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缚于小少主眼前那条红绸带的一瞬间,殿下心头痛楚霎时难忍。
“长安……”
连日来弥漫在她心头的不安,好似已然有了答案。
恍惚之间,李秋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挪动步子走到小少主跟前的。
她颤着手覆上了小少主的脸颊,然而,还未给她机会细探那红绸之下的双眼是何情形,小少主便已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如此,殿下才稍稍稳住了心神,将目光投向了小少主身旁那人。
两人并肩而立,那相似的面容轮廓,让人一眼就看出了她与小少主之间的关系。
李秋白下意识便已脱口而出,唤了一声:“娘。”
那一声娘,倒是把孟慕心叫愣住了。
孟小少主亦是愣住了。
哪有人这么直接的,第一次见面就喊娘……
红晕瞬间攀上了小少主的脸颊,她咬了咬唇,缓过神后已然控诉出声:“这是我娘,不是你娘。”
李秋白垂了垂眼,黯然道:“我叫不得吗?”
纵然小少主如见目不能视,看不到殿下是何神情,她也能猜出这人定然又是向来爱装的那副可怜模样。
小少主忍不住又心软了。
“你若想叫倒也不是不行……”
未免自己这妥协太快的样子会显得太没出息,话末,她又冷哼着补充了一句,“毕竟你是我嫂嫂,那自是叫得的。”
眼看着殿下那瞬间就变得僵硬的神情,孟慕心不禁无奈扶额。
若非方才在外头听清了缘由,她是真想不通自己这不解风情的女儿是如何能讨到这位殿下欢心的。
“今日来得匆忙,倒是没给你备上改口礼。改日再给你补上。”
孟慕心捉住了小少主还死死揪着她衣袖的那只左手,将其递向了殿下,待那位殿下怔怔接过她女儿的手时,孟慕心才继续道:“她担心你有事,非要跑出来找你。我这边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了。接下来就劳烦殿下帮忙送她回屋了。”
李秋白还未从她那句改口礼中反应过来,便已得到了她的交付。
那其中的深意,已是不言而喻。
这突来的意外之喜,险些就要让李秋白抑不住眼中的泪花了。
她紧紧握住了小少主的手掌,郑重地对着孟慕心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娘亲。”
孟慕心笑了笑,坦坦荡荡受下了公主殿下这一礼,便已抬步走向了大厅门槛之处,直接拉走了正藏在门后探着脑袋偷看着的钟教主,给两个孩子留下了独处的机会。
没了长辈在身旁,殿下可就不似方才那么克制了。
她直接上前一步,环住了小少主的腰身。小心翼翼避开了小少主的伤处,将额头轻轻抵在了小少主那尚且还算完好的左肩之上。
在见到心上人这般模样时,那相思之情,混着那连日来的不安与担忧,终究还是将她击溃了。
“长安……”
那浓浓的鼻音,终于还是让小少主听出了些许异样来。
“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了么?”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总归是会更加敏感些的。
肩上传来的温热,实在是让小少主难以忽视。
从未见过殿下落泪,如今这第一次“见”到殿下这么伤心,小少主实在是难忍心头的疼。
看吧,她就说不应该让殿下见到她这副鬼样子的吧……
懊恼之余,小少主微微低头,下巴便已贴上了殿下的发丝。
她的右手不便乱动,只得这样挨着殿下的发丝稍稍蹭了蹭,故意绷着脸道:“还有啊,我都还没同你算账呢,你怎么反倒先哭了?别以为这样倒打一耙先流泪,我就会原谅你了啊。”
若是以往,殿下自是不会被小少主这么拙劣的谎言唬住的。
可如今她心神不宁,一颗心紧系在小少主那双眼上,听到小少主如此发问,竟是不由得下意识问了句:“你都听到了?”
“是啊,都听到了。听到了你对我觊觎已久,听到了你对我设下的那些圈套与计谋,还听到了你说此生非我不可。”
若是此时小少主目能视物,殿下自是能从她眼中看出那浓浓的情意。
可惜那等柔情如今却是被一条红绸尽数遮住了。
虽看不见小少主的眼神,不过殿下还是从那番话中品出了些许哄人之意。
她不忍让小少主失望,只能顶着泪珠,强颜欢笑地打趣了回去。
“是吗?可是本宫方才未曾说过此生非你不可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可算是笑了。
如此,小少主才忍不住弯了弯唇。
“我听错了?那就是殿下并非如此想的咯?行吧,那我也不要此生非你不可了。”
那声嘟囔,听着好似反悔与嫌弃,可那内里的深意,殿下却是已经听出来了。
这个不解风情的呆木头倒是难得能同她如此诉衷肠。
“不行!”
殿下这下子可算是真的破涕为笑了,她就这样紧紧箍住了小少主的腰身,放言道:“这辈子你休想甩开我。”
孟长安亦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直接捉住了殿下的手,带着那指尖落在了自己双眼之前的绸带之上,认真问了句:“可是我都已经看不见了,你也不嫌弃吗?”
原先只是猜测,如今却是坐实了。
李秋白只觉得指尖滚烫至极,灼得她心火难灭。险些又要止不住眼中的泪了。
殿下眼中恨意难掩,那一瞬间,她那脑海之中已然闪过了无数种折磨那位始作俑者豫王的法子了。
沉默了许久,她才抚着小少主的眼,哑声道了句:“若无人能医好你,往后我便当你的眼,可好?”
