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常常陷入阴郁，而这次她不是自己一个。
……
“**，你是喝酒了吗？”
“喝了一杯。”女生声音清楚，脸也没有红，但她的脸很热，所以正用手捧着自己的脸来降温。
“九班长没有拦你？”朋友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蜂蜜。
“不关他的事，是我好奇，而且我不觉得我醉了，我只是热，看来用酒真的能取暖。”
“酒带来的温暖是要付出代价的。”朋友温和声音些许轻叹，女生正处在一个好奇一切的年纪，除去一些明确的坏事，其它事情，要是跟女生说别做，女生就一定要做了。
“是的，所以要小心酒，酒瘾会导致暴力，话说安我长得是不是很好看？”
“.你今天遇见什么了？”朋友拿着罐子的手握紧。
“我今天没有遇见什么，我是看见了很多好看的人，然后我发现，我好像更好看。”女生身子一倒，倒在了沙发上。
“这听起来像好事。”
“好事吗？”
“可是在遇到安你之前，我没想过和人建立关系。”
不同于之前的兴致勃勃，女生现在眼里蕴着轻浅又散不开的伤感，声音缓慢，停顿也明显，像是酒劲上来了。
“因为都不是想象的、觉得的，而是所有接近我的人都有看上我脸的成分在。”
“女的也是。”
“一开始说是做朋友，但一周后就说喜欢我。”
“好不容易遇上个对我脸不感冒的，但在谈恋爱后，她却看着我的脸发愣、脸红。”
“真奇怪，明明她不是因为脸才喜欢上我的，为什么喜欢上后却表现出了脸为主的喜欢？”
“所以，我不喜欢我的脸，它远超出了我处理人际交往的能力。”
“但我要是这么说的话，会被人觉得矫情。”
“所以你在对我说。”
朋友手里拿着给女生准备的蜂蜜水，小口的饮着，她没有过去，就在厨房，因为她觉得，改变这个距离也许会让**不能好好倾述。
“也是。”
女生翘唇，然后笑意随着嘴角弧度消失而一下不见。
“安，我喜欢看小说。”
“网络小说，感情党，漫画动漫也是因为喜欢看小说而去看的。”
“但小说是经幻想加工过的，而我看的，我不相信会出现在现实世界里，现在我还是个学生，不知道我会不会因为看小说而越来越适应不了现实。”
“也有个说法说看小说的女生很难追，因为沉浸在幻想里。”
“但安，我觉得，我总该知道什么才是让我心动的美好。”
“而且我觉得，比起看小说，想性别更影响我吧。”
“！”
朋友她听女生说性别很多次了，期间她隐约的不好预感，这次显现在了她面前。
“想性别对我来说好痛苦的，安。”
“我的力量明明那么厉害，但我却更感到难受，因为我知道，我的力量不属于人类。”
“然后我控制不住的想到具有天生弱势的女性。”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力气很普通，也从未打过别人，但在读初中后就变了。”
“那所初中有些垃圾，他们想逼我做他们女朋友。”
“一人一天，好兄弟不能独享。”
“哈哈。”女生眼睛里似乎泛了红光。
“我第一反应是我宁肯死，第二反应是既然要死，就要带走一个，不能赔本。”
“于是我拿砖头把他们都送进了医院。”
“然后我停不下来了。”
“他们父母来教训我，我把它们送进医院，我被退学后，他们父母找人来教训我，我接着送进医院，要替要教训我的人教训我的，我接着送进医院。”
“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我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找上我，我就都送进医院。”
“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活着，因为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觉，我就是不停的在造成伤害。”
“然后我遇到了我妹妹，她让我停了下来。”
“在她的帮助下，我复学了，也没有延迟一年读书，可事情并没有结束。”
“去新学校的时候，我看着周围的很普通的学校环境，那些记忆一下子都冒了上来。”
“我开始设想。”
“如果我那天失败了，如果那次我失败了，那次，那次，那次，每一次我都可能失败，而失败后，我会遭遇什么。”
