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其实非常简单——按照林君老师的要求, 贴上之后便不再有其他的动作,几乎是一个定格镜头。

  钟仪阙明显愣住了,呼吸都下意识停止, 一双桃花眼瞪得很大,鼻腔里发出茫然的轻哼。

  祖烟云在亲上的前一刻便有些后悔——她太得寸进尺,又太不坦荡。但随之后来的感受却让她缱绻而不满足。

  柔软的触感, 还有如此可爱的反应。

  这个偷来的吻如此甜美,让她贪婪的灵魂不由颤抖。它叫嚣着想要一个真正的吻:绵长, 深情。

  这个想象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卑劣,她猛地闭了闭眼睛, 然后直起身,离开了钟仪阙的唇。

  钟仪阙还在发愣,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抬头便看见祖烟云唇上晶莹的水渍——那是从她嘴上蹭过去的, 那么明显,像是一滴花瓣上的露珠。

  祖烟云安静地看着她——她的瞳色深暗,像一滩无根的静水, 情绪总藏在里面看不分明。

  后者面上不显, 其实手已经攥紧了沙发一角,正忐忑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钟仪阙却只是抬着头,愣愣地问她:“不应该是我亲吗?”

  祖烟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怎么办?”她温和又坦率地说道, “要不你再试一下?”

  “不, 不了。”钟仪阙连忙说,“我要去泡澡了。”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浴室。

  浴室中马上就响起了水声, 祖烟云侧身躺倒在沙发上。

  她也有点回不了神。一方面被自责压迫, 另一方面这个偷摘的果实太可人, 让她有些沾沾自喜。

  钟仪阙如此可爱,她超过这平庸生活的一切。

  凌晨时,钟仪阙祖烟云坐在不同房间里面写日记,祖烟云是因为作息规律使然,钟仪阙纯粹是因为睡不着觉。

  她在日记角落里面画一朵玫瑰:“原来亲吻是这种感觉,很软很舒服,但内心哄跳如擂鼓,我感觉自己被一朵玫瑰袭击了……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我的脑袋怎么还是一团糨糊。”

  好在她终究还是想起这个吻的目的:“封三娘不顾一切想要一个吻,因为这个吻让她的爱现形,在那个女生之间的爱情被隐形的时代……或许现在也是,这个吻从爱情的灰烬之中盛开出花来。作为演员,我不该付与那么多自我的情感在其中,我要珍惜这个吻,并因此而幸福地战栗。”

  “明天就要和大家说再见了……”她挨个写下几个角色的名字,“你们的情感永不褪色,我会记得你们教会我的事情。”

  祖烟云在日记里面却没有写什么,即便是只写给自己看的日记里面,人依旧会隐瞒和撒谎。她在新的一页中画了一树桃花。

  她没带彩色的画笔,故而轻轻用手蹭了粉色的眼影在纸上轻轻晕染,她抚过每一个花瓣,如同抚过心上人的眼睑或者唇般温柔,这个幻想让她涂抹时总忘记呼吸。

  “在渐冷的天气里,你令我升温。”她最后写道,“我绝不会把春辜负。”

  夜色浓郁,钟仪阙先上床睡了。祖烟云过了片刻才上床,小苍灵已经会乖乖地起身,把钟仪阙旁边枕头的位置让给她,然后睡到二人中间。

  祖烟云还有点没回过来神,她坐在那打量了退而求其次的小苍灵一会儿,内心想:“连这个位置我都不想让你有。”

  转头却看见钟仪阙毫无防备的睡眼,这才垂了垂眸子,从那充满私欲的贪念中忽然清醒过来。

  “对不起。”她躺下,看着钟仪阙温和柔软的睡颜,在心里轻声重复道,“对不起。”

  她已经习惯晚上睡觉时看着钟仪阙说对不起了——这个认知让她如此憎恶自己,钟仪阙教了自己那么久,但她却始终没有学好,或许她本性中便带着狡诈和虚伪。

  钟仪阙是爱鲜花的人,她不会喜欢虚伪而长久的东西……她和该永远相思,留下感恩和些许偷来的温情。

  这天上午,钟仪阙和祖烟云便赶到剧院,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毕竟只是拍摄参赛用录像,今天不会有观众。但毕竟林君老师的名声在此,又借了韶城的设备场地,还是有不少的教授甚至院士前来看。

  钟仪阙想要认真对待完这次演出,故而不想花心思出去社交——她一贯认为作品才是决定创作者戏运的东西,所以干脆躲在后台里面不出来,一遍遍看着剧本。

  祖烟云被她导师叫去和几位老师打了招呼,然后也回到后台,看见钟仪阙正细细抚摸着剧本——她对于自己创作或扮演过的角色都很有感情,如今大概有些伤怀。

  “林君老师说下午拍摄完,晚上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吃饭。”祖烟云坐到钟仪阙身边,轻声说,“大概就是庆功宴了。”

  “嗯。”钟仪阙点点头,“那一会儿吃什么?”