孟长安鼻尖一酸,却是蓦地笑了。
当然不好了。
若真无人医好她,她也只想去到一个殿下看不见她的地方。这样殿下念的想的记着爱着的,仍还能是自己儿时那明媚张扬的模样,而不是这一副行将就木的残破身躯,也不是连路都没法自己走的瞎子。
可她却不敢当着殿下说出自己这等心思。
黯然一笑后,她又带着殿下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唇。
“殿下,我想亲你……”
若是以往,她自能找准殿下所在的位置,对着那片红唇自行采撷。
可如今她却连心上人的唇都无法自己去寻了。
对比之下,落差尤为明显。
小少主愈发沮丧了些。
而这一回,殿下倒是不似以往那般,吊着撩着就是不让小少主如愿以偿。
不等小少主继续胡思乱想,殿下便已主动急切地贴上了她唇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久违的吻,险些就要让小少主忍不住叹谓出声了。
她看不见,只能默默启唇回应着,顺从的由着殿下来主导这一个吻,感受着殿下在那呼吸交缠之际所抑制的欲.念。
这般轻柔的吻,倒是不似殿下以往的作风。
弥漫在她们唇舌之间的,还有殿下方才残留的泪水。
那苦涩的味道,已然让小少主体会到了殿下对她的心疼之意。
她敢在母亲面前嚎啕大哭,却不敢在殿下面前流露出一丝丝悲伤。
正是因为她怕,怕这样只会让殿下更心疼,更难过。
以为周遭无人,两人就这样直接立在了廊道之上,放肆大胆地拥吻着。
而本该已经消失在厅堂周遭的几位长辈们,却是从不远处的假山旁相继冒出了脑袋。
钟书谨嫌弃地捂住了眼,又忍不住从指缝之间偷偷看了几眼。
哎,没想到她这孽徒居然还是个色中饿鬼啊。
“这孩子还真是胡闹,这伤都还没好呢,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咳咳……实在是太急色了……”
有旁人在时,钟书谨向来是比较矜持的。
突然看到长安这样,她实在是忍不住暗戳戳嘀咕了几句。
只可惜,随她一同偷看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友人们。
“假正经。”
最先开口的正是那一身白衣的周锦依,她那脸上愁容虽还未消,可听钟书谨如此说来时,仍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瞪她一眼,认真地反驳道:“你年轻的时候,对上我表妹时,可不比长安好到哪里去吧?”
钟书谨:“……”
她这又是哪招惹到自家娘子的这位表姐了?
闻言,连顺路经过也被一同拉进来藏在这假山之后的林子言也忍不住笑了,紧接着打趣了一句:“如若色字头上是一把刀,那我们教主这头上悬着的就是十把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言外之意,无非是你这么个更加急色的人,怎么还好意思取笑小长安的。
钟书谨被她们说得涨红了脸,偏偏又无言反驳,只能假装未曾听出这两人的话外之意,转而将目光投到了她的师妹孟慕心身上,试图转移着话题。
“咳咳,师妹啊,刚刚我都还没机会说你呢。你方才那一番话究竟是何意?莫不是直接就同意了她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了吧?那你这样未免也太不合群了吧,好歹你还是长安的亲娘,这棒打鸳鸯遭人记恨的事情,怎么能只让我跟卿卿两人做了呢?”
孟慕心回过了头,无奈笑了笑。
“我倒是无所谓,毕竟长安难得开窍,只要她能高兴就好。不管她们往后能不能携手共度余生,好歹也算是让长安尝过情之滋味了,也总好过她再像往日里那般,小小年纪总故作老成来得要好。她还年轻,就算是栽几个跟头,选错了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多的是重新来过的机会。你啊,也不必太替她操心了。”
说罢,孟慕心又想起了方才在外头听到的那些事情,与顾卿音告知她的那些往事,不由感慨了一句:“更何况,像这位殿下这样,愿为长安蹉跎一生的人,也实在是难得。”
钟书谨:“……”
你干脆直接说能像这位殿下一样能瞎了眼爱上长安这种榆木疙瘩的人不多得了呗。
钟教主幽怨地斜了孟慕心一眼,而孟慕心却只是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便将目光投到了立在钟教主身后,沉默已久的顾卿音身上,期待地问了句:“对了,长安的眼睛……何时能够解清余毒?”
毕竟江湖之上医术最为高超的两名医者,如今都在这座别院之内为长安疗伤。孟慕心与钟书谨两人,不觉得这事能够难得倒这对擅长医术的表姐妹的。
是以,如今的孟慕心倒是不怎么担忧那对佳人往后的处境,她认为毕竟长安的眼疾也只是一时的,定然成不了什么阻碍的。而此刻的钟大教主却是已经开始盘算着,以血炎教如今的实力,对上朝廷能有几分胜算了。
顾卿音先是扫了一眼周锦依,在对上自己这位表姐同样期待的目光时,她却是不由轻叹了一声,方道:“还未曾想到万全之策,我再琢磨琢磨。”
孟慕心不疑有它,笑道了一声谢后,便又回过头去关注着廊下那两人的情形。
而一旁的周锦依,却是看出了自家表妹的沉重心思。
她未曾点破,而是不动声色地回过了头,只待晚些时候寻个好机会再同表妹好好谈谈长安身上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