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裴珩拔腿就走,还不等他出门,身后就听见叶一纯沙哑的声音快速道:“解药在我药箱从右往左数三排第四个柜子里。”

  叶一纯大喘气,然后飞速躺下,将后脑勺对着裴珩,幽幽强调:“我是为了王妃别太伤心。”

  裴珩:“………好的,我代谢岁谢谢你。”

  “不谢。”叶一纯冷漠:“属下这也是为了王爷您能不再睡书房。记得加月例。”

  裴珩:“………”

  *

  谢岁抬手,给林雁身上的伤口上了一层药,看着狰狞的伤口,眉头紧锁,“师父,你这何必逞强?你不是常说,打架第一要务从来都是逃跑,怎么到你这就硬碰硬了?”

  “哪里逞强?”林雁吐血,“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就只能刺我几针。”

  谢岁看着对方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嘴角抽动,这是被扎了几针吗?这是贴脸硬接了一把暴雨梨花针,被扎成刺猬了吧?

  林雁身上其实并无太多外伤,虽然被捅了几刀,但危险性不大,最严重的还是毒,他制毒的功夫不比叶一纯,勉强将毒性稳住,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病怏怏躺着,抱着个桶,时不时吐上两口血。

  吐的面若金纸,仿佛马上就要驾鹤西去。

  “般般呢?”林雁提醒,“他被我寄养在那臭卖药的家里,你一定要接回来。此贼人手上不干净,心眼也多,只怕会拿小孩做筹码。”

  “般般在王府,我已经接到身边了。”谢岁苦笑,“我前些日子在王府看见般般就知道要遭,果不其然。”

  “这次是被他摆了一道。”林雁咬牙,“好深的心机,在我面前装柔弱,亏我还当他真是个普通的小大夫,朝星阁主,心机深沉,名不虚传。”

  “早年同他住对门时我就该知道,他和王府来往那么密切,哪里会是普通人,是我有眼无珠,见色起意,还不如真瞎了。”

  说完又吐了一口,谢岁端了个杯子过来给他漱口,“此毒你有没有办法?”

  “小小毒药而已,为难不了我多久,过几日再试试新解法,迟早能解开。”林雁擦着嘴边的血,十分淡定,“只是元夕你要多加留意,猎场刺杀一事裴珩必然已经知晓……”

  “王爷他并没有恨我。”谢岁端着水碗,语调古井无波,“当然,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总归现在还没对我动手的意思。目前我暂且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师父你还是别关心我了,先想想该怎么解毒才是。”

  “小毒而已,咳咳咳……”林雁喷血,“斗玄楼的事交给你安排,我就不去了。叶一纯此人不是善茬,你安排人手时还是需要注意,只怕他们借机撒气,将楼里那些孩子派出去送死。”

  深吸一口气,林雁咬牙切齿:“我迟早拿他人头!”

  吐着吐着有些脱力,他趴在床边喘息,背脊起伏,看着倒像是怀了。谢岁被自己的想法雷了到,忙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场景甩开,他拍了拍林雁的背脊,拍着拍着,就看见抱着盆的人,脸上掉下两颗金豆子。

  谢岁:“…………”

  从前他师父都是吊儿郎当,一副神棍样,就算是从前在路边捡到他,那样重伤的情况下,也没见他掉过泪珠子,这人仿佛天生就没心没肺不怕疼。

  现下居然哭了……可见此次他受伤之深。

  情之一字,果然是世间最难解的毒药。

  谢岁想要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如今不过全靠骗。接近,勾引,装出一副深情模样,引得裴珩对他感兴趣。他比林雁叶一纯更不妙,毕竟这两人是隐瞒身份,而他是骗人感情,

  骗人感情,天打雷劈。

  若是有朝一日,裴珩发觉他目前这一切不过是装模作样,借着他的势胡作非为,也不知会不会同师父和林大夫那样,骤然清醒,抽身而出,再杀个你死我活。

  “天涯何处无芳草,师父你也不用太过伤怀,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事,往后再谈。”谢岁勉强安慰,“有什么需要的药可同我说,我给你寻过来,你也别操心了,往后的事,我来安排。”

  见林雁情况有所缓和,谢岁扶着他躺下,随后悄然出门。

  房门外,丹宿双手环胸,“怎么?还是那死出?”

  “只是一时想不开。”谢岁合上房门,“师父性子最是风流,金陵城中美人何其之多,待他解毒后,自然会将人忘个干净。”

  他转头看向门口守着的丹宿,眉眼一抬,轻微一笑,“倒是你,考虑的如何了?小师叔。”

  丹宿后背汗毛一竖:“……瞎叫什么?”

  “听人说您算是师父的师弟,那我这自然要叫上一声师叔了。”谢岁扶着拐杖,缓步挪动,“江湖上不都是这般叫的么?师侄我从前有些冒犯之处,还望师叔海涵。”

  丹宿呵了一声,沉默片刻,低声道:“既然认我当师叔,那自然不能太薄待,例银再加两成,我们入了王府,那就是给你们卖命,银钱太低,留不住人。”

  谢岁皱着眉头,一脸为难,他跟着丹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像是经过了漫长的心理斗争,最后勉强答应道:“我不太能确定,还得回去劝劝王爷,尽可能的帮你将例银提上去,至于提多少,还得看王爷的意思。”

  “你这枕头风吹的不行啊?”丹宿啧了一声,却没再为难,“行,等你消息。”

  谢岁点点头,他被丹宿一路送到门口,这时对方才想起来似的,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册子。

  “斗玄楼的暗杀名单,从楼主书房摸出来的,你可能有用。”说完,将册子抛过来,咚一声关上了大门。

  谢岁挑眉,看着这名册,抬手塞进怀里。刚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小马车已经走了,门口停了一辆更大的马车。

  车窗旁侧低垂的竹帘让人一折扇撩开,探出半张脸。

  已是日暮,小憩完的裴珩一身淡色的轻衫便装,像个风流雅韵的翩翩公子。细碎的日光从帘外倾泄而过,青年被金线勾勒了一圈身形,披了一身暮色的辉光,从小窗口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发什么呆呢,王妃,回家了。”

第77章

  谢岁坐上了马车。

  不过一下午不见,裴珩已经换了身衣服,一身浅淡的白,布料轻盈,堆在车内,像是堆了一层云。

  他就趴在云堆里,朝着车窗外伸手,递出去了一个药瓶,懒散道:“给林道长。”

  谢岁看见车夫将药瓶送给丹宿,轻微抬眼,浑身紧绷:“是叶大夫给的解药?”

  “嗯。”裴珩呼啦呼啦扇风,头发乱飞,他倒是不怎么怕热,毕竟常年蹲在西北,热习惯了。如今闷在轿子里也没出汗,倚着窗口冲着谢岁歉然一笑,“老叶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他年纪一大把了,也没遇到过什么喜欢的人,这次林道长给他的刺激有些大,一时接受不了,但却没有害他性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