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琰很少被谁激怒,就算是旁人认为天大的事,在他这里似乎也不值一提,可眼前这人却偏偏轻而易举地就能挑起他的怒。

  朝弋把插头插|进了小沙发旁边的插座里,然后就坐着不动了,郁琰余光看见他似乎很放松地倚在那里,在用那种打量的目光盯着自己。

  在郁琰转过去之前,朝弋忽然开口道:“我不太习惯用左手吹头,怎么办?”

  郁琰意简言赅:“那就别吹了。”

  “可我现在很困了,”朝弋说,“不吹头就睡,不太健康。”

  郁琰转头看向他。

  虽然这人的面容看上去依旧冷淡,可朝弋能感知到,郁琰似乎正在压制着怒意。

  郁琰当然听得懂他的暗示,朝弋无非是要逼他继续他方才没完成的“工作”,但他现在不愿意,再多靠近他一步,郁琰都觉得脏了自己周身的空气。

  “做事应该有始有终,”朝弋不再暗示,而是直白地,“你弄湿的头发,当然也应该你来帮忙吹干。”

  郁琰没说话。

  朝弋就懒洋洋地倚在那看着他,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一点点地在那沙发靠背上洇开了一小片。

  郁琰很确定如果自己一直不松口,那么眼前这人就会一直坐在那儿,和他耗到天亮。

  对峙大约几分钟后,郁琰终于起身,朝弋注意到他又换上了那套暗色的睡衣,胸前像是用什么东西裹住了,平坦得什么也看不到了。

  朝弋有点失望:“都要睡了还裹着,不勒得慌吗?”

  郁琰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沉默地把吹风机调到了最大档,盖过了他的声音,他甚至都不愿意用手指触碰到他的发丝,一直机械地摇动着吹风机。

  朝弋的头发很密,是那种很难吹干的类型,吹到半干时,郁琰似乎听见他忽然问了一句什么,但他假装没听见,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吹风机。

  可朝弋却直接霸道地把插头从插座里拔了出来,吹风筒的“嗡嗡”声一下就停了,屋里顿时变得无比安静。

  “朝冶也让你帮他吹过头吗?”

  他总是忍不住探问,就算知道一开口就会落到下风。

  郁琰没搭理他,径直要过去把插头插回去。

  朝弋拉住他手腕:“回答我。”

  在郁琰眼里,朝冶一直是个很独立的人,他像个可靠的长兄,无论在生活中还是感情里,总是朝冶照顾他更多一点。

  而他是个很不主动的人,吹头发的事,朝冶没要求过,郁琰就不会主动提起要帮他,反倒是朝冶经常会帮他,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但他对朝弋说:“他没有让。”

  在朝弋反应过来之前,他又接口补充道:“但我会主动帮他,常常。”

  “是、吗?”

  朝弋又开始咬着牙说话了,但他自己似乎毫无察觉:“你和朝冶,挺恩爱呀?”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另一侧床头柜上,那里摆着一张拍立得,是原来放在朝冶办公室里的那张,被郁琰擦干净后重新放回到相框里了。

  那张相片边上还放着一只表,看起来挺厚重的,不像是郁琰会带的牌子,也不像是他的尺寸。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另一位主人。

  朝弋忽然觉得那个和他一个姓的大哥很可恨,明明都已经死了,但他却似乎仍然无处不在。

  郁琰大概是觉得他的问题可笑,停顿片刻,才不紧不慢地答道:“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吗?他是我的爱人……”

  不等他说完,朝弋忽然就站起身来,猝不及防地将郁琰摁倒在了床单上,然后用没受伤的那只小臂横顶在他颈喉之间。

  “但很可惜,”朝弋很近地看着他,几乎要撞上他的鼻尖,“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郁琰。”

第12章

  12

  是日清晨。

  朝弋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发现除了孟兰淳和自己,这一家子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他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一旁的杨姨很快便为他准备了一套餐具,朝弋目光一抬,看向那个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人:“孟阿姨呢?”

  朝文斌偏头吩咐杨姨去厨房给他准备一碗小米粥,然后才回答了他的问题:“你孟阿姨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下来吃了。”

  朝弋眉轻挑:“我不喝粥。”

  “听话,”朝文斌很自然地说,“冬天喝粥暖胃。”

  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带着几分慈爱,像是真对他有多关心似的,可朝弋知道,这虚伪的关怀不过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控制欲。

  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在霍佳瑛的小别墅里,早餐就总是稀粥和一些朝弋吃不习惯的配菜。

  他总认为作为他的儿子,朝弋也该和他有一样的口味,就像朝冶生前那样。

  一碗温热的粥很快便不由分说地被送到了朝弋面前,朝弋没碰,也压根不打算碰,他看了眼杨姨,然后道:“姨,我要一份和琰哥一样的。”

  朝文斌脸上不见喜怒,只是停下筷子看向他:“嘴边上那是怎么弄的,昨天回来我记得还没有吧?”

  “不小心磕到了。”朝弋随口答了一句。

  朝文斌也并没有追问他究竟是怎么才能磕到这么刁钻的角度上的,只是叮嘱说:“下次小心点,别总是这么毛手毛脚的——等会儿你去外边挑几个保镖带上,这回算你小子命大,砸到身上的零件不重,所以才没伤到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