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几乎不和学校里的任何人说话,孤僻成了同学们口中的“自闭症”和“哑巴”。

  朝弋并不明白他口中的“讨厌”二字从何而来,从第一次朝文斌把他带去主宅,他就很想要他。

  “所以第一次你说要来见我的时候,我很害怕,”郁琰说得很慢,闲谈似的平静口吻,“害怕你发现我其实和你认知里的那个人不一样……”

  朝弋反驳:“我去见过你。”

  “你只是远远地……”

  “你怎么知道我只是远远地看着?”朝弋打断他,“有好多次你走出校门的时候我都故意和你擦肩而过。”

  “是你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我。”

  他当然知道他那时候的孤僻与寡合,知道那些人对他编排诋毁的话,也知道他的孤单与落寞。

  所以他才会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也从不觉得自己近乎无望的单恋有什么辛苦之处。

  “你怎么不明白呢?”

  “如果你和我说,只要在这里等你十年,你就会来爱我,我就会乖乖坐在这里等十年。”

  “你是郁琰,是好多鱼,那就是真实的。”

  郁琰失措地看向他。

  “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你,我都会爱你。”

  他想拥抱的不只有当下的这个人,还有彼时朝家主宅里“属于”他大哥的小小玩伴,那个少失怙恃的少年,甚至是在他墓碑前那个笑着说“以后没有花了”的单薄人影。

  朝弋这一辈子想要过很多东西。

  想要过一个自己的爸爸、想要过母亲的注视和爱、想要过朝冶的玩具、想过养狗,也想过养猫……

  后来有些愿望实现了,有些愿望放弃了,只有“郁琰”两个字,是他贯穿一生的渴望。

  *

  朝弋这半个多月以来都没怎么碰过手机。

  工作上的事余助每天都会总结好发到他邮箱,运气好的话就只需要点开看看,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就得打开电脑开一段视频会议。

  必须得他本人去做的工作朝弋则一律往后推,说等自己“度假”回来再一并处理。

  这天临睡前朝弋偶然翻了翻私人账号,这才发现聘请的那位律师已经连续给他发了三天的开庭通知,朝弋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日期,才发现二审就定在明天。

  但因为私心想和郁琰再多待一会儿,所以朝弋干脆定了个凌晨四点的闹钟,打算睡一晚再走。

  第二天天还没亮,朝弋便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郁琰还在睡,朝弋舍不得叫醒他,于是便俯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就急忙忙地开车回去了。

  早上八点左右,郁琰被姥姥站在院里呼唤姥爷吃早饭的声音惊醒。

  背后的衣料已经被冷汗浸湿了,郁琰靠坐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那种噩梦里带出来的惊惧和慌乱也仍未完全散去。

  他在杂乱无序的梦里穿梭者,上一秒还在学校里翻着书页,下一秒忽然一脚踩进了这方小院里。

  郁琰看见院外的躺椅被蒙上了一张长长的白布,底下隐约是个人形轮廓,他感到不解,于是偏头去问身侧的朝弋:“他是谁?”

  朝弋没看他,只是轻巧地回答说:“是鼎先那位主管啊,你忘了?”

  郁琰刚想问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来还站在他身边的朝弋却忽然消失不见了,他四下张望,低头却看见另一张躺椅上也被蒙上了一层白布。

  他小声地叫了一声朝弋的名字,但并没有人回应他。

  姥姥他们似乎都不在,院里除了他和这两具“遗体”,好像就没有旁人了。

  于是郁琰只好慢慢地朝那张躺椅走过去,然后颤抖地揭开了白布——

  看不清脸,但郁琰在这人赤|裸而狼狈的身体上看见了一枚水蓝色的吊坠,那是一只小鱼的形状。

  好在姥姥的嗓音及时将他从这场噩梦里一把拉了回来。

  身侧是空的。郁琰愣了愣,朝弋以往从来都不会比他先起,就算早醒了,也会陪着他在床上多赖一会儿。

  郁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看了眼今天的日期。

  紧接着他光着脚跑下床,然后一把推开了洗手间的门,他呼吸一坠——朝弋并没有在里面。

  旋即郁琰又听见敲门声,他急乱地跑过去,拉开门。

  门外的姥姥被他吓了一跳,这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还穿着睡衣,连头发也是乱的:“正想叫你吃早……”

  “朝弋呢?”

  姥姥忙道:“小朝好像今天一早就走了,姥爷刚刚和我讲说,他早上爬起来捉蚯蚓的时候,小朝跟他说什么回去有事,办完事就马上回来,让我们等你醒了再和你说一声。”

  郁琰开始给朝弋打电话,但那边一直是关机的状态。

  *

  刘霁接到郁琰电话的时候,人还在上班路上,郁琰旁的话也没多说,只说自己现在马上要回A市。

  刘霁跟了他这么久,从未听见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当下也紧张起来:“您先别着急,我打电话叫镇上的熟人开车去接您。”

  “很快,十分钟之内就到。”

  虽然替他安排好了车,但小刘到底还是放不下心,郁琰现在预产期将近,万一出点什么事,等不到他亲自来发落,朝弋恐怕就先得把自己宰了。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直接旷工,开车到半道上把人接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