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祠堂里去给祖宗上一炷早香。”

  朝弋眼下心情不佳,懒得再对他虚与委蛇:“爷爷,这都哪朝哪代了,我还得去给那一堆破木牌晨昏定省是吗?”

  “礼不可废,”朝老爷子明显生气了,“从前小冶在时,这种事从来就不需要旁人来提醒。”

  “那我大哥那么孝顺,”朝弋笑着反问,“祖宗难道就保佑他了么?”

  朝老爷子重重拍桌:“荒唐!”

  方才还躲在餐厅窗台那儿抽烟的朝文斌猛然听见这动静,惊得手里的烟都差点掉了,赶忙把烟挤灭了跑过来,冲着小儿子劈头盖脸道:“朝弋,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朝老爷子把着腿边那只檀木手杖,面色阴沉地盯着他,到底年长许多,就算不说话,老爷子眉眼间也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威压感。

  “你养在外边的那位情人,”朝老爷子不徐不疾地,“就是这么管教后代的?”

  朝文斌稍一俯身,低声说:“这小子从小就顽劣,她一个女人家,哪里管得住他?那时候朝阳还在上升期,我又忙得走不开……”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朝老爷子便不轻不重地打断了他:“一个女子,倘若连相夫教子都做不好,那她还能有什么本事?”

  朝弋在旁边冷嗤了一声。

  朝老爷子抬眼看向他,眉微皱:“玉不琢不成器,文斌,你好好教教他!”

  他都开了口了,朝文斌自然没有姑息的道理,正打算拨内线电话叫几个平时看宅护院的保镖进来把这小子架走,却听朝弋慢悠悠地在他后头来了句:“别麻烦他们过来了,跪祠堂是吧?我自己过去就成。”

  朝文斌怔了怔,一扭头,眼半瞪不瞪地看着他。

  这么个半大小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而他这些年常常喝酒应酬,身子骨早就大不如前了,再要拿起“棍棒教育”那一套,已然是不可能了。

  不然朝文斌高低得把这小子吊起来狠抽一顿。

  朝老爷子却没理他,兀自拨通电话喊了好几个人过来,没一会儿功夫,那几个虎背熊腰、手拿警棍的保镖就赶了进来。

  “把门锁好了,”朝老爷子冷声吩咐道,“什么时候认错,就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朝弋脸上挂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整个人很放松地站着那儿,任由他们把自己架走。

  他嘴角那抹笑,总让朝老爷子感觉到莫名的不舒服,那大概是一种自己的权威被冒犯的不适感。

  等人走了,他才转头对朝文斌说:“你管不服他,是因为在他眼里,你使不出让他害怕的手段。”

  “可天底下哪有儿子踩在老子头上的?”朝老爷子将手杖柄扣在矮桌上,“要想捏住他,你得摸着他的软肋。”

  朝文斌有心无力地苦笑了一下:“怎么管?连他妈都捏不住他,也就他舅能说他两句,兔崽子发起疯来颠狗似的,谁都咬。”

  “要不是……”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右肋骨那块又有些隐隐作痛,“至少也让他在底层磨个三五年,再断了他的零花钱,叫他吃一吃苦,以后才知道学乖。”

  朝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你也多注意保养身体,烟酒都戒了,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就再把钰薇那批人往上提一提,正好也压一压那小子。”

  朝文斌点了点头,然后又道:“昨晚我让兰淳去找过郁琰一趟……”

  “听见了,”朝老爷子面露不虞,“从前又是费心思培养帮衬着,又是给送股份,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小白眼狼来?”

  “可当年朝阳刚起家的时候,他爸也没少帮衬我,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他出了事,我不拉他孩子一把,那我还是人吗?再说小郁这几年也为朝阳做了不少事,他个性是冷淡了些,倒也不至于说成是白眼狼。”

  说到这里朝文斌轻轻叹了口气:“昨晚回来后兰淳就在那里哭,骂我造孽,非要逼她去做这个坏人。”

  “小郁还那么年轻,又冰雪聪明的,不愁以后找不着好的,把这么个好孩子给耽搁了,我就是以后下去了,也没脸见他爸爸。”

  朝老爷子冷笑一声:“耽搁?要不是这男狐狸精把我们小冶给耽搁了,现在还至于发这愁吗?”

  “答不答应,要不要生,也由不得他选。”

第25章

  25

  与此同时,坐落于老宅西南角的朝氏家祠之中。

  神龛灵位前的那只拜凳让人给撤走了,朝弋被两名保镖挟着肩臂,摁着跪倒在那冰凉坚硬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大概是见他态度良好,方才过来路上一下都没反抗过,这些特聘的保镖们便下意识松了警惕。

  “小少爷,”带头的那位特卫一边重重地摁着他的肩,一边说,“我们也是听着老先生的话在办事,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您见谅。”

  “但您要是一直像现在这样配合下去的话,咱们也好办,您也不受罪,是不是?”

  朝弋没说话,只微微笑着,那位故意向他施压的特卫愣是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手心里发痒,很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拎起来凑一顿,可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一想。

  这人到底是这家老雇主的宝贝孙子,真要把人怎么样了,到时候被罚被开的恐怕还是自己。

  “算了,走吧。”

  完成了雇主的指令,他们把人往祠堂里一丢,而后又仔仔细细地锁好了门窗。

  这正堂里的灯一暗,全遮光的窗帘再一拉上,四下里就暗得惊人,只有那案台上摆放的电子红烛周围还亮着一圈略显诡异的红光。

  朝弋忽然站起身,走到属于朝冶的那张灵牌之前。

  “你可真好命啊,”朝弋笑吟吟地盯着那张木牌,眼里映着电子蜡烛的红光,像是隐约映现着的妒火,“大哥。”

  片刻后。

  “老先生,”电话那头是一个特卫惊乱的声音,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刚小少爷趁我们都出去了,忽然就把正堂里好几个灵牌都给砸烂了,我们听见动静开锁进去的时候,却看见您家少爷已经撬窗逃出去了……现在该怎么处理?还请您示意!”

  朝老爷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耳内一阵阵嘶鸣。

  见势不妙,一旁的朝文斌赶忙叫来了佣人:“王妈,快去拿降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