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肃自从挨了两箭又被季般般打了一顿后,在家休养了两日,漕船上的事儿都交给了寒松在跑。
阿莲入杨府也只敢杨广不在家的时候进来,毕竟当年也是和乔肃断绝了关系,才让乔肃能留在杨家,她替乔肃换好药,眼里泛着心疼,说:“到底是何人伤哥哥这么重。”
乔肃想的认真没听见阿莲说什么,他趴在床榻上问道:“阿莲,你见她们二人的时候,那姑娘伤的重不重?”
“被旧钉给拉伤的,那女子身子弱,夜间发了高烧。”阿莲将衣裳拉下给乔肃盖上,“哥哥说那公子是女儿身,两人又是雏上城的方向来的,莫不是和此次叛军有什么关系?”
乔肃坐了起来,说,“宫中的二公主,义父也没见过几面,昨日我问了车小侯爷,他也没见过宫里的二公主,但是此次朝廷返回关卫,二公主的确是同纪大人一起行的山路。”
车小侯爷是车谨候的嫡子,车谨侯与陵处营统领车云勋是亲兄弟,这车谨侯本居关卫,丈母娘偏偏是庆州人士,前几年打仗一家子都在浔安,车小侯爷也是浔安混吃玩乐纨绔公子中的头号人物。
庆州的老婆子几年没见孙儿,在两年前便将车小侯爷接到了庆州,自然与乔肃相识,庆州条件不如浔安好,但车小侯爷车欲弦是个爱玩儿的混搭子,在哪里都能搜些乐子玩儿。
乔肃说:“不过小侯爷说,有别的世家公子在礼部宴上见过二公主,二公主不喜首饰,耳坠都不曾戴,但我见那姑娘耳上分明有戴玉珠,我猜,她不是二公主。”
“那哥哥可直接去官府告她假冒公主,这可是杀头的死罪。”阿莲收好药箱。
乔肃转过头一口否决,“不能这么做。”他音调较高,转头对上阿莲满是诧异的神色,他脸上的焦急缓和,“我的意思是,如果告了她,迟早会被义父知道,我同你还有往来。”
阿莲说:“既如此那只好作罢,早知现在当初我便不该收留她养伤。”
“别说了,事情都过了。”乔肃摆手到桌边坐了下来,阿莲不知道他是前朝世子遗孤,当年母亲保下他,他带着卓将军信物一直来到庆州寻到乔先生,后来更改了姓氏活到现在。
乔先生知他身份也刻意叮嘱过莫要告诉阿莲,老头子不愿意让自己女儿牵扯到这些事儿,能想明白。
阿莲没再说话,将床边沾过药水的布带拾起,恰见门口寒松刚回来。
寒松望阿莲那头看了一眼,行礼说:“公子,官府正在满大街寻阿莲姑娘。”
阿莲一脸诧异问:“找我做什么?”
寒松欲言又止,说,“有一姑娘报了官,称阿莲姑娘欲要谋害她。”
乔肃闻言顿时明白了,顾司宜说一不二的性格倒是让他更加刮目相看,他站起身说:“请小侯爷一同前去官府。”
庆州知府设在城中,庆州这等地,官宦居多,知府这等不大不小的阶位,夹在官与民之间,自是多数会选择前者,能尽早断案的便断了,庆州的冤案所以向来不少,也就有了按籍分居地的陋习。
庆州知府是去年初才上任的,原先的知府已致仕回乡,顾司宜跪在公堂上气势射人,不怒自威,季般般乔装一番挤到了人群中,她的身份不适合露面,庆州也有些官宦子弟。
今日认不出保不齐哪天回了关卫会见上,知府已经手倚着头打瞌睡,师爷见大门外衙役带着人来了,于是一声轻咳,知府被惊醒,他这才抬首,吸了吸鼻子。
阿莲一眼便注意到顾司宜,她跪地行礼。
知府抖着手指说:“刚刚白薇说你欲要谋害她可是真的?”
听到‘白薇’这名字,阿莲顿时愕然,她反应过来嗤笑,看着顾司宜说:“大人,民女从未见过这位姑娘,况且姑娘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顾司宜说:“大人刚刚找人验过,我背后这伤还没好,还有这儿。”顾司宜掀开衣袖,一条浅浅血条暴露在外,“这是姑娘拿补鞋的锥子划的,姑娘可是忘了?”
