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感觉到自己在跑。
但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跑,真正的跑是会累的,但她不累,只是一直在跑,迫切又恐惧,就像后面在有东西追自己一样。
她跑过干净整洁的草坪,跑过很长很长的石子路,明明大门开着,却直接跑进了一栋老旧的木屋,掀开地板在地道里接着跑,这次跑了很久,终于看到亮光、听到鸟叫声的时候,女生也松了一口气。
但她出来后,她看见了干净整洁的草坪,上面多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人,它们的嘲笑让她变成了一个小点。
“跑这么久累了吧。”
端到眼前的是一杯冒着气泡的液体,她伸手去拿,却没握住,盯睛看去,她没有手指,只有光秃秃的手掌,而在像煮汤一样的杯子里翻滚着的正是她的手指。
(嘭!)
她撞开饮料,接着跑了起来,跑过草坪、石子路、无视大门跑进木屋、在地道里接着跑、看见亮光……
这是循环。
女生意识到后场景悄然变了,变成了一片没过膝盖的黑色的水。
再次袭来的迫切和恐惧让女生感到疑惑,她是在做梦吗?
她没有逃跑,呆呆的站在原地,然后奇怪的声音传来,就像这下水道变成了怪物,正在咀嚼它体内的一切,但声音到了面前,她看到了贴合墙壁,不留一丝空隙的水。
水很缓慢,但她只剩下了恐惧。
水满了水满了水满了水满了水满了水满了水满了水满了水满了……
这些话在梦里形象化的狰狞的塞满四周。
然后场景再次变化。
这次她跟着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在各种门和楼梯兜兜转转,最后却是从一楼大厅走了出去。
走到旁边,房子外面出现了白色楼梯,女生感到了欣喜,然后她一步两个阶梯的爬上去,速度很快,没一会就到了天台。
这时女生感觉自己变成了第三视角,那个人对她说:“我们是从楼梯上来的,如果从楼梯下不去,那么直接跳下去就可以了。”
不好的预感让女生下意识伸手,但她却已经站到了天台上,身体往前一倾。
(啪。)
明明她该看不见的,但她却看见了地上的一滩肉块,它在蠕动,整颗眼珠子盯着她,缓慢的、粘稠的、像是肉块碰撞发出来的声音,它对她说:
“跳下来就可以了。”
(!!!)
女生猛地睁眼醒来,她看着天花板,从梦中渐渐脱离,期间,心跳太快让她的心脏处发痛。
“我在这里。”
舅舅的身体从旁边传来,女生侧目,她看不清舅舅的脸,于是伸手,握住了舅舅的手指。
她的手很凉,还有些湿,而玖先生的手温暖又干爽。
但女生不适合温情,舅舅只是动了动腿,想把手放到腿上,女生就把手收回了,安静又让她全然主动才能让她感觉到心神宁静,别说动一下,呼吸声大一点都不行。
“我做了个噩梦,不过现在的情况应该说是鬼的托梦之类的。”女生坐起,指节敲敲有些疼的额头,用外痛压内痛,“循环跑来跑去的,充满下水道的移动缓慢的果冻水,还有从螺旋楼梯上去然后从天台跳下去的。”
“在第一个里面,有什么东西端过来一杯饮料,饮料里面有主视角的手指,还有很多身体遭受残害但笑得像是到了天堂的双引号人,而第三个说自己是从楼梯上来的,从楼梯下不去,那就跳下去。”
“那个楼梯是白色楼梯,布灵布灵闪着光,就像动画片里通往天堂的楼梯一样。”
“而我们昨天不是看到每个人身边都有饮料吗?所以我猜是强效致幻剂。”
“强效到可以让人无视身体上的折磨的,让人置身所谓天堂的致幻剂,这里是研究所,那些人是实验品。”
“而类似精神病院的,有人清醒了,有人不堪折磨,暴动反杀烧毁三步走,但这里还没有消失,这很奇怪。”
“非常的奇怪。”女生看向舅舅,满脸的不理解,“在迷幻剂里醉生梦死的做不到烧毁研究所,而烧毁研究所的,死亡就是解脱了,就算有执念,也不是把这个研究所接着存在吧。”
“而像精神病院里折磨精神病的超级神经病院长是非常非常少见的,就算对死亡不甘、恐惧,但有多少个神经到死的时候在想:啊—你们这些卑贱的实验品,你们等着,死了我也会变成鬼接着折磨你们。”
女生双目无神,她真的不理解,“所以这研究所为什么存在?”
