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得实在太好了。

  被他盯着的朝弋则默默地享受着这种被注视着的感觉,而后稍一低头,状若无意地舔了舔凝在他食指指节上,那滴早已干涸的眼泪。

  是涩的,带着一点咸。

  老徐匆匆带着他绕过其他新坟旧碑,正当两人行将走出郁琰的视野时,朝弋忽地又一回头。

  郁琰似乎早已收回了目光。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脸,盯看着他那被黑色西服包裹着的、清瘦又性感的曲线,看他别在前襟的那朵白花。

  花瓣似乎有些缺水,隐隐透出些萎靡的单薄来。

  郁、琰。

  他再一次把他的名字咬在了嘴里。

  “我死的那日,你也为我掉过半滴眼泪吗?”

第2章

  02

  没设闹钟,也没有梦。郁琰缓缓地睁开眼,然后慢吞吞地坐起身来。

  这间卧室里满是朝冶留下的痕迹。

  左手边那扇半圆弧隔断后的衣帽间里,朝冶的衣服鞋帽就占了一半;另一端床头柜上,放着他那天夜里临睡前解下来的表;茶几上的琉璃瓶里,插的还是他半个月前路过花店顺手带回来的粉雪山。

  虽然被养护得很好,可熬到今天,那花苞还是开始变得有些蔫软,已是将枯半颓之态了。

  可郁琰就像是一台迟钝的旧电脑,LCD上显示着转了好久也转不明白的缓冲符号。

  好像朝冶并没有死,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出了一次很长的差。

  等到忙完了,他就会像以往那样,带着一束新的花,笑着推门走进来。

  就在此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将郁琰短暂出走的思绪一把拉了回来。

  屏幕上显示着一封匿名邮件,内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逗号。

  在办完朝冶丧礼的当天夜里,郁琰就联系了一个曾经在一家地下拳击场看场子的半混子,要他找机会弄废朝弋的一根手指——

  那只碰到过他下巴的脏手。

  这个逗号,意味着对面的人并没有得手。

  郁琰并不惊讶,犹豫片刻,很快便回函一封,内容只是简短的一个单词“ON”,是任务继续的意思。

  将手机息屏后他起身走到茶几边上,把那束将枯未枯的粉雪山从瓶里抽了出来,然后丢进了垃圾桶。

  就算是周末,郁琰也没有赖床的习惯,下楼时居家阿姨才做好一部分早餐端上桌。

  朝文斌这会儿已经坐在桌前了,用瓷勺拨了拨凝在粥面上的那层米油,看见郁琰下楼来,他便停下动作:“正想叫钰薇去叫你呢,今天公司里没事吧?”

  郁琰摇了摇头。

  朝文斌:“那就行。”

  顿了顿,又听见他说:“一会儿有个客人,你们得见一见。”

  坐在他右手边的朝钰薇心跳无端一紧,脱口问:“谁啊?”

  “你们应该见过的,”就这半个月的时间,朝文斌的头发已斑白了许多,眼底也是掩不住的倦态,“以后……”

  他话音未落,院里原本忙着浇花的佣者忽然敲了敲半掩着的大门:“先生,有客人来了。”

  朝文斌早起时就和佣人们提过一嘴,说今早有位客人要来,因此这会儿外边的阿姨直接就把人带进来了。

  大门一开一合,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门外投去。朝弋今天没穿西服,只是一身休闲打扮。

  他看上去和朝冶差不多高,不,可能还要再高一些,可样貌却与他大哥大相径庭,朝冶稳重温和、华韵内敛,眉眼间很有朝文斌年轻时的影子,像是座厚重的山。

  可朝弋长得却更像他那位容貌冶艳的模特妈,五官鲜明,眉眼张扬而明烈,无论站在哪里,都是相当扎眼的存在。

  “行李没收拾?”朝文斌往他手里看了眼。

  朝弋:“一起带了,刚门口有个叔接走了。”

  他说的是朝文斌的司机兼助理徐叔,问完这一句,朝文斌也没再问其他的,只道:“挑个位置坐吧,刚巧赶上早饭,想吃什么自己和阿姨讲。”

  朝弋也没客气,上前径直拉开了郁琰身侧的那个位置。

  郁琰愣了愣,对面的朝钰薇则不轻不重地一罢筷子:“那是小冶的位置。”

  桌上三人的脸色一时间都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可朝弋的手却仍压在椅背上,反问:“这位儿上有写名吗?”

  “你的有么,”朝弋又低头去问郁琰,“嫂子?”

  “爸!”朝钰薇真想让人把他撵出去,“小冶才刚走,你怎么能让这个外人堂而皇之地进这个家门!”

  她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只说“外人”,没当面骂他“野种”,已经是很给朝文斌留面了。

  才知道朝文斌在外边养了个情妇,还有个私生子的时候,家里人也闹过一阵,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的,稀里糊涂地就又过去了。

  朝文斌后来还当着一家三口的面,承诺以后会把财产都留给一双儿女,外边那对母子他顶多拿点闲钱打发,绝不会叫这个私生子踏进朝家的门。

  可如今朝冶才离世多久,他就敢把这个私生子明目张胆地接进来,再过些日子,说不准连三儿都要一起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