“这可能的遭遇，我意识到正是女的可能会遭遇的，并且之前发生过，现在正在发生，未来还会发生。”
“我那时不清楚，但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控制不住的去想性别。”
“我的力量不能改变我的认知，我知道我是个女的，每个月的月经都提醒着我，于是女性的弱势仍旧，甚至因为对比更加血淋淋的摆在我眼前。”
“而这，让我的愤怒与厌恶到底有多深你知道吗？安。”
“最可怕的是我知道女性相对男性弱势，但像现如今这样弱势，几千年来的驯化功不可没。”
“这明明那么恶心，明明仍然存在，为什么只有我这样愤怒和厌恶？”
“所以想性别真的太痛苦了，比起看小说，它才更有可能让我无法在这个世界生活。”
“我现在既厌男，又厌女，甚至厌女重过厌男，我厌恶性别，我厌恶人类，但我恐惧造成伤害的我。”
“我这一生都会如此吗？”
“短暂的快乐，随时扑上来的阴郁，遇到谁都会觉得孤独。”
“活着有时让我觉得可怕，安。”
“而今天该死的还下了雨！大年初一就下雨！真是个混账天气！”
一大堆的平静话，最后借着雨说出了自己的一点情绪，女生这样不坦然，再说一千遍也不会让自己好受一点。
但她正在倾述，不是只有她自己说。
“**。”
“我将我的一切给你，同时接受你的一切，若是意外发生，我能做到杀了你，你同样可以杀了我。”
“！”女生震惊的坐了起来。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的。”朋友注视她的眼睛，温和的如平常。
女生瞳孔微张，她这样难过很多次了，她觉得自己无法摆脱这难过，但现在，她觉得她的难过太弱了。
因为她一下就觉得不再害怕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抱歉，现在我只能说这些，但**你可以期待以后。”朋友耸耸肩，然后微歪目，雨声变得怡然，“然后我们煮面吃，你要过来选配料，还是我决定？”
“……我要自己来，我不喜欢鸡蛋。”
女生手撑沙发起身，没有兴致勃勃，老实说也没笑意，但她很平静，这样的状态会因为省力而持续很久，所以造成的影响也更深远。
**的状态，不像是十五岁呢，朋友看着女生，心里思索着，是因为接受了自己的一部分而成长了吗？
但又有些不同，好像有些凌驾感。
“怎么了？一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表情。”女生观察力不高，但朋友在她面前从不掩藏。
“.**你有时会给我一种你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感觉。”说完，朋友摇摇头，提前否定了女生的猜测，她补充道：“这感觉不是因为你想看世界以外的世界，更像是你不想活在这个世界里。”
“……”女生一时无言以对。
“所以我想在你身上施加锁链，十班长、九班长、恶魔……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以后会找更多锁链。”
“但我太愚蠢了。”
“？！”女生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上学期我对九班长说你们聊不来，但你可能会喜欢和他一起做事，却没想到会发生那种恶心的事情，明明你也提醒过我的。”
“我却没有预想到，然后去预防，就像你说的那样。”
“人们都没有意识到性别每时每刻都在出问题，明明有过那么多事件，但脑子里还是觉得不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这种疏忽真的很烦。”
“……女生偏头，然后回目，感叹道：“安，这就是为什么我并不想和人讨论性别，因为我自己都尚且不算清楚，更别说有承担别人人生的勇气了。”
“！”
她没有控制住情绪而出错了！
“嘿！你冷静点！”
女生被朋友吓得握住她紧绷的手，止住完全出乎意料，甚至让她感到惊恐的发抖，女生起身，走到了朋友旁边，没有更多的身体接触，但彼此的温度场已经交融。
“好啦，安你听我说。”女生故意轻声道。
“原先安你只是因为我感到痛苦才痛苦，但现在，你是为自己而痛苦了。”
