着信纸想。

  早上吃完饭后, 钟仪阙问她要不要去直播间,祖烟云打了个哈欠,眼中含着些泪光说自己最近太累了, 晚上还有剧看,所以想要休息一下。

  钟仪阙不疑有他,毕竟她清楚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精力充沛的, 于是磨蹭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祖烟云在窗前看她大步流星地走远后,转身打开了行李箱。

  与钟仪阙有关的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放在行李箱的半边里, 这半边一直拉着拉链,平时很少被打开。但她又的确很需要这些东西, 需要拖着它时感受到的那份重量,还有心情沮丧不安时能够及时翻开它——这些东西就是祖烟云行走世间的锦囊妙计。

  她在每一封信上都贴了便利贴, 写着这封信的时间和大体内容。所以祖烟云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上百封信件中找到了她想要的那封。

  她跪坐在行李箱旁细细重读那封信, 果然找到了“晓来姐”这个名字。

  晓来姐其实不止出现在这一封信里, 祖烟云翻了翻箱子,又找出几封写着这位姐姐的信。她从头开始看起。

  那时钟瞻眼中的晓来姐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钟仪阙出身书香门第,从小成长的环境也比较单纯简单。虽然比一般女孩要能打且更有精力些, 但还是无法想象工地里面的工作。

  晓来姐那么年轻的女孩, 在不经雕琢下还有几分少女的青涩朝气,她手掌的茧比钟仪阙还要厚,经常站在门口咬着将化的冰棍发呆。

  钟仪阙的父母支持她去和前院的人们交往,而且当年的钟瞻是个漂亮聪明的小姑娘, 很轻松就和前院的人们打成一片。

  在一个炎热的夏天, 钟仪阙拿着新买泳镜跑到前院,想问几个年纪不大的哥哥姐姐要不要一起去海边游泳。

  晓来姐正在院子里冲凉, 她穿着T恤和宽大的短裤, 用放在洗衣服用的水管对着自己, 水流打湿她的头发、衣服和肌肤,她踩了踩脚底的凉鞋,脏污的水流进下水道去。

  酽城那夏天的灿烂阳光照耀在她黝黑、精瘦的身体上,在水流中折射出光彩来。

  钟仪阙一向更喜欢体面精致的东西,但那一刻却觉得夏天可能也该是这样的模样。而且她第一次从女性的曲线感觉出美来,不失为一种青春期的启蒙。

  梅达酒庄新酒厂的工期持续了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新酒厂完工,钟仪阙前院的人也都全部搬走了。

  钟仪阙最后一次提到晓来姐,是她们家一起去梅达酒庄的新酒厂玩,她看见那堂皇漂亮的欧式建筑,总是会思考其中的哪一块砖瓦是由一个年轻的女生亲自垒上去的呢?

  祖烟云以前看的时候觉得这个故事结局带着些悲伤,但那群住在钟仪阙前院的人大概也拥有一段可以说是快乐的时光。

  尤其是晓来姐,这个被钟仪阙所偏爱的人,没有人比组烟云更知道钟仪阙是多么会爱人了。

  但如今想来,这个分别竟然不是故事的最终结局。

  钟仪阙房间中的那个时钟像是一个墓碑,这个年轻的女孩如今正在被比她更年轻的女孩所缅怀。

  而且晓来姐是印城人,是她让本来一直想要去韶戏的钟仪阙最后选择了印艺吗?而这个选择,让她们错过了这么多年……

  祖烟云合上她找出来的最后一封信,她想要叹一口气,但面对行李箱中的那些信件,依然还是感觉快乐和满足。

  最后,她把信放回去,像之前一样自己整理好,拉上拉链时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从箱子中拿出了一个大的素描本来。

  祖烟云重新关上箱子,然后抱着素描本起身,出门穿过一小段走廊,敲响了莫莫房间的门。

  莫莫正趴在床上和同学连麦写剧本——她们编剧专硕期末作业是大戏剧本,听到敲门声之后爬起来穿上鞋去开门,看见祖烟云之后刚露出了“你们好麻烦”的表情,目光下移落在本子上时却兴奋起来,她挂断了同学的电话,积极地问道:“你要拍《三千纸笔》了?”

