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琰没看他,也没答话。

  酒楼进门处有一层很矮的台阶,经过时朝弋下意识伸手在郁琰腰后虚扶了一把,这个行为单拎出来大概会显得很绅士,但郁琰是一个男人,这样的过分“呵护”对他来说反倒像是一种羞辱。

  郁琰脚步不停,刚把车停好的小刘追进来:“郁总,定好的包厢在二楼。”

  紧接着他压低了声音:“虞副书记他们好像来得比我们早,刚他身边的李助给我发了条微信,说是他们已经在后边点菜了。”

  郁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目不斜视地上了楼。

  朝弋回头递给小刘一张卡:“你先把卡拿去前台,就说一会儿二楼包厢的所有消费都用这张卡支付,密码我微信发你。”

  “明白。”小刘接过卡,驾轻就熟地折去了前台。

  包厢门一关,朝弋就看向了郁琰:“为什么躲我?”

  郁琰轻飘飘地反问:“朝副要是路上碰见一条疯狗,难道会眼巴巴地凑上去等着被咬吗?”

  朝弋笑起来,他看起来似乎挺喜欢郁琰口中“疯狗”这个形容词,旋即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地扫过郁琰的脖颈间,一周前他在上边留下的牙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到了。

  于是他意味深长地:“但是哥好得很快啊,下次应该咬得再重一些。”

  郁琰知道他是在故意恶心自己,因此又不答话了。

  虞高明他们不愿意走太远,所以他们只好在临烟镇上就近选了一家最高档的酒楼,说是最高档,但酒楼内外的装潢都带着一股莫名的乡土风味。

  包厢内的餐桌上铺着一张一次性塑料红桌布,餐椅则是在塑料靠背椅外套了张略有弹性的玫红色椅套,硬要夸的话,可能用上“喜庆”一词还算贴切。

  包间门很快被推开,原本已经坐下了的朝弋和郁琰立即起身,走到门口和对面几人寒暄了一二句。

  “您这手是怎么了?”虞副书记关切询问,“怎么还打上石膏了?”

  “不小心让车拐了一下,”朝弋没说是视察下属工厂时受的工伤,一句话就含糊带过了,“不碍事。”

  “可别不当回事,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你们都还年轻,肯定是不痒不痛的,我年轻时脚掌让车子碾了一下,现在上了年纪,一到阴湿的天气,伤处就疼得不行。”

  朝弋应和着笑了笑。

  走在最后的虞兴凡忽然抬头看见包厢内的郁琰,面上闪过几分惊讶:“郁琰?”

  他只听说今晚这场饭局来的是朝阳集□□过来的人,并没有往郁琰身上想。

  郁琰朝他淡淡一笑,礼貌性地伸出手同他相握:“虞学长。”

  “这么生分,”虞兴凡也笑了笑,“过来也不提前和我打声招呼,之前在学校里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我们村做的特好吃那牡蛎煎你还记得吗?早知道你过来,我刚就给你买一份带上了。”

  郁琰:“这不是怕虞老师麻烦吗?”

  朝弋不动声色地插进了两人之间,然后偏头问郁琰:“这位是?”

  “我叫虞兴凡,A大哲学系的课任教师,也是郁琰的朋友兼校友,”虞兴凡大大方方地,“那边那位是我的父亲,村里不好叫车,是我送他过来的。”

  “朝弋,”朝弋笑一笑,“朝阳集团的副总。”

  虞兴凡听见他的姓,像是才发觉:“你是朝冶的弟弟吧?之前听郁琰提起过。”

  朝弋:“他和你提起过我?”

  “也没特意提起,”虞兴凡道,“就是前不久警方那边派人到A大做过朝副的背调,刚好听见了,就多嘴问了郁琰几句。”

  朝弋把声音压得很低,然后故意微微笑:“那你是挺多嘴的。”

  但凡虞兴凡对朝家的事稍微有一点了解,那一定就知道警方去学校做朝弋的背调是出于何种目的,这时候忽然提起,除了这人情商特别低和有意挑衅,朝弋就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何况这位A大的课任老师看起来实在不像蠢蛋,因此朝弋直接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性。

  他对这种莫名其妙对自己有敌意的人从来就没有好脸色,除非对方于自己有利可图。

  正巧此时小刘也领着一个穿着白西装的中年女人上了楼,第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朝弋,女人便朝他点了点头:“朝副。”

  朝弋略作回应,然后转身向对面几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朝阳集团的总建筑师朱澄,一级注册建筑师,当初朝阳总部的大楼也是由她参与设计的。”

  朱澄的确是位相当有经验的一建,前不久才拿下了几项含金量很高的奖项,业界内的名声特别好。

  对面的管委会主任听完笑笑说:“早有耳闻,A大去年新建成的科技馆听说就是朱师负责设计的,建成时我带孩子去逛了逛,朱师的水平确实是很优秀。”

  “您过奖了。”朱澄应声。

  这时候酒楼服务员已经开始上第一道菜了,虞副书记见状连忙道:“都站着是个什么事,几位一路奔波过来应该也饿了,赶紧入席吃菜!”

  “今儿说好了我做东,”虞高明给助理使了个眼色,李助很快把朝弋的卡递了回去,“怎么能让朝副请客?酒菜钱我已经提前付过了,朝副就别再挂心这事了。”

  朝弋笑笑没说话。

  朝文斌说的不错,这位姓虞的副书记的确是老派又谨慎,一点好处也不肯要,怪不得干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个副的。

  一坐下来,朱澄就简明扼要地和对面讨论了一下自己的大概思路,她的设计思路听起来清晰又可靠,听得对面几人直点头。

  朝弋则趁热打铁:“超过半数的工程用料都是由朝阳集团自己生产的,我们肯定不会自砸招牌,质量上一定是有保证的。而且这样一来,就节省下了一笔流通费用,对这个项目来说也更有利。”

  说话间,桌上已经上来好几道菜了,因为这边的乡镇大多临江靠海,所以桌上的菜几乎都是新鲜捕捞上来的海鲜。

  朝弋才刚注意到身边的郁琰几乎没动筷,还不等他开口,对面的虞兴凡就先一步叫来了服务生,随后又让她去加了几道不含鱼鲜的家常菜。

  “刚不知道你要来,”虞兴凡表现得相当体贴,“想说朝副他们平时在A市,很难吃到这么新鲜的海鱼,就多点了些想叫他们尝尝鲜。”

  郁琰依然很客气:“没必要麻烦。”

  他只是不吃鱼,对虾蟹一类的倒没有那么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