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溪淡淡抬眼,面对伏慕突如其来的撕咬,面上神情依然平静无波。

  甚至仿佛意兴阑珊般,微微歪了下脑袋,平和道:“二殿下,我可没有这么想。”

  她的态度暧昧不明,但这话下的意思,又听不出来是否承认了伏慕话中的严重指控。

  伏慕手撑在扶手上,身体前仰,紧紧盯着她的神情,冷笑道:“都到这种时候了,莫青溪,你还想狡辩不成?”

  莫青溪轻轻一笑:“二殿下,我不明白,我到底在狡辩什么?”

  两人短暂的你来我往间,其他几人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戏剧化。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完全出乎她们的意料。

  原以为一桩简简单单王女叛族案的审判,似乎牵藤扯葫芦般,从秉机到伏慕,再到莫青溪,一拽一连一大串,将殿内半数人都卷入其中。

  秉机早有猜测,淡淡看了莫青溪一眼,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倒是火枫彻底傻了眼,秉机对她不知是防备还是保护,有关正道的事情,向来紧紧瞒着她。她本就两眼一抹黑,又听到在她眼中一无是处的莫青溪,居然能有如此心机,禁不住当场质问出来。

  “二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虽然莫青溪是个废物,但你肆无忌惮往她身上泼脏水,胡乱攀扯,真以为能够借此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为自己洗脱罪名吗?”

  伏慕忍不住抬手指住她,被这个到现在还浑浑噩噩、没搞清楚事态的蠢货气到指尖发抖,气极反笑:“老三,什么叫我乱说话?”

  她猛然转向上方的秦迎天,这会儿再也克制不住怒火,更无法维持自己从前对她尊敬恭顺的态度:“是,老大,你猜得没错,这些事情都是我做出来的!”

  “是我放正道进入魔界,是我放他们进入魔宫。”她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高声道:“但你的小情人儿,就是全然无辜的吗?”

  小情人三个字的诡异形容一出,殿内众人瞬间噤若寒蝉。火枫的气焰也蔫了下去,悄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在这种时候露头了。

  一片堪称死寂的沉默悄无声息蔓延开来,众人都在悄悄觑着秦迎天的表情。

  可秦迎天不但没有发怒,似乎反倒因为这个形容心情好了不少,轻快道:“老二,继续说啊。”

  莫青溪微微皱眉,不露声色按了按酸痛的眉心。

  伏慕被她反常的态度一噎,声音不由低了下去:“你今日因何发怒,在场之人谁不清楚?秉机想要算计莫青溪,偷鸡不成反失蚀把米,险些将自己也折进去。”

  “可我们来将事情一一捋清,秉机与她无冤无仇,今日为何突然想要对她动手?还不是因为,老大你口上说要解决父王,实际上却迟迟没有行动。眼看父王就要从巢穴中归来,秉机是最容易被他盯上的猎物。到了这会儿,她怎么可能不急?”

  “若你担心此去后果难料,舍不得与莫青溪分开。对她下手,在根源上解决问题,是最好的办法。”

  听到这儿,秉机眉尖轻蹙,却没有出声反驳。

  “除此之外,父王和三长老等我族顶尖战力,尽数被困于巢穴,直至现在,仍无法脱身而出。老大,你能对二长老如此态度,怎么可能不清楚莫青溪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再往前数,秉机的人将邵光宇等人尽数软禁起来,没错,他们是我想办法放出来的。可我为什么要白费功夫,白白为他们做嫁衣?难道我是心地纯良的大善人吗?”

  她冷笑一声,目光轻蔑扫过在场诸人:“你们这群被她玩的团团转的傻子,那不过是莫青溪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罢了,你们居然都还上钩了!”

  这番话简直如石破惊天,一群傻子面面相觑,火枫更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古怪打量着莫青溪,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事情居然都是她在暗中搞鬼。

  而突然被点到名字的二长老精神恍惚,左看右看,茫然不已,这副模样看着,还真有点可怜。

  二长老出关得晚,她掌权的时间不长,众人心中稍一合计,就能明白过来。她应当是在处理巢穴一事上出现纰漏,致使魔王等人被困在巢穴中无法脱身。

  事儿是莫青溪牵头做下的,伏慕派人在其中推波助澜。但不管如何,二长老失职一事无可否认。

  不怪秦迎天对她发难,虽然现在的结果大家喜闻乐见,可若换成旁的事情,她出现这么大的过失,对整个魔族来说都是有可能致命的疏忽。

  二长老很快自己转过这道弯来,脸色瞬间煞白,嗫嚅着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但她身为魔族紧要关头身负重任的掌权者,出现如此严重的错误,这个责任她避无可避。

  秦迎天没有立刻追究她的意思,轻柔的目光不知何时逐渐冷冽,冰冷道:“伏慕,那你呢?你明知是小五自导自演,又为何非要帮她?”

