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外头充满着药香,太医院的暗房内,空气中有着沉闷的病气和浓郁的血腥味。

  原本是熬制药材的地方,可当明沁中毒后便被整理清空,好将昏迷不醒的人放在这里让太医们方便照料。

  铺着实木的地板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堆叠的药册古籍靠着墙放着,黑色的石板上放置着面容死灰的女人,她的四肢被有三指粗的铁锁给紧紧拴住,动弹不得。

  躺在床上的明沁时不时地抽蓄,大力挣扎着想摆脱束缚,宛如一只被桎梏的发狂野兽。

  与枷锁摩擦的皮肤因她巨大了力气泛着青紫色,肿胀着,破皮流血的地方即使涂了厚厚的药膏,却因反覆磨损,还是隐隐有些溃烂。

  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几道结了痂的伤痕,看着到不像是剑伤,反倒更像是被五指深深刮去皮肉而留下的痕迹。

  明沁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嘴里被塞了块防止咬舌自尽的白布,全身冒着冷汗,与泪水和口涎混合著,湿漉漉的一片。

  可即便不能言,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痛苦的哀嚎依旧不绝于耳。

  有时是强压着嗓子低声的闷吼,有时是咬紧牙根却依旧破碎凄厉的哀嚎,就像是一台狂暴走调的琴,每一下,无一不透露着女人正在经历的噬骨剜心。

  当宋书晴领着慕容灩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般画面。

  “她…距离中毒已经有一个半月了。”靠着门框的宋书晴抱着胸,语气哀伤的说道,“我们每日都在想办法缓解她的痛苦。”

  “…阿沁?”

  看着眼前好似油尽灯枯的人,慕容灩一瞬间有些不敢置信她就是那个强大的,爽朗的,总是笑容明媚的暗卫。

  怎么会这样,自己的阿沁怎么会变成这这样?

  “她听不见你说话的…听不见,看不着,无嗅无味,无法感知外界。”宋书晴垂眸,看着自己尽全力力保,却依然苟延残喘不得好转的人,面容沈痛,“她现在唯一有的,只有疼痛。”

  “明明之前沁沁是没有痛觉的。”

  这个世界还真是讽刺。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阿沁…”慕容灩不敢眨眼,虽然视野逐渐模糊,仍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

  她失魂落魄地缓缓走上前,正要伸手握上明沁干枯的手指时,却被宋书晴一把拦住。

  “沁沁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会不小心伤到你的…”拉开自己的衣袖撤掉绷带,宋书晴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五指抓痕,略略苦笑道,“谁能想到沁沁连昏迷也是这么强。”

  每每帮沁沁上药灌粥,自己总是会被胡乱挣扎的她误伤。

  “王卫…王太医还在努力研制解药,可即便成功解毒,完全恢复的可能性也依然没人可以保证。”看着嘴里被强塞着布,强力挣扎的明沁,宋书晴吞了口口水。

  “沁沁现在…只想死…”

  神色哀戚。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阿沁…”慕容灩呢喃着,全身颤抖,“阿沁…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打算万全。

  阿沁若是生,自然是极好,自己也同她一起生。

  若是不幸地,阿沁已死,自己便也抹了脖子与她一同赴黄泉。

  慕容灩低头,双手撑着床沿,无力的双脚缓缓蹲下,水气汇集在视野里,鼻腔内酸楚一片,随着自责和愧疚的情绪在心口处爆裂,豆大的泪水一滴滴落下,让她整个人仿佛如失了魂魄般。

  但…

  现在这般半生不死,这般痛不欲生,一呼一吸都渴求着解脱。

  这让自己应该如何是好,叫自己又该如何决定。

  一阵天旋地转,女人跪倒在地只觉得喘不过气,发髻上的金簪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尖锐的利器散发着金光,神不知鬼不觉地引诱着慕容灩将其握在手里。

  她沉思着仿佛在做一个重大的选择。

  看着眼前心爱的人躺在床上饱受折磨,发出宛如被饿鬼啃食般的痛苦呻.吟.,慕容灩满腔悲戚,只愿下一秒就刺向她的心脏,终结她的痛苦,而后划同样戳穿自己的胸膛,陪伴着一齐上路。

  这个惊人的念头开始在慕容灩心里疯涨蔓延,脸颊依旧挂着泪痕,可原本悲痛的神情已经转化为决绝。

  阿沁…别怕。

  不会再痛了。

  我会和你一起。

  我不会让你孤单的。

  绝对不会。

  就在她撑起身体欲举起手臂时,宋书晴却突然开口,“郡主,你有听过睡美人这个童话故事吗?”

