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暮侧过头,路灯和月光映照下,身旁的alpha好像还是当年穿着校服,满满少年气的模样,一条腿垂在半空,一条腿踩在围墙的平面上,手搭在膝盖上面,夜风拂过他没被鸭舌帽压住的发尾,整个人恣意张扬。

  这一刻,简暮忽然觉得“一如当年”这个词十分美好。

  他们没在围墙上过多停留,霍予安率先一跃而下,站稳后回过身,无声地朝简暮张开双臂。

  简暮从墙头跳下,被一个充满香草信息素的怀抱稳稳当当接住。霍予安环着他的腰,顺着惯性原地转了半圈,才把简暮放下。

  怕有巡视的老师会发现有人翻墙,霍予安拉着简暮就跑。

  听着奔跑时耳畔的呜呜风声,简暮还是十分无语:“读书的时候,我都是那个查别人违纪翻墙的。”没想到有一天,翻墙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你把我带坏了。”简暮控诉。

  “对对,是我把你带坏了,你多乖一个三好学生啊,我真罪恶!”霍予安牵着他的手在前头说,“你之前还查到我头上!”

  简暮一愣,脚步也慢了下来:“有吗?”

  “当然有,不过当时不熟,我记恨了好长一段时间。”霍予安说,“在我刚转来一中的时候。”

  这里已经是操场,霍予安的脚步慢了下来,但没有松开简暮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操场上踱步。

  “如果那时候你知道被你抓的人会成为你老公,你还会抓我吗?”

  这种没有任何营养的“如果”的问题,简暮竟然还认真思索片刻,恳切地回答:“会!”

  霍予安不可置信,受伤地说:“都知道我会成为你老公了,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我怕过去的路走错任何一步,现在的你就不会站在我身边了。”

  简暮低声说,被霍予安扣着的手忽然收紧,霍予安感受到了他不安的力道,他的心脏泛着像是被钝刀划过的疼,伤口不深也不致命,却让他心神俱裂。

  “不说如果了,反正也不可能有如果。”霍予安直视着路的前方,不再回头看,“可以和我说说岁岁吗?”

  “……”简暮心说,他逃不过,该面对的,终于来了。

  一整个白天,加上刚才,他们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岁岁这个话题,霍予安没有提起,简暮也不主动说,这像是他们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遮挡他们过去的不愉和难堪,粉饰太平,伪装出和乐融融、甜甜蜜蜜的假象。

  现在被霍予安撕开了。

  “当然可以。”简暮强装镇定,“当时我身体不好,岁岁是早产儿,8月3号生日,在保温箱里待了半年才被允许出来……”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年龄和生日这些东西,在节目组给我的岁岁的简历里面全都有。”霍予安沉声打断他。

  既然简暮不愿意说,他开门见山:“岁岁是不是在六年前的圣诞节,那场晚宴上有的?”

  空气中的虫鸣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在蔓延,沉默良久,简暮感到有些难堪和羞耻,破罐子破摔点了点头。

  “对,是那场宴会上……你终于想起来了?”简暮还以为按照霍予安的脑子,需要他主动告知,霍予安才能明白事情的始末,他嘀咕,“倒是省了我的口舌。”

  “怎么会想到要留下孩子?”霍予安的喉结滚了滚,他双眸斜斜地望着远处的虚空,艰涩地问,“明明我们已经分开了。”

  当初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却选择留下他们的孩子,霍予安想问,简暮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那些筵席散场,总会送一些伴手礼。”简暮说,“我们分开,我从你身上拿走一些伴手礼,应该不过分吧?”

  从某些不合理的角度来说,简暮非但没认为过分,甚至觉得合理极了。

  霍予安的嘴角抽了抽:“伴手礼不过分,但前提是伴手礼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简暮低垂着眼眸,学着年少时那样,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松开被霍予安十指紧扣的手,有些怕冷地搜进了西装裤口袋里。

  “可是霍予安,这六年,我是靠孩子撑下来的。”

  他的嗓音很低很沉,淡淡的语气像一阵风,却令人心间掀起骇浪。

  “我16岁遇见你,21岁我们分离……这是不是我第一次向你承认?这5年是我有生之年最快乐的时光,在你身边,我过得很自在,也一度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没有任何事情能把我击垮。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些快乐是我偷来的日子,终有一天要还回去。”

  “分开后,我还没毕业就进入了陇峯,排挤父伯,争权夺势。那时候的我好像一台无知无觉的机器,我不知道我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好像被无形的浪潮挤压着,必须朝某个特定的方向前进,不然我就会被吞没,被溺死。我觉得如果不做那些事,我会过得很空虚,因为会不停地想起你,分开后,想起你这件事让我感到很痛苦。我感觉活着很无聊,每时每刻都在想,过完这一分钟我就……”

  简暮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像茫茫海面上,寻不到灯塔的游船,迷茫地在海面上前进、打转。

  “22岁,我发现我有了岁岁,孩子在我肚子里一点点长大,我好像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孩子让我感觉日子还是有盼头的,生活还是能过得下去的,比如我要陪伴孩子长大,比如我需要把弟弟培养得更强大更成熟,将来或许能护着岁岁。”

  “比如……等待一个不知何时降临、是否会降临的可能……这个可能对我来说是天赐。”

  简暮停下脚步,他看向了霍予安,那是他的灯塔,霍予安只要站在那里,简暮就能找到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我现在认为这世界上可能确实有神,有神迹,因为我等到了这个天赐,至少在有生之年,我能见到你站在我身边,听我说这些肉麻的有的没的。”

  说完这些有的没的,简暮重新垂下眼眸,低头吸完了剩下的最后一点香草奶茶。

  嗯,还是又甜腻又苦涩。

  简暮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味道,如他所言,这个味道容易让他想起后来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但他又对它有瘾,离开和失去,会让他有戒断反应。

  信息素本身不会让人上瘾,所以这是他的心瘾。

  从远方抚来暮春湿润的晚风,本应是心旷神怡,霍予安却有些透不过气。

  “原来那六年你也过得不好,既然如此,我就好过了。”霍予安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穹顶那轮孤寂千百万年的残月,凄惨地笑笑。

  “你说你相信有神迹,我又何尝不是。别人每年年初都去祭祖祭庙烧香求好运,我倒好,光顾着往月老庙里面凑了,让我爸妈对我特愧疚,以为家里条件不好,拖累耽误了我的婚事,为此和我谈过好多次,想给我介绍对象,我拒绝了。”

  霍予安重新把简暮的手从他的口袋里抽出来,攥着他的手腕,笑里有故作的狡黠,和对过去的释然。

  “不过目前看来,我拜的月老庙还挺灵验的,给我们牵了一根混凝土钢筋。”

  霍予安停下脚步,简暮也跟着他停下,一抬眸,霍予安那双深邃的眼睛就撞进了他的眼眸,沉黑的目光中含着浓情,让人触及就感到晕眩,像是要被吸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