  “外卖吧。”祖烟云看了一眼手机,“助理在点了。”

  “哦。”钟仪阙应了一声。

  祖烟云看得出来她有点心不在焉,便没再说话。

  池微鲁悄悄这时也和前面的各位老师打完招呼,来到后台。

  鲁悄悄和祖烟云打了声招呼,然后坐到了钟仪阙身边——她很喜欢听钟仪阙讲戏,钟仪阙也很喜欢听着偶尔来上两句京剧昆曲,二人之间久而久之关系变得亲昵了许多。

  池微则和钟仪阙问过好后就坐到了祖烟云身边,笑着轻声问:“准备好了吗?”

  “嗯。”祖烟云点点头。

  之前石黛仪就说:怪物和琼花关系好,天使和芍药关系好很正常,cp向性就是这样的!

  但祖烟云却有点烦躁,她一烦钟仪阙给鲁悄悄讲戏,二烦池微那和钟仪阙十分相似的笑意。

  池微表面像钟仪阙,内心其实和祖烟云更接近,她并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但不甘心让她虚伪阴郁、内心混乱行动失常——祖烟云自己如今不就是这样吗?

  “我出去走走。”祖烟云站起来。

  池微紧跟着站起来:“我也出去抽根烟。”

  今天的风很大,祖烟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转头问点上一根戏烟的池微:“你想说什么?”

  池微看起来有些惊讶:“……以前你真的很少主动问这句话。”她轻轻抖了抖烟灰,笑着说,“表面倒是像小钟导一样,越来越坦率了。”

  祖烟云读懂了她的潜台词,但转开了话题:“我还是搞不明白,你在不甘心些什么?”这次的池微和以前变化太大,像是不肯松口的恶犬。

  “我以前觉得你像在塑神,创作时像在给她塑像。像是一个故事中完全不重要的夜莺,我给你的备注一直是Nightingale。”池微笑着说,“我贪心爱玩,但无意对这么有趣的感情下手。”

  这番话有些尖锐,但祖烟云并没有被刺痛到,她可以当钟仪阙的信徒,甚至为此骄傲。

  “但现在……你敢说你对自己的神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吗?”池微终于别过头去,她对祖烟云的喜欢并不作假,不敢看着祖烟云被质问后的眼神,“你不是夜莺,也不是狐狸……你卑劣起来了小祖。”

  烟灰慢慢燃烧,烟草味和池微身上玫瑰香水味让祖烟云有点眩晕。

  她想说些什么,但害怕话语中的辩解让她显得更虚伪,在漫长的沉默后,她说:“我相信我的爱没有罪过。”

  “爱没有罪过,但你会爱人吗?”池微嘲讽地一笑,她在栏杆上拧灭香烟,把烟头随手丢进垃圾桶里,“你会像范十一娘一样把一切搞得一塌糊涂。”

  祖烟云攥着栏杆的手指泛白。

  池微也不由有些怜惜,她想要伸手触碰,但祖烟云还是躲开了。

  池微看着她倔强但茫然的面孔,终于叹了口气:“小钟导可能会像封三娘爱着范十一娘一样,不顾一切地爱你原谅你……但你忍心……”

  “别说了。”祖烟云打断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苍白着一张脸,“但我也要说清楚,不管我怎么样,钟仪阙怎么样,我和你都没有任何机会。”

  “为什么?”祖烟云毫无余地的话让池微有些恼火,她已经做了恶人,如果还什么都得不到,付出的成本让她愤怒。

  “我永远是钟仪阙的信徒……不会爱上第二个人。”

  池微听过太多陷入爱情的人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她几乎有点想要嗤笑。但这句话从祖烟云口中说出来时,她却觉得或许这理所应当。

  祖烟云是被钟仪阙培养出来的小怪物。

  她或许永远渴求她,但也永远不背叛她。

  或许祖烟云真的会把一切搞砸,但也没什么所谓了,池微在更早的时候已经出局。

  “钟仪阙很心软,但你真心狠。”池微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祖烟云闻言顿了一下,然后说:“……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朵玫瑰。”这个世界懦弱可笑,她如此美丽尖锐。

  “那希望你不要杀死自己的玫瑰。”

  “……我不会的。”祖烟云轻声说,“我会很小心。”

  “好。”池微在寒风之中拢了拢风衣,“那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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