舅舅颔首,表示赞同女生说的话,然后对女生的问题提出建议:“通过研究员也许能找到答案。”
“有道理。”女生抓握右手,许久未用过的力量又出现了,“不管它们是不是罪魁祸首,但做人体实验的垃圾先打一顿先。”
“消防梯里有电梯,先去那看看。”
女生想起一楼大厅有建筑图,但她也记得它们是直接走过去的,这么短时间都能记清楚,跟安一样的脑子啊。
有智商又能信任,妥妥的智商担当,女生觉得稳了。
可当她通过电梯下到研究层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群劳死鬼。
劳死是一种现象,一般出现在被压榨的像被卷起来、用碾轮压出所有东西后再把皮当柴火烧了的鬼奴身上,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生前从没睡过觉,坐着窄小的办公椅上敲打键盘到猝死,一个眨眼,它又坐在了椅子上,面前是无数封邮件,手指不由自主的接着敲打键盘。
“这些是鬼奴,恶鬼用它们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女生看着每个都像是身体都要散架了的鬼奴,它们奋力的结果是原料经过一大串她看不懂的装置,滴出了一滴冒着气泡的液体,那一滴小到仿佛放到太阳底下就要蒸发了。
“哈,到底是什么多么厉害的欲望?竟让它们变成了恶鬼。”
女生喃喃自语,她转身离开,舅舅看到她的瞳孔蔓开了蓝色,他想要跟上,但鬼奴挡在了他和女生中间。
它们发出尖锐的叫喊,刚刚还一副身体要散架的模样,此时却跟电影里的恶鬼一样,狰狞暴虐,舅舅从里衣拿出一叠符纸,中指食指对滑,符纸像扇子一样展开。
他神色平然,但也确实被拖住了脚步,女生独自上来了一楼,她看着茫茫然的走到大厅门口,外面草坪上依然欢声笑语,但在她眼中,就是她在梦中看到的奇形怪状,每一个都让她觉得不可能是人,是人的话不可能活着。
所以它们有什么欲望?是什么欲望让它们变成了恶鬼?
蓝色覆盖了女生的眼睛,她首先听到的是一句话:
(我一分钟就有二千亿进账,你拿什么跟我玩?)
“?”
这是什么?
女生抬目看去,她看见:
看见那个男的在幻想自己拿下最佳男主角最佳导演最佳编剧后,女明星争相挤到他身边对他说要给他晚上才能给的祝礼,在场其它男的全都嫉妒的看着他;
看见那个女的在幻想全世界的男人都想占有她,全世界的女人都嫉妒她,她随便发张图就能获得过亿浏览量;
大同小异的,男的就是事业权势女人全都拥有,女的就是男的都爱她女的都嫉妒她。
我随便买个股票就涨了一亿倍,这点小钱你拿去擦屁股吧、长得丑又如何,那些你们喜欢的男的还不是疯狂舔我。
这些欲望……
这些欲望……
就是因为这些欲望!你们就变成恶鬼吗!!!
从边缘开始的,女生眼睛里的蓝色被血一样的红色吞噬。
为了接着做梦!你们把所有人都烧死了!
死了也不放过我们!
改变了我们的结局!让我们一直在痛苦里循环!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我们明明只是想逃出去!!!
“**。”
“……”
是玖先生的声音,女生残存的意识让她转头,她的眼睛已经全红了,舅舅认出这是恶鬼上身的征兆,“你还记得我吗?”
女生诡异的歪目,她看到了舅舅身上有许多能杀死她的东西,一瞬间红色冲破了眼睛的束缚,女生眼睛边狰狞的红筋暴起。
“为什么?我(们)只是想逃出去,该杀的明明是它们……”
(嘭!)