  “睡美人?”慕容灩有些疑惑地重复,手里依旧紧紧攒着簪子。

  “对,睡美人。”即便看到女人手里的利器,宋书晴也只是平静地说道,“是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在珍爱之人的呼唤下,再度甦醒的故事。”

  她蹲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递给慕容灩,“除了太医院研发的解药,沁沁的命也同样倚赖她自己对于生存的渴望。”

  不动声色地从眼前人的手里那下她紧握的金簪,宋书晴问道,“郡主愿意成为那个,让沁沁重新燃起生存意志的梦中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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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寂静阴森的的地牢,发出了打开铁门的嘎吱嘎吱响声响。

  几个提着油灯的狱卒吆喝着将缩在角落的慕容晓提起来,粗鲁地架着他走向牢房外,将瘫软无力的男人丢入马车之中。

  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宫墙,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处谷仓停下,当慕容晓得被提下马车时,便看到外头冒雪站着的宋书晴和徐俊。

  “你个贱人。”

  虽然不认识徐俊,可慕容晓不可能会忘记眼前那个对自己严刑拷打过的女人,没有指甲的手隐隐作痛,“你着个低劣,卑贱血统的狗。”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最棒最高贵。”

  头发上插着曾经刺穿男人手掌的长钉,宋书晴打了个哈欠,用小指挠了挠耳朵。

  “身为即将成为恶名流传千古的化石,你就不能选一点好听些的遗言吗?比如说什么『愿身不复生王家 』之类的,这样改编成电视剧比较有张力欸。”

  “宋师姐,刚刚那些话要告诉史官吗?”一旁的徐俊有些不确定的偏头确认。

  “不用不用,我开玩笑的呢,这种垃圾人电视剧也不必给他太多镜头。”

  随意地摆摆手,宋书晴走向一脸阴狠的慕容晓,笑眯眯地说,“今日就是你的处刑日了呢。可惜,让你失望了,崇文郡主有事要忙,一点都不想理你,所以就拜托我监邢喽。”

  “姐姐,不可能。”慕容晓瞪大眼睛,头一次乱了心神,转头望着四周搜寻着自己渴望的身影,“不会,姐姐会来看孤的…”

  “哎呀,崇文郡主心里早就被别的东西填满了,现在哪还管得着你啊。”宋书晴将手背在身后,看着前方一脸慌张的男人,“你也别怪我,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见到你的。”

  她侧头像架着男人的侍卫们示意着,便转身进入谷仓。

  “不过,你别太难过,至少你的处置是郡主亲自对我下令的喔。”女人一边走着一边假意安慰,“从死前到死后,甚至是要埋葬的地方,全部都是郡主指定的喔。”

  虽然,郡主的『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之地』听起来有点笼统,但敬业如她还是会想办法的。

  “宋师姐,他们准备好了。”徐俊看着侍卫将慕容晓剥.光绑在人行木桩上,仰倒成一个大字型。

  女人点点头,“据暗卫营调查,曾经站着被送进东宫却躺着被抬出来的女子共有二十三名,经仵作尸检死因从头皮撕裂,下.身刺穿,重击导致的内脏破裂,…嗯…真是五花八门。”

  宋书晴一脸嫌弃地俯视着□□的男人,仿佛在看一片秽物,“啧,你口味还真是糟糕,应该被送去做化学阉.割才对,可惜王卫能力有限。”

  “大胆,你们想对孤做什么?”慕容晓仰望着一旁站着的女人,一脸机警。

  “我想在你进入地狱之前,还是得常常自己带给别人的滋味才行。”将怀里的玉罐打开,宋书晴将里头腥臭的液体倒在慕容晓身上。

  “希望你等等玩的愉快,毕竟你是那么的喜欢?不是吗?”

  就在离开谷仓之前,宋书晴突然想到什么回头,“记得咬紧牙根喔,别死太快了,毕竟这才是第一步而已。”

  铁门『轰』地关上,正当慕容晓疑惑,耳边却传来畜生急促的鼻息。

  角门被缓缓打开,一只五人大的巨型公牛双目赤红,脖子青筋浮起,健硕的前腿焦躁不安地踏着地。

  当他看到眼前的男人,鼻腔里闻着他身体传来的阵阵腥味,那紧绷的神经一下断裂,一下朝着木桩扑了过去。

  谷仓之外,听到里头处来的阵阵惨叫,和公牛发出的低吼,“这药感觉挺有用的。”宋书晴淡然地转着手里的玉罐对一旁的徐俊说道,“对了,你刚吃过饭了吗?”

  徐俊听着里头男人的撕心裂肺,冒着冷汗,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没有,师姐昨天交代不能吃我就没吃,怎么了吗?”

  “没。”宋书晴怕里头的人死的太快一边算着时间一边说道,“等等可能会有点脏,担心你忍不住吐出来而已。”

  “毕竟,天还很亮,我们时间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