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流言四起,传太子祈泠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秦氏意图谋反篡夺江山。
祈泠被召返京。
临行前,她把姬家筹来的那十万石粮草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三万石照旧是给北境的,另一部分七万石则给了祈舒做嫁妆。
“就当是哥哥最后一点心意。”
祈舒揪着她的衣角,“哥……”
“好了,该走了。”祈泠掰开她的手,轻拍她的肩,“哥不说什么大话,以后一切都得你自己扛,万事谨慎,自个多珍重。”
祈舒泪眼婆娑,“我不要……”
祈泠转向侍卫长,“记好了,那七万石是舒儿的嫁妆,是孤和太子妃给舒儿的贺礼,不是朝廷发给西北的,谢子觉就是强要,也得记住是拿了他妻子的嫁妆,北境军民也得记住是欠了舒儿的人情。”
“属下铭记于心!”
祈泠转回头,笑了一下,“哥真走了。”
“我们还能再见吗?”祈舒颤声。
祈泠垂眸,“会的。”
话音落,祈泠毫不留恋地登上马车。
姬以期背对着她,蜷着身子在睡觉。
马车开始行驶,祈泠斟了杯茶。
姬以期已经整整三日没有搭理她了。
她有心解释,奈何姬以期不想听。
被临时召回京,她身边除了夜九和太医,就只有近百个侍卫押着陆仓和陆坤,轻装快赶不到五日就能回京。
待了一会,她嫌闷,就掀开车帘坐到边上。
刚坐下,一只手就揪住她后襟。
“你也不怕掉下去。”
祈泠猛地回头看,“眷眷!”
姬以期撇开眼,又躺回去。
“真的不理我了?”祈泠探头。
姬以期拉上被子蒙住头,拒绝回答。
“眷眷……”祈泠挨近,可怜兮兮地晃她,“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没来得及……”
姬以期冒头,“闭嘴。”
祈泠噎住,眼眶盈泪。
“不许哭,你怎么这么爱哭。”姬以期瞪她。
祈泠满脸委屈,“你好凶……”
“……出去,不想看见你。”
祈泠拽她被角,“外面那么冷,我去哪啊?”
“管你去哪,别在我跟前晃,心烦。”
祈泠低下头,“你怎么这样……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的……之前你可从没有这么对过我。”
姬以期重新蒙住头,“因为你是个骗子、懦夫。”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祈泠半跪在她身侧,抿直了唇,“从二十年前便是如此,我能有什么办法?”
姬以期冷哼,“又在狡辩,你个大骗子,有本事你回京之后一句话都不说,那我才敬你是君子。”
“你明知道不可能。”
姬以期掀开被子,“有什么不可能!你就是放不下你太子殿下的尊荣!”
“不是我放不下,而是我不能放,再不济,我也是大启皇室的血脉,可你呢?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祈泠沉声,言辞恳切。
姬以期扬脸,“你在威胁我?”
“只是现下不是时候。”
姬以期梗着脖子,“你就是懦弱!你连面对自己都不敢,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我跟你说不通。”祈泠转身掀开车帘。
车外的白雪一闪而过,车内又陷入昏暗,姬以期吸吸鼻子,抱着膝盖埋头低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的太子夫君……祈泠……到底该怎么办?
祈泠登上太医的马车,低落地勾头。
太医打开药箱,递给她一瓶药丸。
“吃下这个,就能混淆脉搏,但对身子不好,只要必要时吃一颗就好。”
祈泠缩着身子,没接。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太医面色沉静,直接把药瓶塞她手里,“陛下全都安排好了,您不用担心。”
祈泠握住,“父皇还是想继续吗?”
“陛下只是扫清动摇国本的障碍。”太医扶她肩,低声,“殿下,您只要记住,您是储君,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大启太子,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起不了什么风浪。”
祈泠往后靠,“对,都是祈望诬蔑孤。”
“您这样想就对了。”太医露出笑容,合上药箱,“相信太子妃殿下也会想明白的。”
祈泠缓缓点头。
马车继续前行,祈泠又回去找姬以期。
姬以期又在睡觉,抱着枕头蜷成一个茧。
“姬小姐,我们再谈谈吧。”
那个茧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
祈泠抱臂,面色平静,“既然我们无法以夫妻的名义相商,那就分开谈吧。”
一个枕头砸过来,正中她眉心。
“祈泠,我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
枕头落下,祈泠抱住,“姬小姐,请自重。”
姬以期扑过来,伸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清脆一声响,祈泠面色不变,“姬小姐……”
“你给我滚!”姬以期浑身发抖。
祈泠动唇,“说完就滚。”
“我不想听!”