  伏慕激动的情绪,霎时如同被迎面泼上一盆冰水,彻底僵硬下来。她沉默许久,最终,只是勉强道:“我、我一开始并不知道。”

  秦迎天反问道:“是不知道,那是她自己布下的谋略,还是想要将计就计,帮助邵光宇等人达成目的,本就是你所图?”

  伏慕的所有气焰都被重新按了下去,再被秦迎天短短一句话尽数扑熄:“我.....”

  她被秦迎天一连两句质问堵得哑口无言,便见她蓦然笑了。

  明明她的笑容十分温柔,却让伏慕陡然脊背发寒,浑身汗毛直竖:“还有什么,继续说呀,她都做了什么好事。”

  一边说着,秦迎天还含笑瞧了莫青溪一眼,语调没有起伏变化,但声音这次是真的温柔起来:“都说给我听听。”

  莫青溪忍不住蜷了蜷手指,不动声色摸了摸小蛇的脑袋。面对她难得的亲近,小蛇明显兴奋的摸不着东南西北,晕晕乎乎往她手背上撞。

  在这种紧要关头,被小蛇的举动一打岔,莫青溪居然有片刻走神。这家伙顺杆往上爬的举动,实际上与她的主人十分相像。

  她指节抵住小蛇的脑袋,嫌弃的将它推远了些。可果不其然,这家伙丝毫读不懂她的想法,吐出的蛇信刚触碰到她的手指,就被猛然沉下脸来的秦迎天,用一缕魔气硬生生卷了回去。

  莫青溪跟着仰头,两人分别以魔识和眼睛两种方式视物,看到的东西天差地别。但这种差别,似乎完全不影响两人的这场对视。

  秦迎天的眼神尤带愠怒,气恨小蛇的胆大妄为。可莫青溪冲她淡淡一笑,她躁动的心绪顷刻间被一滩温柔的水波环绕,怒火被轻易抚平。

  真没出息,秦迎天忍不住这样在心底唾弃自己。

  小狗真的好没出息。

  莫青溪唇角勾了起来,这会儿的笑仿佛终于带了点奢侈的真心。

  伏慕喃喃道:“还有、还有最开始宫内的正道细作,是我放进来的。那些凌霄剑派的外门弟子,本就是一颗探路的棋子。进来宫内的目的,就是为后来者摸清宫内的防守情况。同时,还承担了探查莫青溪底细的任务。”

  “那日,若不是那个蠢货被莫青溪提前发现,从而被你觉察异常。正道的计划也不会一步错,步步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最终走到满盘皆输的地步。”

  “老大,到了如今,你仍以为莫青溪是朵无害的莬丝花吗?本来正道那一趟目的纯粹,以探查为主,不想节外生枝。若不是莫青溪心机深沉,发现端倪,并且暗中捣鬼,让他们起了联系秉机的意思。秉机也不会当真动了心思,选择背叛族人。”

  听到这儿,秦迎天的注意力总算从莫青溪身上移开一些。她高高在上看着这一切,如同从前的每一日,居高临下站在最顶端,魔宫内发生的一切都尽入她掌中。

  她明明早就洞悉一切情况,此刻偏还要问:“小五修为不济,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性。他们为什么一直盯着小五不放?”

  莫青溪突然有点拿不准秦迎天的想法,这些不可与人道之的隐秘,秦迎天之前藏着掖着,百般推诿,不肯告知她。莫青溪明白她的难处,也就不再追问。

  可她现在,为何又揪着此事不放?

  还是说,她已经认命,发现事情避无可避,最后的惨痛结局终将到来。所以,想要在此之前,借她人的口,间接对莫青溪道出她一直想得知的真相?

  伏慕沉默瞬息,显然她心中的想法跟莫青溪相同。她下意识打量了一圈周围人的神情,除了她和秦迎天两人之外,其他人脸上或多或少浮现出几分困惑。

  “父王为求突破,已经快要陷入疯魔的地步。他明里暗里观察了这么多年,仍无法发现莫青溪身上的特殊性在哪。既然自己无法解决,他便想要借正道之手,弄清楚她身为天生魔种的价值。”

  “毕竟,众所周知,我族上一个自然诞生的天生魔种,可是那位至高无上的冕下。”

  她抬手点了下神情微怔的莫青溪,语气中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光明正大嘲讽秦迎天:“我的好姐姐,当着这个缺爱的小可怜的面,不如你就心疼心疼她,告诉她,她身上一直被隐瞒的真相吧。”

  “父王出关后,我从他口中听说过,在你们前往万恶之渊那一趟前,你专门去找他战过一场,从他口中逼问出莫青溪身上的封印问题。”

  “姐姐,承认吧,你对她也只是利用罢了。归根结底,你与父王、与那些恶意满满,想掳走她的正道没有什么不同。你的手段更高明些,你对她的关注,不过是起源于……”

  “你也想利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