“如果不是我，发生这种事情，你不会觉得是自己疏忽了，你只会觉得遇到了需要处理的垃圾，处理了就过去了。”
“我自己应该想性别，不然我就不是完整的，但我也明白，想性别的我对周围来说常常是毒药，单单是我厌恶的眼神，就会伤害到很多人，但我其实并不想这样。”
“虽然很虚伪，但我的确不想看到男的看见我就安静，女的看见我就把裙子往下扯……啧，短裙变超短裙，还不是专门的超短裙，烦死了，还不如扯下来！丫的！”
用空闲的左手捂住眼睛，平复下烦躁的心情后，女生接着道：
“总之，相比于想性别，我好像更希望大家都好好的生活，所以我就沉浸在小说漫画里了，因为那样能让我不对外界造成过大的影响。”
“我也因为小说漫画而知道了很多事情，是我很庆幸我知道了的，如果不知道那些，也许这个世界要毁灭了我也只会觉得那就毁灭吧。”
“还有我相信一点，这世界有秩序，所以我看见多少恶，也必有多少善。”
“啊，说了很多，但没到点上。”女生低身，与朋友双目相对，声音从未有过的郑重。
“安，你现在是我的责任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哪怕我不再像紫罗兰？”朋友莫名的十分脆弱。
女生翘唇，声音无奈又软和，“那也还是我的安啊，就像我杀人了，也还是你的**一样。”
心跳声，一下变得好明显。
而且也觉得**好漂亮了，明明她没有容貌偏好。
轻微的，很轻微的，朋友移开了视线，再看着女生的脸，她会出事的。
“话说我是不是得澄清一下，虽然我的审美是小说审美，只有能将小说文字具现在我眼前的美才让我心动，但我首先、优先是个感情党。”
女生起身，然后叉腰，理直气壮的道：“我要真是个颜控，就解释不了我对恶魔的感觉。因为她的脸完全不是我喜欢的脸，就只是长得漂亮艳丽，还有泪痣，但我没感觉到小说文字。”
“幸好她也没胸，不然我就不是不喜欢，而是排斥了。”
“也是，那跟**你谈恋爱的那个人是什么小说？”朋友好奇的问道。
“……呃-”女生偏头避开视线，“其实她没有小说脸，但有着，em，总攻气场，而且我们谈恋爱是因为想要关系更进一步，应该叫尝试谈恋爱。”
“结果怎么样？”
“彻底失败了。”女生摊开手，“她现在是我妹妹，我的家人。”
“知道了，不过**，家人和朋友在你心里分别是什么位置？”
“……”女生看着朋友，她并不敏锐，但因为大量的想事情，所以有很多触发开关，触发后她也不会观察着说话，而是选择诚实，将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
“我不会自然而然的觉得家人比朋友重要，也不会毫无根据的觉得朋友比家人重要。”
“按照家人的定义，我现在有一个父亲，一个哥哥，但对我来说，只能叫有血缘关系的人。”
“而且还不是母亲，所以我毫无责任感，拿他们威胁我能成功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他们被无辜牵连了。”
“我的家人只有我妹妹，但因此就要把朋友放到第二位……从概率上，我觉得这无法避免，因为朋友有很多种，所以要有底线和原则。”
“而且一份感情最该看重的不是羁绊吗？用安你的话说，就是锁链。”
“这些事情也不是不能和其它人做，但我只想和她做。”女生眼睛透净如冰，却没有寒意，只有认真，“所以如果要弄什么锁链，安你别想着找更多人了，从你自己入手吧。”
“那**，我想抱你。”朋友顺然的就道。
女生看着都张开双臂的朋友，还有她唇角的弧度、手指呈现出来的样子、轻微的歪目……都证明了朋友擅于利用自己的容貌和身体来营造出“润物细无声”的氛围，但她不需要看出这些。
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因为氛围就改变。
“算了吧，我不喜欢身体接触。”女生把朋友的手压下，放到她自己腿上，然后回去对面的座位，接着吃面了。
“你也快点吃面，要凉了。”
还有很多路要走啊，但反正也没有终点，走慢点也很好。
“知道了。”朋友重新拿起筷子，外面的雨也符合小说规律的停了，未消失的星光再现于夜空，依然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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