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挑眉,伸手在车厢内的格子里翻了翻,掏出一个古朴的木头盒子打开,在谢岁面前晃了一眼,“喏,妙法寺的经。”

  谢岁:“……长公主礼佛?”他怎么没听说过?

  裴珩撑着脑袋,眼中毫无波澜,“抄经修身养性,平心静气,能延年益寿。我这逆子最擅作妖,她多看看佛经,往后也能看开点。”

  谢岁:“………”

  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母子俩像是有什么大仇一样。他还是很疑惑,原书中,裴珩与长公主并不像现在这样关系紧张,一副针尖对麦芒,水火不容的样子。昭华长公主讨厌自己,是因为与他母亲少时有宿仇,讨厌自己儿子……总觉得有什么内情。

  不过裴珩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去问。

  “到了。”裴珩一把掀开车帘,快步下了马车,随后回头给谢岁搭了把手。

  不管裴珩在马车内如何吊儿郎当不着调,车帘一掀,他的神情又冷了下来,瞧着就很深不可测。

  谢岁被裴珩扶着下车,两人并肩而行。四周都是宴请来的宾客,多是青年才俊,也有不少朝中官员,不过大多同裴珩关系不太行。

  好吧,应当说,裴珩几时招过朝臣的喜欢,若不是他现在还有大用,一个个恨不得手拿天子宝剑将这乱臣贼子砍了。

  他们一路走过,前前后后都偷偷避开,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公主府中的景致倒是完全显出来了。

  谢岁上次来公主府,还是被偷摸抓过来的。当时他身体不好,一步三喘,又瘸又拐,一条长廊都走不完,现在再走一遍……还是长。

  公主府面积极大,堪比两个镇北王府,府中数个池塘,以一渠相连,活水泛泛,曲水流觞,美酒菜肴在其中飘荡,供人随意取用。

  “好有钱啊。”谢岁感叹,“王爷,不然您同长公主服个软,要点零花钱吧。”

  “她就是把钱丢了都不会给我。”裴珩盯着远处金灿灿的器皿,眼睛发直,“失策了,该把小皇帝带过来的,让他哭穷,哭个十天八天的,多打几次秋风,指不定皇宫那些破房子就修好了。”

第92章

  昭华长公主回京后每年生辰都会大办,往年裴珩在塞北,从未凑过这个热闹,今年出席还算首次。

  母子见面,还是那样不尴不尬的,表面客套,私下里瞧着像是两看相厌。

  女人团扇掩面,接过裴珩送来的礼物,打开看了一眼,让手下接走收起来,多一眼都欠奉。

  目光在底下站着的两人身前绕了一圈,随后挪开扇面,朝着谢岁伸手,露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召他上前去,轻声道:“多日不见,元夕身体倒是康健不少。”

  从前的一步三喘,走路需要拄拐的枯瘦瘸子,到如今站在眼前,长身玉立,面容轮廓结合了父母两家的优点,低眉搭眼,装出一脸乖巧,虽然姓谢的没一个是好鸟,但表面看着确实讨喜。

  搞不懂长公主这是要玩哪出,谢岁陪笑,“一点小伤,多亏了王爷疼惜,早已无碍,承蒙母亲关怀。”

  他这声母亲喊的诚恳,长公主后背寒毛竖起来,呵呵笑了两声,再看见谢岁身后,裴珩那张晚娘脸,她脸上的假笑也有些维持不住,皮笑肉不笑的夸了两句,再懒得同他们周旋,挥袖让他们自个儿玩去。

  谢岁谢过,随后让裴珩拉着走了。

  走老远还能听见长公主左右命妇虚伪的夸奖,“王爷同侧妃当真是琴瑟和鸣,一对璧人。”

  一对璧人肯定算不上,但黑着脸的裴珩确实杀气逼人。大马金刀往席上一坐,今日过来贺喜的小年轻纷纷闭嘴,本来还在投壶下棋斗诗的,现在一个个安静如鸡,好像生怕裴珩暴起把他们都砍了。

  不远处乐师奏乐,侍女奉酒,隔壁女眷席位上谈笑风生,男客这边冷寂的像是什么十八层地狱。

  谢岁看着对面的众人,一部分是朝廷官员,还有一些世家勋贵的公子王孙,除了过来贺喜,估计也有相亲的意思。本该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现在一个个怂的没边了。

  抬头无奈的看了一眼裴珩,对方的眼珠子转动,眼尾瞥他,意思是,“干嘛?”

  谢岁嘴角一抽,在旁侧给他斟酒,示意他看看四周如若针毡的众人,“王爷,他们快要被你吓死了。”

  裴珩嗯了一声,倒是淡定。

  “本王一向冷酷,他们怕很正常,什么时候不怕我了,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况且这种宴会也没什么乐趣,我也懒得在这里讨嫌,过会儿就回去,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谢岁叹气。

  裴珩不怎么同人交好,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会,朝中除了他的手下,其他阵营的人,看见他基本就是绕道走,连那几只老狐狸看见他都犯怵。他若是能一直掌权,不被人拿到把柄也就算了,但人哪里能一直保持警惕,一旦松懈,就是灭顶之灾,更何况想要构陷一个人不要太简单。

  虽然如今皇帝还小,没有人敢动他,但以后呢?主角团发展起来了呢?书中所写,裴珩阵营的覆灭,其实也没用多少年。

  必要时,怀柔还是很重要的,不能全做朋友,但至少也不要将人都逼成自己的敌人。把自己立成靶子给所有人打,他们倒是统一战线了,自己过的就苦了。也不知道是裴珩太傻还是他太自负。

  虽然裴珩看起来并不在意。

  谢岁心中幽幽叹气,随后展袖,示意裴珩侧头,他凑过去小声耳语,“王爷,帮我个忙,回去补偿你。”

  裴珩:“?你要干什么?”

  “笑。”谢岁轻声道,“你待会儿什么都不用干,只要笑就好了。”

  “像平时对我那样。”

  不等裴珩反应,谢岁起身,衣袍飘扬,他举起酒杯,冲着席对面一个正发呆的青年一敬,随后精准的喊出对方的名字,将人吓了一跳。

  青年手忙脚乱举起酒杯,回敬谢岁时,就看见他身旁一身玄黑,唯有一张脸煞白的裴珩,正冲着他阴恻恻地笑。

  青年冷汗直冒:“……”只是吃个席而已,没必要吧?摄政王占有欲这么强的?这是醋了?不是,我和谢岁不熟啊?

  不尴不尬的互相吹捧,明明是日常寒暄,却像是阎王点名,谢岁喊一个,裴珩就冲着那人笑一下,在场被扫射的所有人只觉得后背发麻,喝酒时感觉自己饮的是什么断头酒,回去后就会被对方暗杀。裴珩笑的越是轻松,他们就越是惧怕,到后面,一半的人借口尿遁跑了。

  公主府的茅厕从未如此热闹过。

  谢岁服了。

  他看着四周战战兢兢的一众男客,又看了一眼手边笑的灿烂,脸都快笑僵了的裴珩,嘴角一抽。

  这群人胆子未免太小,主动示好,给他们勾搭摄政王的机会都不敢上,一群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