“你血口喷人,我何时伤过你,再来晚点儿这伤口怕都是要愈合了,你要这么算,你拿发簪刺破我的脖子,我是不是也能告官。”阿莲将衣服轻轻拉了下,顾司宜前几日刺破她脖子的位置已经结痂了。
顾司宜一笑说:“哦?姑娘不是说没见过我?公堂之上欺瞒知府可是得挨板子的。”
“若是说欺瞒,姑娘连名字都造假,岂不是得同我一块受板子?”阿莲也没有慌张,来时应该做足了准备。
知府随着两人一人一句不停地切换着目光,被高的晕头转向时,知府不耐烦地拍下惊堂木,师爷在俯身在知府耳边说了些什么,知府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都闭嘴!一人一句,你叫阿莲对不对,你说白薇名字造假可有实证?”
阿莲回答:“不曾有。”
知府双眉一皱,往椅子后面靠了靠,接过师爷递来的滚烫茶水品了起来,“那白薇你作何解释。”
顾司宜早知她的身份会成为阿莲的话柄,她说:“民女是景大帅府中的丫鬟,前段时间身契到了,才从大帅府中出来庆州投奔亲戚,不料亲戚早已不在,民女本想找个地方安生,谁知这位姑娘瞧见民女头上的簪子于是图谋不轨欲要杀害民女。”
季般般见顾司宜一脸正经的颠倒黑白,忍不住笑了,她低声对旁侧的随从说:“将消息散布出去,最好让整个庆州百姓都来这公堂瞧这出戏。”
随从应声,临走时说:“杨广已经到了庆州,属下先将消息散给他。”
季般般目光一直放在顾司宜身上不曾挪开,随从见她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看热闹的百姓以为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顾司宜手上的伤并不深,也不足以致命,当她说出是大帅府的丫鬟后,风向变了。
知府一口烫茶还未下肚,便吐了出来,他拿着袖子擦擦嘴上残留的茶水讶异道:“大帅府的丫头?”
在偃台,景听尘得民心,大帅府出来的丫头婆子也是受人尊重的。
知府位居四品,也就只能掐住一个庆州守备,但是庆州如今的守备是杨广的亲弟弟,他更是没什么戏唱。
阿莲一声冷笑道:“怎么?不装公主反而装起了大帅府的人?”
顾司宜并没有理会阿莲,反而斩钉截铁说:“大人可自行前去找人查验。”顾司宜底气十足,她绝不会放过乔肃。今日季般般帮她安排好了一切,那这事就得有个头才行。
季般般听到门口出现声音,转头一看,乔肃和一男子疾步而来。那男子走在乔肃的前面,乔肃步子虽快,也只敢跟在男子后面。
季般般往旁侧避了一下,乔肃和男子并未继续前行,止步于人群中。
车欲弦看着顾司宜的背影问:“便是她冒充二公主?”
“她身上有纪家令牌。”乔肃小心地站在车欲弦的身后。
车欲弦脑袋微微偏了一下,还是没能瞧见顾司宜的脸,“纪家的令牌,来头不小啊,看看去。”
车欲弦换上笑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杀出,直奔公堂,他双手抱拳行礼,“知府大人,别来无恙。”
公堂上座的知府见车欲弦来了,于是下公堂迎接,小侯爷没有官职,但是看上一辈身份比他尊贵些,他这样的官员在庆州这等地儿也得靠车家罩着。
“小侯爷怎么来了,师爷将小侯爷带到后堂看茶。”知府点头哈腰地上前迎上他。
车欲弦抬手说:“不过是路过进来瞧瞧热闹,莫要耽误大人你办公事,我就在一旁瞧个热闹便是。”他在拿棍棒的衙役旁边坐了下来,那位置正好摆了一张竹椅。
被搅成菜市场的公堂这时才恢复正经,顾司宜转头看了眼人群中的季般般,谁知正好也见到了乔肃。
她这才知道这小侯爷便是乔肃刻意叫来的,顾司宜望向公堂旁侧竹椅上的车欲弦,车欲弦正好也看着她,她正纳闷这小侯爷是谁,不料是故人。
车欲弦见到顾司宜愣了一下,然后挪开眼想了想,嘴角露出淡淡一笑。
知府坐回位置,拍下惊堂木问:“你说你是大帅府的人,可有人证或者物证?”