  “嗯……”祖烟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想改剧本。”

  “改剧本?”莫莫侧身让她走了进来,一边关门一边疑惑地说道,“但我觉得现在的剧本已经打磨得非常漂亮了。”

  祖烟云摇了摇头:“我想把《三千纸笔》改成……《三千情书》。”

  莫莫毕竟是搞文字工作的,听到名字后瞬间知道了改动的方向:“这样的话……不是不行,只是国内可能很难公演了。”

  “那就拿去国外电影节。”祖烟云看着素描本说,“我答应了姐姐要一起参加颁奖礼。”

  “……我听见你说姐姐就牙疼。”莫莫拉过两个凳子放在桌前,“好了,来吧,我先跟你捋一遍。”

  祖烟云的文字功底一般,《三千纸笔》虽然是她一字一字写出来的,但是让莫莫这样的朋友看了无数遍,自己又根据他们的意见修改了无数遍。

  当时她觉得自己可能再也不会见到钟仪阙了,将这个电影打磨出来是她唯一的念想。她可以为此付出许多精力和代价。

  莫莫看着被她推翻掉的剧本和分镜脚本,感觉一阵肉痛,尽管编剧班平时也是在改文中度过的,但她觉得《三千纸笔》已经很完美了。《三千情书》容易落入窠臼,也容易拍腻。总而言之,是一个相当冒险的尝试和巨大的挑战。

  “想不出来就先等等。”莫莫摁着太阳穴,“《三千纸笔》你从大一就开始写了,磨到研究生才勉强满意,我以为你不着急呢。”

  祖烟云闻言微微摇头:“我想要寒假过去就开拍。”

  莫莫闻言一惊:“这么赶?你来得及找到合适的制片吗?”

  “不需要很多钱。”祖烟云在纸上固执地反思修改着一句不太重要的台词,“只要听我的话,不要干涉我就行。”她顿了顿,手下的笔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姐姐已经为我的商业价值做到了这个份上,这点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祖烟云没有任何家庭背景,没有任何权势金钱,流量和关注度的确是最快提升商业价值的方式了。此时就势招商,可能的确是一个好时机。

  但是莫莫想明白之后绝望了,知道自己这个劳动力绝对要被压制了。

  她在椅子上瘫了一会儿,抬眸间忽然看见祖烟云认真执拗的侧脸:“……好吧。”她坐起来,“我们从头再来。”

  “……这两个时钟,非常重要。”莫莫指着那个时钟的概念图说,“不对观众把时钟交代明白,这个人物就立不住。”

  祖烟云咬着笔尖:“留白……”

  “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做留白的好吗……”莫莫无语,“相信我,这个地方的是人物的骨骼。”

  “好吧。”祖烟云叹了口气,“我会尽量把这两个时钟搞明白的。”

  伊辉的那个……大体来说已经比较清晰了。但晓来姐的……

  钟仪阙平日里虽然口若悬河,但实际上并不爱讲自己的故事。要想让她说,必须主动问。

  但晓来姐……是她和祖英之间说过的话,和祖烟云没有任何关系。

  燎山今天还在下雪,祖烟云揉了揉因为过度思考而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她微微掀开窗帘向外看了看,正好看见远远过来一个身影——白色的冲锋衣和长靴子,微绻的长发上带了一个红色贝雷帽,正是钟仪阙。

  她大概是刚从直播室那边回来,因为风雪太大还一路扶着帽子。她如寻常般大步流星地走在雪地里,恰好遇见了正路过柳穗,便停下来和老师说话。

  “我先回去了。”祖烟云对莫莫说,“我先回去想一想,有问题便问你。”

  “好好,我也想一想。”莫莫摁着太阳穴,“我就不送你了。”

  “嗯。”祖烟云抱起素描本,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从自己房间窗口往外看时,便看不见钟仪阙和柳穗的影子了。

  她正盯着茫茫的雪地发呆,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门卡的轻响,钟仪阙大口呼气地出现在门口,脸色红润眼睛发亮,倒不像是从冰天雪地里面回来的人。

  “我下去帮忙扫一下雪。”钟仪阙说道,“回来拿一下手套。”

  “嗯。”祖烟云点头,“不如……我也去帮忙吧。”

  “不用,人数够了,本来都不用女生的。”钟仪阙脱掉鞋,穿着袜子跑进来,打开行李箱翻自己的手套,“我自告奋勇是因为扫雪经验丰富。”

  ……是啊,初高中时总是自告奋勇去扫雪,因为扫雪的铲子是打雪仗时最出色的武器。只要拥有了它,再加上一小小点技巧,就可以无往不利!

  祖烟云想着钟仪阙在信中写的那些话,看着雀跃地往自己手上戴手套的钟仪阙,不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钟仪阙疑惑地问道。

  祖烟云摇摇头,闻声说:“没什么。”只是笑你可爱,笑你青春的光彩,笑你将时光都能打败。

  “快去吧。”祖烟云笑着说,“我回头拿了盒饭在房间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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