祈泠按住她,“不想听也得听。”
“你就是个混蛋!无耻之徒!”
祈泠颔首,“真遗憾,你现下才知道。”
她刹那间就变了个人,疏离的口气冷硬非常。
姬以期牙关打颤,“你怎么能这样……”
“是你迫我的。”祈泠眼都不眨一下。
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姬以期揪紧她的前襟,“我迫你……我想跟你光明正大在一起也有错吗?”
祈泠蹙眉,“你什么意思?”
姬以期把眼泪憋回去,松开揪着她的手。
“你想谈什么?”
祈泠整了整衣襟,“姬小姐……”
“我没有名字吗?”姬以期再度揪住她。
祈泠顿了顿,吐字,“眷眷。”
“这不是你能叫的。”姬以期冷声。
祈泠盯着她,“太子妃。”
“我不是!”姬以期咬牙。
祈泠抿唇,“我知道你现下不想承认,但我们已经成婚了,你不得不承认,且不得不做你身为太子妃应该做的事。”
“应该做的事……我应该做的就是揭发你!”
祈泠轻笑,“你不要命,你父母兄长也不要吗?你知道现下有多少人盯着你们姬家吗?只要你敢说错一个字,姬家就会跟着我们一起覆灭。”
“该覆灭的是你和秦氏。”
祈泠慢条斯理地擒住她的手,“容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们成婚了,你是我的太子妃,你同样欺君罔上。”
姬以期恨恨地扑到她身上,咬她肩颈。
“嘶……你有时候真像个狗崽子。”祈泠双手往后撑,被动地承受,“罢了,你开心就好。”
“总之,我们现下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要是翻船了,你也跑不了,所以,你必须得帮我。”
她理直气壮的,姬以期咬得更狠的。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的,很好,现下我们来对一对口供,其实也不用对,你就当从没听过那个荒谬的流言,一切都是祈望在诬蔑我,陆家也帮着他,不仅抢走了发往西北的粮草,还劫走六妹,罪不可赦。”
姬以期忿忿抬头,“你可真恨祈望。”
“我只是把他做的事说出来了。”
姬以期磨牙,“之前你说的皇贵妃和你母后的事也是骗我的吧?还有祈望,他根本没有害过你。”
“你怎么不猜我连皇室血脉都不是呢?”祈泠凉声,并没有给她答案。
姬以期嗤笑,“说不定真不是。”
“随你怎么想。”祈泠推开她,捋平衣衫,“话都教给你了,做不做看你自己,姬家的生死就握在你手里。”
姬以期掀开车帘,“滚出去。”
“这就滚。”
华履踩中雪地,祈泠抱紧双臂。
下一息,她的大氅被扔出来。
夜九接住,披到她身上。
祈泠吸了口冷气,低着头慢步。
真是不堪一击,她在奢望什么,姬以期喜欢的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讨好的迎合的也是‘他’。
换成‘她’,得到的就只有白眼和怒骂,几个月的相处仿佛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真是好笑。
车轮滚动,很快,囚车经过。
陆仓和陆坤各自站在一个囚车里,陆坤一直在呜咽着谩骂,陆仓合着眼,不发一言。
祈泠敲了敲囚车,“陆家主。”
陆仓睁眼,冷冷地瞥她。
“孤很好奇,你们做的事,陆家主家知道吗?”
陆仓盯着雪地,扯了扯嘴角,“知道与否,不都是太子殿下一张嘴。”
“那是伪造证据,孤怎么敢。”祈泠笑容温和。
陆仓低笑,“女扮男装都敢,殿下什么不敢。”
“你是觉得……流言可以保你一命?”
陆仓半阖上眼,“不能。”
若是能,祈泠就不会这么嚣张了。
“但,空穴不来风,殿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陆仓嗓音空灵,带着喟叹,“学生先替殿下探探这黄泉路。”
祈泠重重踢了一脚囚车。
囚车晃荡一下,最后重归平稳。
“看来殿下也清楚得很。”陆仓满是讥笑。
祈泠勾唇,“你死一百回,孤也活得好好的。”
“且看殿下躲不躲得过这回。”陆仓目光诡异。
祈泠拧眉,“你们还有后招?”
陆仓笑而不语。
祈泠又踢了一脚陆坤的囚车,陆坤咒骂。
大雪纷飞,祈泠和夜九登上另一辆马车,近百侍卫护卫左右,车轮碾过白雪,留下不浅不深的印子,但很快,又被白雪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