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朝钰薇把他叫进了茶室,门一关,她就立即皱起眉:“你干嘛帮他?阿冶才走了多久?尸骨未寒,你别和我说,你这就变心了!”

  她脾气一上来,语气不自觉地就冲了些。

  在她心里,郁琰应该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他们一样都认为朝冶的死有蹊跷,一样都认为那个所谓的“二弟”就是个小人得志的贱种,所以她压根无法理解为什么郁琰会同意去带他。

  郁琰看向她眼,沉默了半分钟,然后道:“你先冷静一下吧。”

  朝钰薇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冷静下来后就坐在了茶桌边上:“我刚真是气上头了,不是冲你,一想起朝弋刚才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我就来气。”

  郁琰也没和她解释太多,只是说:“我不答应,朝叔也会让集团里其他有经验的人去带他,到时候我们反倒失去了主动权。”

  朝钰薇一想也是。

  隔了一会儿,她又压低声音道:“明天|朝弋肯定会先去鼎先那边视察,我在厂里安排了一个人。”

  “你想对他下手?”郁琰立即反应了过来。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爬到我们全家人头上来,”朝钰薇说,“总之这事和你没关系,到时候你记得离他远点,或者找个借口别去车间。”

  郁琰没作什么表示,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当然想看到朝弋为亡夫偿命,可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场意外,实在太便宜他了。

  况且郁琰认为,他一个才刚出社会的应届毕业生,就算有买|凶|杀|人的贼心和贼胆,也绝不可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干净,背后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人在帮他。

  比如霍佳瑛,比如霍胜。

  他不能让朝冶死得不明不白。

  因此郁琰提前联系了厂里的一位熟人,将那批堆放起来的冷凝器顶上的那些部分换成了重量较轻的侧板,这些侧板砸不死人,顶多给朝弋一个教训。

  但后来因为在办公室里无意间察觉到朝弋的反常之后,郁琰就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忽然很想看一看,在危急关头,那个人的真实反应。

  假使朝弋无动于衷,那他也顶多被那些侧板往身上来一下,正好借口养伤,卸下这份“临时保姆”的工作;但如果那人下意识的反应是其他什么,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浴巾和换洗的睡衣在衣柜里,”朝弋支使他道,“你不会要一个受了伤的人自己准备这些吧?”

  “你运气挺好的,”郁琰挺重地拉开衣柜门,随手拿了套摆在最上层的睡衣,又从下层木柜上取出一条浴巾,“那些板材怎么没砸了你的嘴。”

  朝弋在他身后笑起来,他只是笑,眼里笑吟吟的,却偏偏连一点笑声也听不见。

  比起那些故意冷待,他宁愿听他这样带着一点怨气的讥讽,这是被他挑起的鲜活,也只有他能看得见。

  拿好了睡衣和毛巾,郁琰似乎就打算关上衣柜,朝弋却揣着半只手,冷不丁地在旁边出声:“内裤呢?”

  “还是琰哥觉得,我不穿也可以?”

  郁琰的手在柜门上顿了顿,然后朝弋看见他目不斜视地弯下身,从抽屉里拈出一条内裤,接着迅速丢放在了那套睡衣上边。

  朝弋跟上他,然后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绕过郁琰的肩膀,轻轻拎了拎那条短裤,旋即又丢回去了。

  他贴在郁琰耳边,故意说:“是挺烫手。”

  “难怪嫂子丢得那么快。”

  他再度提起了这个称呼,就是存心想让郁琰羞恼,但这回他想错了,这人并没有羞、也没有恼,他又变回了那个面冷心冷的郁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回应。

  三楼的卧房都是套间,不过相较于郁琰的那间卧室,这间卧室所配套的卫浴室会稍微小一点。

  郁琰把带进来的换洗衣物和睡衣放在架子上,然后开口道:“我可以帮你洗头。”

  “那身上呢?”朝弋看向他,“脏着?”

  “现在是冬天,”郁琰说,“你可以忍一忍。”

  “我忍不了,屋里暖气开得太足,一身汗。”

  郁琰没说话。

  朝弋便一步步向他靠近,伸手扯了扯身上那件薄t:“你不信吗?要不要过来闻闻?”

  郁琰:“有病。”

  既然都到这一步了,郁琰也没矫情,打开浴缸的开关开始放水,反正都要做,让他躺在浴缸里泡着总比淋浴要少一些尴尬。

  “衣服。”朝弋拎起那件白t的下摆,示意他过来帮自己脱。

  郁琰捏着鼻子走过去,并不仔细地将那件短袖从他头部一直扯到了受伤的右臂上,然后一点点拽下来。

  朝弋认为他是有意报复,于是故意挑刺道:“伺候过人吗郁琰?你不如把这块石膏也拆下来算了。”

  “那得用石膏锯,”上衣一去,藏在底下那起伏有致的肌体线条便暴露在了空气里,客观来说,这人的身材的确不错,但也并不妨碍郁琰对他冷眉冷眼,“牙口好的话你可以自己啃啃。”

  朝弋笑了笑。

  浴室里全是落水声,热水从洁白的浴缸里漫溢上来,蒸腾起一片过于潮热的水汽。

  下半身那两件套郁琰没管,背过身去取洗护产品时,朝弋已经躺进了浴缸里,“哗啦”一声,原本才半满的水溢到了七分线上。

  郁琰走过来关掉了放水开关,目不斜视道:“后仰。”

  朝弋心情愉悦地将头向后一仰,他不闭眼,反而直勾勾地盯着那张颠倒过来的脸,这人一双冷眼、分明一副薄相,可那微抿的嘴唇看上去却不算薄,很微妙的一点肉感。

  如果把什么东西捅进去,朝弋觉得这张脸应该会比现在还好看。

  “你在想什么?”大概是他的目光太直白、太放浪,郁琰忍无可忍地皱起眉,语气里染上了几分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