“没有,民女不敢假冒身份,身契来时已经丢了,民女敢在公堂如此告知大人,也不怕大人找人前去查验。”顾司宜说的刚强有力,让阿莲都信以为真,她这身气场怎么看也不像是做丫鬟的人。
但是大帅府毕竟是武将家,丫鬟能有武将的气魄许是受了环境影响。
车欲弦本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忽然直起身子指着顾司宜问道:“我说瞧着你怎么这么眼熟。”
顾司宜一震,喉间堵塞差点说不出话,车欲弦嘴上带着笑意,但总让人觉着是不安好心。
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望着小侯爷,知府拿惊堂木的手也停在半空,屏气凝神等着车欲弦开口。
“几年前我去大帅府寻景澜,奉茶的那个丫头是不是你?”车欲弦轻歪着脑袋询问,这话一出口,顾司宜松了一口气。
顾司宜含笑说:“难为小侯爷还记得民女。”顾司宜心里清楚,车欲弦这是在帮她。
顾司宜望着车欲弦,小时候在宫里,只要宫中办宴,她都会随着大长公主在后宫陪皇后还有女眷赏花喝茶,官宦的孩子们那时年龄小,趁着此时聚到一起玩耍。
顾司宜是什么身份,曾经哪个世家子弟不仰慕她,她懂诗词歌赋博弈,也看兵书,自然和这些世家的孩子们能聊到一块儿,虽见面的时间不多,但能混个眼熟。
从泗州回来后,她常伴在爹娘身侧,成了太傅的学生,在宫里走动更免不了与七营的几个公子小姐见面,一来二去,像她这般活在称赞中的姑娘也算有了雏形。
车欲弦说:“大人断案吧,身份清楚了。”他靠在椅子上继续看着这出闹剧。
知府泛难,轻轻放下手里的惊堂木,对着顾司宜说:“你要本官如何断这桩案子,你称阿莲欲要谋害你,但是如今你人好好在这儿。”顾司宜如果是被打,或者是爬不起来,那便有理由随便将阿莲关上几日。
乔肃派人传了话,早断了此案,很显然要偏袒阿莲,他虽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是架不住人家是杨广的义子,这样的小案子听两句无妨。
顾司宜说:“大人为何不让她拿出作案的锥子,民女今日并非是小题大做,我身上所携带的珠宝皆是大帅赏赐民女的,阿莲姑娘屋中收集大帅不少的兵书,想来是仰慕大帅已久,听民女说珠宝是大帅赏赐生了歹意,倘若大人今日放过她,那来日是否能保证她不再拿锥子伤我。”
“我见姑娘家中家徒四壁没有能伤人的东西,锥子前端带着血迹,我猜,我会不会不是第一个被这旧锥子抵脖的人。大人对此事得查,尤其是那带血的旧锥,这锥子见过血,阿莲姑娘常年居在城东,手无寸铁的百姓见着贵胄绕道,总不能在自家门口还得提心吊胆,这世道,官才能庇民不是吗?”
顾司宜那日看的很清楚,当年那锥子杀了杨佑以后应是没洗,上面带着陈年血污,只要锥子上了朝堂,那她便要引出乔肃。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堂下传来一片哗然,顾司宜搬出的不是个人安危,有了围观群众的反映更能助她走好下一步。
“胡闹,说你的事儿,怎么扯上了这些!”知府大怒,在他眼里看来女人的案子最难审。
车欲弦悠悠道:“大人不妨让这位姑娘拿出带血的锥子查验一番。”
有小侯爷这句话,知府不好说什么,擦了擦汗说:“来个人,去城东她家里找找。”
阿莲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身旁的顾司宜,顾司宜翘首盛气凌人,未定结局她便觉得自己输了。
顾司宜看向阿莲道:“大人不必麻烦,我见阿莲姑娘很是宝贝那锥子,今日应该带着的吧。”她眼底含笑,像这样重要的东西阿莲是不会放在家中的,尤其是从她出现以后。
阿莲瞪了顾司宜一眼,她抿紧了下唇不敢大动,在众人注视下,她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拿出被手绢包的严严实实的锥子。
师爷弓着身子将东西呈上。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手帕里的东西,季般般趁着这时,看了一眼乔肃,乔肃怒不可遏,额角爆出青筋盯着车欲弦。
瞧着让季般般觉得好笑,请来的救兵变成了砸场子的凶手。
车欲弦伸手,“我瞧瞧。”他从知府手里拿过锥子,锥子生了锈,前端能看出泛黑的血迹,车欲弦抬眼看着阿莲说:“你这是拿它杀鱼还是杀猪?洗都懒得洗了。”
顾司宜淡笑,车欲弦即然来了就会帮乔肃一把,这话已经是给阿莲找了退路。
“小侯爷还真是打趣的很,杀鱼杀猪用锥子可使不上劲儿。”顾司宜轻声说道。
阿莲像是寻到了突破口,反问道:“即然杀鱼杀猪都使不上劲儿,锥子杀人岂不是更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