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腊八,皇帝早早派人来催祈泠上朝,还让内宦送了一碗腊八粥过来。

  秦嫣伺候祈泠洗漱,然后喂她吃粥,姬以期则努力跟自己的守宫砂作斗争,但这个破东西怎么搓洗都掉不了,就连脂粉都没用,她几乎想在自己小臂上划一刀拿血掩盖。

  秋榆连忙拦住她,“小姐冷静!”

  “为何要点这个东西。”姬以期苦恼,要不是姬怀远掀了她袖子说起这个事她还真不会注意这个小小的守宫砂。

  秋榆小声,“女子都有的,不能随便除,殿下现下看不见,等将来看见了小姐你又没有……”

  “我也没见咱们太子殿下身上有。”姬以期撇嘴。

  祈泠听到以为在叫自己,应声,“有什么?”

  “吃你的腊八粥。”姬以期没好气。

  秦嫣忽然道:“殿下以前也有,只是后来怕被人看到沾惹是非就除了。”

  “怎么除的?”姬以期扭头。

  秦嫣想了一下,“太医给的药,泡在水里一会就没了,当时还吓了婢子一跳,要是有人用那种药水去污人清白就坏了。”

  “药还有吗?”

  秦嫣摇头,“太医只给了一点,用完就没了。”

  “那怎么办!”姬以期哀叹。

  祈泠突然喊,“药!我的药!”

  “药用完了,粥还有一点。”秦嫣哄她吃粥。

  祈泠还是喊她的药,粥也不吃了。

  “你消停会吧。”姬以期头疼。

  祈泠不听,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摸索,秦嫣拦住她,“殿下,药早没了。”

  “我的药……”祈泠几乎要哭出来。

  姬以期过去摁住她,“乖乖夫君,你能别折腾了吗?我不用药了,你别找了。”

  “我要。”祈泠揉眼睛,继续翻腾。

  姬以期箍住她不让她动,秦嫣皱着眉想到什么,“殿下回来的时候,身上是有一瓶药……”

  “真有?那快给她找吧!”

  秦嫣匆匆去了,秋榆想到可以用染料遮一遮守宫砂,也慌里慌张地去找了,只剩姬以期费劲地哄小孩。

  祈泠扎在她怀里哭,一直嚷嚷她的药。

  “乖乖夫君,我给你生不了孩子,你也不用天天闹腾得像孩子吧。”姬以期不胜其烦,祈泠再这样下去她是真受不了。

  祈泠哭得更大声了,姬以期捂住耳朵。

  等到秦嫣回来,姬以期赶紧求救,“快来哄哄你家殿下吧,她小时候也这么爱哭吗?”

  “……是的。”秦嫣把药瓶塞到祈泠手里,捏着锦帕给她擦泪,“药来了,殿下。”

  祈泠打开塞子,倒出一颗塞嘴里。

  “哎,别乱吃!”姬以期伸手过去。

  祈泠喉咙滚动,直接咽下去。

  姬以期掰她的嘴,“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吗?”

  塞好药瓶,祈泠含糊道:“脉搏。”

  姬以期惊呼,她差点忘了,陆莲就是通过脉搏诊出祈泠真实身份的,要是今个殿上再有人似陆莲那般,后果不堪设想。

  秋榆也取了染料过来,慢慢涂抹到姬以期小臂上,很快,鲜红欲滴的守宫砂被暂时掩盖。

  主仆四人收拾好,被内宦领到了金銮殿后。

  金銮殿前,百官朝拜。

  皇帝端坐龙椅,“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甫一站好,祈望就冒了头,“儿臣……”

  “朕知道。”皇帝摆手。

  祈望退回去,皇帝慢条斯理地开口,“近日京城关于太子的流言四起,朕知你们都想问个清楚,虽然此事实属无稽之谈,但事关太子名誉,朕得给你们说个明白。”

  “父皇……”祈望再次抬头。

  皇帝扬声,“皇后薨逝多年,太子乃朕一手带大,一出世便是我大启储君,她自幼聪敏,三岁时,朕便带她上朝,对她寄予厚望。匆匆二十载过去,今太子长大成人,娶妻立室,其贤明诸卿有目共睹,几月前,太子奉旨押运发往西北的粮草,怎料路遇歹徒劫掠,三万石粮草不知所踪,太子追查之际歹徒竟欲劫走六公主,幸太子英明果决,不仅救下六公主,还擒获歹徒。”

  祈望张了张嘴,皇帝抬抬下巴。

  侍卫押着陆仓和陆坤上殿,皇帝坐直身子,“罪臣陆仓及其子陆坤,胆大包天,劫掠军粮,恐吓太子和六公主,罪无可恕。”

  “父皇明察!”祈望再次走出,跪于殿前。

  皇帝冷哼一声,内宦把祈泠缴获的密信奉上。

  “三皇子祈望,勾结罪臣,诬蔑兄长,妄图动摇我大启国本,亦是罪无可恕!”

  祈望叩首,“儿臣冤枉!”

  “你哪里冤!”皇帝把信砸他头上。

  祈望朗声,“劫掠军粮确为儿臣指使。”

  他亲口承认,群臣哗然。

  殿后的姬以期皱眉,祈望这是想做什么?

