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

  “闲聊嘛,”朝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笑微微地,“别紧张啊。”

  这事他也没和郁琰具体细说,感觉到电话那边的人有些兴趣缺缺,陈颐鸣自然地跳过了这段回忆:“不过上次您教给我的‘计策’倒是很好用,他在集团里人缘一直都不是太好,特别是集团里的老人,一直对他颇有微词,很容易被挑动。”

  郁琰当然知道仅凭陈颐鸣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要是底下的人心不齐,对于朝弋来说,麻烦事只会接踵而来。

  他乐于看他焦头烂额的模样,最好彻底疯了,一辈子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车子停在朝宅前院,郁琰对着通话里那人低声说了句:“辛苦。”

  “郁总言过了,”对面大概也知道这段通话即将要到尾声了,于是连忙又道,“对了,您上次托刘助送给我的领带,我很喜欢,也很爱护。”

  郁琰愣了愣神,偏头瞥了驾驶座上的小刘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陈助喜欢就好。”

  然后又说:“我到家了。”

  陈颐鸣立即听懂了他的暗示,善解人意地:“那您先挂吧,下次有机会再聊。”

  后半句话郁琰根本就没听,只是放下手机,接着毫不留恋地挂断了电话。

  而后他转头问小刘:“给陈颐鸣送了领带?”

  “是,”小刘回答道,“上次您让我给他随便挑个贺年礼,不必太贵重,我就……”

  郁琰皱了皱眉:“他和其他的合作伙伴不一样,送领带太亲密了。”

  小刘肉眼可见有些慌了:“是我失察,下次一定会注意分寸。”

  “算了,”郁琰又说,“总要给点甜头才会听话。”

  *

  朝冶去世已经两年多了,这间卧室里原本属于他的生活痕迹已然完全消失不见,茶几上的花瓶换了一只,连其中的鲜切花都从粉雪山换成了铃兰。

  郁琰从塑料袋里拿出那只纸盒,随即有些犹豫地踏进了洗手间。

  十分钟以后。

  郁琰抬头看向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眼中罕见地闪过了几分失措。

  不会的,他想。

  九成的准确率……说不准只是一场荒唐的谬误。

  按在洗手池边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了红血色,几分钟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感到一股冷而无力的恶心感。

  他怀了朝弋的孩子。

  方才吃进去的食物被他吐得一干二净,洗手池的水开着,可他却不记得要关,大脑仿佛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良久,郁琰才关掉了水龙头。而后他再度抬起头,看向镜中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忽然讥诮地笑了笑。

  他心里毫无将为人父的喜悦,只有抑不住的恶心与反胃。

  这个孩子他不会要,也不可能要。

  推门走出去时,才发现朝弋就站在洗手间门口,那眼神直勾勾的:“在里面干什么?”

  郁琰没想到会见到他,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他侧一步,试图从他手边绕过去:“和你有关系么?”

  朝弋一把将人薅住,顺势捏过他下半张脸:“什么态度?”

  郁琰挣了挣,低眼却刚巧看见他中指上戴着的那枚订婚戒指,他冷嗤一声:“朝总现在难道不该去陪自己的未婚妻吗?”

  朝弋恨他的不在意,于是冷嘲热讽道:“的确是该好好陪陪,可郁总这么骚,我怎么舍得放下你?”

  “我再问你一遍,刚在里面做什么?”

  郁琰冷眼盯着他:“上厕所。”

  “那我怎么没听见冲水声,”朝弋的拇指指腹压在他唇角上,慢慢蹭、微微笑:“是郁总不讲卫生,还是故意骗我?”

  说罢他便甩开那张脸,提步走进了洗手间。

  他的浴室从来整洁而干净,空气中发散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是柑橘调、苦橙味。

  一切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朝弋紧接着往里一步,状若无意地碰开垃圾箱,可里边除了层层叠叠的纸巾以外,旁的什么也不见。

  他回头转身,却见那人正冷眼看着他:“不翻翻么?”

  朝弋没说话。

  郁琰也没打算与他多交谈,冷漠地走到了衣柜前,看起来像要拿睡衣去洗澡。

  “今晚怎么忽然去了药店?”朝弋不依不挠地来到他身后,“不舒服?”

  被他捏住肩臂时,郁琰再次感到一阵反胃,想杀掉这个人的情绪忽然达到了顶峰。

  他该和那个同样不被期待的无辜婴孩一起被搅碎,成为一滩恶心的碎肉。

  可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拿出了一套睡衣,刚吐过的嗓子明显有些发哑。

  “感冒了。”朝弋听见他说。

  他有些不相信,于是继续追问:“所以去药店买了感冒药?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