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米的距离,竟然也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体力。房间里没开灯,实在是太黑了,简暮凭感觉伸手去拉柜子,然而感觉出了差错,他失手勾到了电线,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扯了下来。

  好巧不巧,正好砸中脸。

  “啪——”

  多年前徐乐颖充满滔天怒意的巴掌裹挟着厚重的掌风,一起落在简暮的脸上,白皙细嫩的皮肤当即出现清晰的五指印。

  电视里播放着娱乐新闻,患有躁郁症的母亲尖锐的嗓音仿佛索命的厉鬼凄厉的哀嚎,保养得当的姣好面容扭曲,鹰爪般的指甲指着电视中那一前一后牵着手走出酒店,无意之中被狗仔拍到的两道身影,厉声叱骂。

  “我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是alpha,你现在就和他断干净。从酒店里走出来?简暮,你真贱啊,没有alpha,你活不下去了是吗?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alpha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妈我这么悲惨的前半生还不够你引以为鉴吗,你竟然还上赶着把自己送给alpha玩?”

  明明是最亲密的亲生母亲,明明清醒时也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豪门千金,可此时徐乐颖粗鄙贬低的话语毫不留情地砸在简暮身上,像是在对待她最恶心的仇人,尖酸刻薄地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在对方身上,一下一下,鲜血淋漓,却还嫌不够解气。

  简暮无力地替自己辩解,拿出自己在医院确诊腺体发育不完全导致信息素紊乱的病例给她看,只换来徐乐颖更加怒火中烧的训斥和侮辱,字字句句扎人肺腑。

  最后,这场闹剧以徐乐颖站上窗台,简暮的妥协分手作为落幕。

  徐乐颖患有躁郁症多年,简暮丝毫不怀疑如果当时他没有答应分手,她真的会当着他的面,从他们所在的18楼跳下去。

  更何况徐乐颖认识霍予安,知道霍予安家中正在经历巨变,她拿霍予安一家子威胁他。

  徐乐颖以胜利者的姿态目送简暮步履维艰迈入靖和传媒大楼,不一会儿后,又像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失魂落魄地游走在大街上。

  那场青春的最后一场暮色仓皇收尾,再次体面地相见,已是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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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时后,简暮站在镜子前,宛如艺术家精雕细琢过的脸面无表情,白皙匀称的手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整理西装领带。

  只有周身浓郁的信息素、泛红的眼尾,和口腔内壁只有他自己能触碰到的血淋淋伤口,以及嘴里还未散去的铁锈味,昭示着他又经历了一次信息素紊乱,挨过几个小时的生不如死。

  穿戴整齐,简暮又往身上喷了小半瓶信息素遮挡剂,才勉强把身上冲鼻的信息素味掩盖过去。

  再次抬眼看向全身镜,他还是矜贵自持、气度不凡的简氏掌权人,而不是多年前任由母亲捏扁搓圆无法反抗的废物。

  半个小时后,陇峯集团大楼。

  路过副总办公室时,发现紧闭多日的门竟然开着,简暮脚下的方向一转,敲了敲门。

  进门时,温白正在打电话,清秀的脸上写满了耐心和温柔,听那语气,明显是在哄小孩子。

  “好,没问题,叔叔答应你。”“回来之后去吃什么东西,想好了吗?”“那要提早想好哦,不然你爸爸可能会带你去吃你最讨厌的药膳。”“乖乖听舅舅和小雨阿姨的话,不要乱跑,宝宝睡一觉,醒来就能看到叔叔和爸爸了。”

  挂断电话,温白朝站在门口的简暮打了声招呼:“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坐坐。”

  温白贪图享乐,亏待了谁都不会亏待自己,在办公室里放了全套的按摩设备,简暮选了一张按摩椅,坐进去打开开关,感受着器械在肩背捶打,紧皱的眉缓缓舒展。

  温白注意到他脸色不好,帮他倒了杯咖啡,担忧地问:“又发作了?”

  “嗯,凌晨四点。”

  信息素每次紊乱都极其消耗体力,水分大量流失,虽然在家已经喝了整整一壶水,但简暮喉咙还是干的厉害,把温白递来的咖啡一饮而尽,才和他闲聊。

  “出差什么时候回来的?”

  “坐的红眼航班,刚下飞机就来公司了,浑身累的酸痛,但今天忙,没时间补觉。”

  “辛苦了。”简暮说,“刚才是岁岁的电话?”

  看着简暮的脸色,估摸着现在应该已经缓过来了,温白稍稍放下了心:“是啊,他说今天下午航班落地,要我和你一起去接他。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吧?”

  简暮颔首:“知道,他们回来的机票是我订的。你不用管他,出差一趟太累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去接岁岁和小睿。”

  “那哪行?”温白不同意,“自从你们丢下我跑到欧洲玩,我都多久没看到岁岁了,这孩子从出生我就看着他长大,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快想死他了。”

  简暮没有接话,忽然沉默下来,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漆黑的瞳孔一瞬不转地凝视着温白,把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是岁岁的生父,好像也很不错。”简暮收回注视,手指无意识地拨动手中咖啡杯里的细勺,发出清脆的动静。

  当年和霍予安分开后,简暮就把感情看得很淡了。如果不是那个人,那么无论是谁都一样。

  温白是个beta,比简暮大三岁,是简暮名义上的未婚夫。

  他是京城政圈大佬家的老幺,多年前和家里人闹掰了,来安海定居创业。简暮觉得他的科技项目有发展前景,于是往他的项目中投了一点钱,二人便认识了。

  虽然背景雄厚,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且还是极其没有眼力见的蠢蛇。温白的项目很快就威胁到了安海地头蛇的蛋糕,被几家联手打压。

  温白生性要强,不肯回家向家人低头屈服寻求帮助,迫不得已找到大股东简暮,希望简暮能出手相助。

  当时简暮年纪轻轻刚掌权公司,同时刚发现自己有了岁岁。前有父亲原先看好却被简暮半路打劫的前内定alpha继承人虎视眈眈,公司大小股东等着坐收渔利分羹,后有还未成形的孩子急需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

  温白背景强悍,家世清白,而且是个能稳住徐乐颖,让她对性别满意无比的beta,怎么看都是当时最适合的人选。

  简暮和温白谈了一场交易,让温白考虑两天,给他答复。

  第二天上午,温白就给简暮回复了“我考虑好了,我答应你”。

  二人就此签下协议,简暮给温白陇峯集团的股份,帮他解决科技公司的资金链断裂问题,他看出温白是个商业奇才,确认此人可信后,还赋予他陇峯副总的职位,掌握陇峯实权。

  温白用自己的家世给集团里安怀鬼胎的那些人以威慑,帮简暮稳定地位,在简暮生子隐退的那一年代管公司,给刚出生的简宁岁一个合理体面的身份。

  两个人没有公开办任何仪式,但平日里成双入对,中间还有一个孩子,这个阶层无人不知道他们就是一对。

  可他们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只是从一开始的一拍即合各取所需的纯粹合伙人,慢慢熟悉,变成了如今亲密的朋友,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咱俩合作共赢这么多年,你该不会真看上我了吧?”温白眼神惊恐。

  简暮起身,就着喝完还没洗的咖啡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闻言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