女生一拳砸向了柱子,柱子宛如豆腐渣一样碎裂倒下,失去了支撑,建筑物砸了下来,一时间尘灰四起。
巨大的声音都传到了朋友耳边,让她耳鸣的疼痛,但她眼前的柱子安好无恙。
“是**。”
朋友如此确信,以至于即刻去拿了一瓶毒药喝了下去,手里拿着解药,她等待着。
毒药起效得很快,五脏六腑被搅拌了一样的疼痛让朋友瞬间冒出大量冷汗,呼吸轻微,但她还可以撑住。
传言,将死未死之际能进入鬼域,但这句之所以是传言正是因为这种方法死亡率极其的高。
朋友撑到自己倒在地板上,但她还是只攥着解药,她的意识越来越昏昏沉沉,却总有一根线维持着她的意识。
这根线在听到女生的声音后瞬间断裂。
“我(们)只是想逃出去。”
朋友眼睛张开,她起身,越过倒塌的碎石残垣,快到有残影的扑倒了要撕碎恶鬼的女生。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虚弱的声音让挣扎停下,女生感受着背上的冰冷,不,不,不,不能这样,安不能死,她不能死……她双手颤抖的从朋友身下出来,仍然红色的眼睛此时看起来却十分可怜。
安不是这么莽撞的,她一定有后手,女生摸索着,在朋友身上寻找着解药,她还是太慌乱,看不见不远处的白色药片,但舅舅捡了起来。
现在的情况,无论是不是,都要一试了,舅舅上前,但有人比他速度更快,给朋友打了一针,针到人醒,朋友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幸好赶上了,下次要记得先问我。”温柔又无奈的声音,女生呆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她对她歪目一笑,“有趣的小朋友,你叫什么啊?我姓苏,其它人都叫我苏夫人。”
“……”女生脑里有很多声音,她听不清苏夫人的话,所以没回应,而是低头,伸手,将朋友抱在了怀里。
“**。”朋友声音很轻的叫了声,然后肩膀处一痒。
“真可爱是不是?”
苏夫人走到舅舅旁边,她看向草坪,上面有许多纸灰,看来在有趣的小朋友动手前就被这人杀了,这可真是,苏夫人轻勾唇,看起来纯真又美好,像夸奖另一只狗狗一样:“你也很可爱。”
舅舅不理睬,而是问道:“能维持多久?”
“没礼貌。”苏夫人睫羽微垂,像碎玉珠一样有着心碎的美丽,但她抬目后就知道这只是错觉,她眼里只有愉悦,“十分钟……?”
很突然的,舅舅往苏夫人额头上贴了张符,“真没礼貌。”,苏夫人轻叹,抬手去揭,但她的手指落空了。
与此同时,所有器物迅速的破旧、生锈,荒凉、死寂、大片的焦黑。
“你是让这里变成生人可入的恶鬼。”舅舅拿出了一把里木剑,剑直指苏夫人脖颈。
危机时刻,苏夫人却轻笑出声,她点点里木剑,好心的提醒道:“说的没错,但是不是过分了?我作为恶鬼时可没杀过人。”
“恶鬼就是恶鬼。”
“好吧,那你就成为我作为恶鬼杀的第一个人。”苏夫人抬手,这次她揭下了符纸,轻轻一扔,像扔垃圾一样。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不能杀她,安的毒还没有解。”很突然的,女生抱着像睡着了的朋友走来,她的眼睛仍然红着,但看起来就像她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的一样。
舅舅放下了里木剑,但随时准备着,他对苏夫人道:“你是与我签订契约,还是与我一战?”
“你这么嚣张真的让我很生气啊。”
“你虽强大,但已成为恶鬼,我至少与你同归于尽。”
“……”苏夫人无奈了,她转目对女生道:“有趣的小朋友,你要记住,我可是为你妥协了。”
“?”
女生正不解,就见舅舅从里衣中拿出一张黄皮契约书,契约书中仿佛有吸管,吸收着他的血液,而苏夫人手指引导着方向,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落下后,舅舅心海里的声音消失了,他看向苏夫人,而苏夫人轻点头,“毕竟你拿出了诚意。”
“所以,这就结束了?”女生不解的问道,“我以为这很危险。”
“是危险,如果我刚刚起坏念,他就跟我一样是恶鬼了,可惜了,这会很有趣的。”苏夫人有些失落,然后看向女生,索要补偿:“所以你要陪我玩知道吗?”
“等安毒解了,我会的,现在:”女生看向草坪上醉生梦死的恶鬼,声音因愤怒而漠然:“把这些庸俗的土鳖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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