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烟云起床的时候, 整个韶戏还是黑乎乎静悄悄的,她摁掉闹钟,觉得这几个小时的休息仿佛没存在过。

  好在马上就要看见钟仪阙了, 韶戏雇了大巴前往机场,说不定她们还能在大巴车上坐在一起。秋天的清晨萧瑟冷清,但钟仪阙婉转的音调和清甜的香气能够融化一切。

  祖烟云爬起身来, 把刚用了几个小时的新床单收好,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然后就拎着包锁上门下楼了。

  她拎着行李箱在寂静的学校里面走了一会儿,快到校车处的时候才听到人声的吵吵嚷嚷。

  现在实在是太早了, 即便是平时最光鲜亮丽的韶戏学生也没来得及大半。他们在寒冷的露天场地里挨挨蹭蹭地挤成一团。

  带行的总教授是钟仪阙的导师柳穗,所以钟仪阙正待在导师身边, 把自己带的喇叭递给性格温柔的柳穗。

  柳穗顿时谢天谢地, 对着喇叭大声说:“各个小组的组长点一下人, 还差谁告诉我,然后在手机上催一下!”

  “芍药琼花”组的组长是王尘绿,因为林君老师作为戏剧节的发起人已经提前过去了。王尘绿打了个哈欠四周看了一看, 然后举手:“老师!我们组只有小祖没到!”

  柳穗点了点头, 低头在手机上做记号。

  她旁边的钟仪阙闻言倒是抬头,往宿舍过来的路上眺望了一下,正好看见正拖着行李箱缓步走过来的祖烟云。

  “老师!”她快乐地举起手示意祖烟云,并对柳穗说, “我们烟云来啦!”

  她急匆匆地从柳穗身边冲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毛呢外套,踏步过来的时候像是一团鲜艳的火, 在夜色中亦是如此明显。

  祖烟云那还未苏醒的眼睛好像被这团火燎了一下, 她停在原地, 像是提防过于热情的小狗,温和地跟她打招呼:“早安,仪阙。”

  “早安。”钟仪阙朝她歪了一下头。

  祖烟云看见她这个代表跃跃愉悦的小动作,同样感觉到一种愉悦。她看了一眼被放在柳穗身边的箱子,问道:“你怎么带了两个箱子?”

  钟仪阙做事很随性,平时出门恨不得就背个包,但今天却带了两个大号的行李箱,甚至还同样背了一个登山包。

  “哈哈,其实没拿什么东西。”钟仪阙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就是想多带点戏剧节周边嘛,应该会挺多的。对了!”她把背着的包拽到身前,“给你的礼物。”

  她先是拿出一个方正的盒子,上面的花纹精致复古。

  但显然这个盒子不是很受钟仪阙待见,她把背包重新甩回身后,打开盒子后就想把盖子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别丢。”祖烟云连忙拦住她,“很漂亮的盒子。”

  “是很漂亮。”钟仪阙点了点头应和她,“但就是有点太占位置了。”

  “没事。”祖烟云说,“我的包还可以放。”

  于是钟仪阙点了点头,把盒子里的东西捧给她看。

  盒子里是两个复古样式的日记本,纸张边缘带着种粗粝感,外面也是粗糙的麻绳将其束缚起来。

  “是遥国首都很出名的手工文具店,据说这个店开很久了,纸张都是什么多米诺纸……我也搞不明白这些,但的确很漂亮。”而且非常贵,钟仪阙说道,“因为你也写日记,所以送给你。”

  “怎么是两本?”祖烟云问。

  “我觉得这两个都很漂亮。”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和莫莫都有点选择困难症,所以没选出来。”

  “那我们一人一本好吗?”祖烟云接过盒子,手指摩挲过画满羽毛的那本,然后把另一个画着大罂粟花的本子递给钟仪阙,“恰好是Angel和Monster。”

  钟仪阙本来是都想送给祖烟云的,因为她既美如罂粟般令人上瘾,同时又如白羽般纯真。但祖烟云的说法说服了她。

  她接过那个本子,粗粝的麻绳蹭过她的手腕。临近冬日的寒冷会麻木人的感觉,但祖烟云的动作永远让她的感知复苏。

  “对了,还有一个礼物。”钟仪阙再次把背包拽到身前,她把本子在外层里放好,然后从背包里拽出一大个毛毯来。

  “在遥国集市上买的,据说特别暖和,那老奶奶念叨的,暖和都成我第一个会的遥国词汇了。”她把这个巨大的毯子甩开,披在祖烟云身上,“正好燎城冷得要命,我就带过来了,你要是没地方装的话我给你装着。”