  “然儿臣绝无不臣之心,儿臣只是疑心太子身份,故借此试探,怎料真被儿臣探出端倪。”

  皇帝震声,“朕看着太子出生,有何端倪!”

  “儿臣不敢质疑父皇,只是太子皇兄虽居京二十载,但也远行过几回,难保不会有歹人冒名顶替。”祈望面色沉静。

  “除了此次奉旨出京,太子从未远行。”

  祈望又道:“儿臣所知太子皇兄,宽厚仁和,聪敏好学,儿臣自幼便视其为皇族典范,然三年前,逐鹿围猎后,太子皇兄性情大变,其容貌举止也愈发趋近女子,从前的太子皇兄,即便有貌若好女之美名,举手投足也是克己复礼,谨遵太子之仪,而非如今……据儿臣所知,现下的太子皇兄成婚之后,曾几次装扮女装扮作女子与太子妃同游,这放到其他男子身上,必引以为耻,儿臣相信以前的太子皇兄也不会做那样的事,可现下的太子皇兄非但不以耻,反以为荣,故儿臣有了疑虑。”

  殿后的姬以期冷汗直冒,糟糕,她原先并不知祈泠身份,只是觉得有趣,才三番五次让祈泠扮女装,如今竟成为祈望攻击祈泠的理由。

  皇帝恍惚了一下,竟也疑起来,因为祈泠确实是自三年前起才与他渐行渐远的,“你是说,三年前的逐鹿围猎,太子被掉了包?”

  见他这等神色,祈望越发肯定,“正是!”

  “荒唐!”宋起元站出,“若真如三殿下所言,需人调换,也不会让一个女子扮作男子!”

  祈望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太子皇兄貌若潘安风华绝代,寻常男子中怕是再也找不出此等颜色,故而以女子相替,也不无可能。”

  “你胡说八道!”姬以期冲出来。

  祈望瞥她,“皇嫂有异议?”

  “太子妃,你出来作甚!”皇帝皱眉。

  姬以期掀起衣摆,跪下叩首,“请听儿臣一言。”

  “说。”皇帝坐直。

  姬以期沉声道:“太子殿下曾与儿臣言,三年前逐鹿围猎,她是因为偶然得知先皇后死因……”

  “大胆!”皇帝面色剧变。

  姬以期硬着头皮继续道:“先皇后并非意外早产,而是三殿下之母皇贵妃驯养野兽故意冲撞先皇后,三年前,三殿下亦以此恐吓太子殿下,相信诸位大人也有些印象。”

  百官喧闹,他们确实有印象,甚至,不止三年前,二十年前先皇后在逐鹿猎场早产,皇帝关了他们三天三夜寻找凶手,后来却无疾而终。

  “你胡言乱语!”祈望惊惧。

  皇帝阴沉着脸,“都闭嘴!”

  全体噤声,皇帝清醒过来,怒斥祈望,“你还有什么话说!太子是你亲兄长!你不仅构陷她还派人刺杀她致她目盲,罔顾手足之情!”

  “儿臣……儿臣请了一位神医!”祈望慌忙叩头,“只要神医把脉就能辨出男女!”

  皇帝瞳孔微缩,当即就要把他扔出去。

  “尽管试试!”姬以期却道。

  祈望狂喜,“这可是你说的!”

  他直接跳起来,大喊着让神医进殿。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祈泠从殿后走出,秦嫣扶着她。

  皇帝见此,也松了口。

  紧接着,祈望所说的神医上殿。

  姬以期抬头,差点叫出声来,居然是她师尊!

  一袭孝服的女人端着冷面,对着龙椅上的皇帝微微躬身,“民女,明如月,拜见陛下。”

  见她不下跪还披麻戴孝,皇帝不悦地皱眉。

  “神医!”姬以期唤她一声,忙把祈泠拉到她身前,“还请神医诊脉!”

  她比祈望还积极,祈望也赶紧催促明如月。

  明如月款款伸出手,捏住祈泠手腕。

  百官屏息,祈望直勾勾地盯着她。

  祈泠蒙着眼,另一只手牵着姬以期。

  姬以期也是直勾勾地盯着明如月,眸中还带着丝丝哀求,若是太医给的药无用,她只能期盼她的师尊能网开一面。

  明如月耷拉着眼皮,并没有看她。

  半晌,明如月收回手。

  祈望急忙问:“神医,她到底是不是女子!”

  一众大臣也看过去,姬以期往前挪了一步。

  明如月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徒儿。

  姬以期泪眼汪汪:求师尊……

  明如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砸了自己招牌。

  祈望目眦欲裂,“不可能!”

  “孽障!拿下!”皇帝怒吼。

  侍卫上殿,摁住祈望。

  “三皇子祈望,劫掠军粮,目无尊长,构陷太子诽谤太子刺杀太子,按律当斩!自今日起,褫夺皇子身份,三日后,午门枭首示众!”

  祈望嘶吼,“父皇!冤枉!”

  “推出去!”

  侍卫把祈望拖下去,祈望转而咒骂祈泠,“贱女人!欺君罔上!你不得好死!”

  “割了他的舌头!”皇帝怒极。

  他话音落,血溅当场。

  祈望的呜呜声仍然不停,皇帝嫌恶地看着地上的血,“从今往后,谁再质疑太子皇族血脉,一律斩首!”

  姬以期牵紧祈泠,注意到说的是‘皇族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