  ……的确很暖和。

  可以隔绝秋冬不肯停息的寒风,可以滋生源源不断的热意。

  祖烟云伸手掀起毯子的一角,她揽过钟仪阙的肩膀,将她也囊括进这方温暖的天地里。

  后者微微一愣,祖烟云好像就这样创造了一个只属于她们两人的空间。

  春天在其中复苏,钟仪阙的鼻子在萧瑟的秋日早晨中终于复苏,闻到一阵熟悉又思念的清淡茉莉香。

  “我们戏剧的未来们!集合上车了。”柳穗在不远处举着喇叭喊,“阙!别忘了你的行李。”

  “哦哦好!”钟仪阙如梦初醒,转身回应导师。祖烟云就势将毛毯在二人中间摆正,毛毯就像包裹着一个人一样包裹着她们两个,两个人在毛毯中蹭来蹭去,温暖的温度竟升腾到让钟仪阙面红耳赤起来。

  她有点发痒,因为想要躲避,但边缘的毯子拦住她,甚至把她撞回到祖烟云身上。

  她被这绵绵不断的酥麻感搞得心猿意马。

  钟仪阙和祖烟云等在最后面上车。

  上车的时候引起了一阵哄笑声,莫莫自然一马当先,扒着前面座椅的靠背:“哟哟哟哟哟!”

  坐在最前面的柳穗也笑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连体婴吗?”

  两个人一同上车本就很艰难,钟仪阙全靠那点小心思才能躲开。如今被全车人盯着,她脸都红了,只嗫嚅着对柳穗解释:“天太冷了。”

  “我们都很冷。”莫莫不怀好意地拆台,“但没有人在遥国给我买毯子,还和我一起披着。”

  钟仪阙只能用怼朋友的方式转移注意力:“当时咱俩都在集市上,你不会自己买吗?”

  “诶当着小祖的面可不能乱说。”莫莫连忙说道,“我只是帮你给祖导挑礼物的工具人。”

  一生在怼人方面鲜有败绩的钟仪阙被找到了弱点,被莫莫一套组合拳打得哑口无脸,脸甚至还更红了。

  祖烟云作为当事人之一,气定神闲地看着钟仪阙被调侃。眼看再过了就要炸毛了才在毯子里揽过钟仪阙,安抚地摸了摸她的侧颈,并对众人说:“姐姐疼我,羡慕么?”

  说出的一瞬间竟有种奇怪的快感,祖烟云这辈子拥有的第一个值得炫耀的东西,就是她的助养人。

  她兄弟姐妹大多有单独的助养人,他们也大多是很好的人,会定时捐款,本地的助养人偶尔回来探望,甚至还会送一些书本之类的小礼物。

  但助养人和被助养人似乎注定是完全不同的个体,他们无论是年纪、生活还是未来都截然不同,除了助养关系以外很难有交集。

  从没有人像钟仪阙一样体贴,她像是一个温柔的朋友——如果说朋友很难有单向的付出,她甚至像是一个深情的爱人。

  祖烟云也很感谢儿童村的亲人,所以她从来不敢炫耀钟仪阙——钟仪阙当年只是想助养一个同样年纪的女孩儿。

  在确切年龄上她甚至要大一岁,并不符合钟仪阙的要求。但她当年刚到儿童村,是那个年纪里唯一一个没有人单独助养的。

  她实在是捡了天大的好运,占了便宜的人实在不应该卖乖。

  她揽着钟仪阙在大巴上找座位坐下的时候,四周的人还在回应那个她一时骄傲问出来的问题。

  羡慕这两个字节不绝于耳,虽然不知真情假意。

  如果她们是祖烟云,才知道这是多么值得羡慕的事情。

  祖烟云想:但好在她们不是,否则自己会嫉妒得发疯的。

  钟仪阙一头栽进靠窗的座位里,脸颊贴上冰凉的窗户,好给自己发烫的面孔降温。

  祖烟云抬手,用毛毯隔住玻璃和钟仪阙的脸。

  钟仪阙刚想说话,却忽然被莫莫打断了。

  “小祖。”坐在她们前面的莫莫又转过身,扒着自己的座椅,看着祖烟云问,“小钟导是不是比你小来着?”

  钟仪阙感觉有点奇怪,现在“姐姐”都变成一个和年龄无关的称呼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莫莫很在意这种事情吗?怎么问得没头没尾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祖烟云接下来也回答得没头没尾的。她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对莫莫说:“你不是知道答案吗?”

  莫莫闻言忽然笑了起来。

  她虽然一早怀疑钟仪阙是否就是《三千纸笔》中的那个人,但是这种事终究还是需要当事人的一个答案。

  “真好啊。”莫莫笑着,眼眶却红了,“好像什么意难平圆满了一样。”人物相逢,故事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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