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谌缓缓坐在榻边,

沉思良久,又站了起来。

“得三位军师之言,如拨云见雾矣!”

“既如此,孤这便收拾行装。”

“南下面见父皇!”

三人心下一松。

总算主公不是个执拗之人。

“主公明智。”

风雪交加的夜晚,

刘谌独自一人出城,直奔祁山道南下。

走到西汉水,

此地的堡寨的地基已经初具规模。

“殿下。”

“此寨,往北开一门,为陆门。”

“寨墙高约三丈,虽不及下辨、南郑,但得益于地形,这个高度已经足够。”

“寨墙后,另有箭楼两座,高台一座。”

“可做了望,可做防守。”

“其后,更有辅墙一面,前后墙以栈道相连。”

见刘谌没什么反应,

官员继续介绍。

“南面建于汉水之上,主门一座,副门两座。”

“不设箭楼,不设高台、辅墙。”

“便于后方补给,也便于日后重新夺回。”

没想到,

这筑城官员把‘意外情况’都算在里面了。

万一这堡寨被敌方夺取,

南面的三座城门无异于减轻了攻城压力。

“不错。”

得了刘谌的一句认可,

官员顿时喜笑颜开。

“傅佥在哪?”

“今日凤县那边出了点小差错,傅将军赶去那边了。”

刘谌点了点头。

如此,

就算襄武被围,也不怕曹魏轻兵直入武都。

得了陇西之后,

刘谌也没有下令停止三关的建造。

陇西通的是阴平道,

不通祁山道。

曹魏走天水,还是可以派遣大军压在祁山道北。

横戈在蜀汉北面的出口。

第二日晌午,

刘谌终于抵达下辨。

还没进城,刘谌便拧了自己大腿内侧几把。

疼的眼泪直冒。

“屮。”

“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

一边给自己打气,

一边朝着大腿又是一下。

“呜呜。”

“真他娘的疼啊。”

又想了想悲哀之事。

“玛德。”

“为什么刘禅不偏袒我?就非得是黄璿?”

“我要是太子,用得着这么努力么?”

“配上召唤系统,东宫属官就能提供忠诚度,分分钟钟全史忠臣名将。”

还不够,

这点还不够难受。

“老子自从穿越,连娘都没见过……人家黄璿,不是刘禅亲生,也还有个娘帮衬。”

“我呢?”

“也没个娘在宫里帮我说话……我踏马,想我妈做的饺子了。”

“爹也不像爹,他在宫里玩的尽兴。”

“老子在外面冲锋陷阵,踏马的倒反天罡!”

“瞅瞅人家朱元璋,为了子孙后代,不惜大杀朝臣。”

“再看人家朱棣,为了自家孩子,都快干成征北大将军了。”

“老子冲锋陷阵也行,你倒是给我个征北大将军啊?”

“谁不想在宫里玩?”

“就现在这阵容,邓禹、谢安这帮人,就算不进攻,守一个益州,守一辈子绰绰有余了吧!?”

刘谌越想越委屈,

大脑里的杏仁核不断分泌着各种激素,冲击着刘谌的心底防线。

趁着这个崩溃临界点,

刘谌打马直冲刘禅府衙。

“父皇!!!”

“呜呜呜……”

“他们说儿臣不是您亲生的!!”

刘禅正对王氏的突然消失发愁呢。

突然听见刘谌杀猪一般的声音,顿时一惊。

“谌儿!”

“谌儿你怎么了?”

刘禅赶忙跑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呐。

刘禅的眼泪也快飙出来了。

爱妾无了,宠侍无了,自己最有能耐的儿子要是也无了,

他也不想活了。

到时候效仿他的父皇,发泄式的找曹魏或者东吴干一架。

干赢了就赢了。

输了正好。

看着哭倒在自己怀中的刘谌,

刘禅万般心绪迎上心头。

那时,

刘谌才那么小,小到一只手就能握住。

现在刘谌这么大了。

一身华服,锦衣玉冠。

又打下了陇右,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了。

“谌儿受了什么委屈?”

“跟父皇说。”

“父皇给你出气!”

说着,

刘禅指着周围赶过来的官员。

“尔等这帮废物!庸碌之辈!”

“朕的谌儿在外面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尔等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来人呐!!”

“给朕把这些人推出去,一个一个斩了!”

“什么时候谌儿消气了,什么时候再停!”

四周官员也是听说,

北地王刘谌在街上嚎啕大哭,直奔刘禅住所,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全都赶过来看看。

没想到哇。

你爷俩倒没咋的,

遭殃的先是我们呗?

“父皇……不关百官的事。”

刘谌摸着鼻涕眼泪,

哽咽的哭诉着。

“是坊间,坊间有传言,说儿臣不是父皇的儿子。”

“他们还说……说孩儿有自立之心。”

“孩儿不要自立,孩儿只想陪在父皇身边!”

“呜呜呜,父亲,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儿子?”

刘禅听到这话,

也是如遭雷击啊。

任谁听到儿子不是自己,谁不惊诧?

可这话,

是从刘谌嘴里说出来的,刘禅也只能安慰。

“谌儿如何不是朕的儿子?”

“谌儿……”

刘禅还想说什么刘谌小时候的样子,

却想起眼前的百官。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还在这杵着干什么?”

“都给朕滚出去查!”

“是谁敢污蔑朕的谌儿!”

“是谁!?!?”

百官忙不迭蜂拥而出。

见再无一个外人,

刘禅勉强稳定了一下肥硕的身躯,

竟一把将刘谌抱了起来。

“走!”

“谌儿跟为父回府。”

“有什么委屈,跟爹说。”

“爹给你做主!”

“丞相在时,爹做不得主。”

“但现在不一样了,爹可以做主啦。”

刘禅想要逗刘谌笑,

可刘谌越哭越起劲,他想起诸葛亮临终前的样子。

‘丞相啊。’

‘我拿到陇右啦。’

‘我没有辜负丞相的嘱托啊。’

“谌儿。”

刘禅靠在榻上,

就这么把九尺的刘谌抱在怀里,形象违和。

但刘禅依旧自顾自说着。

“你知道么?”

“那天,你推开黄皓,闯入爹的寝宫。”

“爹不怕谌儿笑话,给爹吓了一跳。”

“哈哈哈。”

“爹还以为谌儿疯了。”

“你以前可从未这样过啊,以前的你,温文尔雅,甚至有点儒弱。”

“见了百官,不敢直视。见了爹,话都说不全半句。”

“但是那天,汝义正言辞的跟朕说,要去探望相父。”

“爹高兴坏了。”

“爹高兴,我的谌儿开窍了!”

刘谌的哭声停了,刘禅也没去看,也不知道刘谌是不哭了,还是哭累了。

“爹也不知道相父跟你说了什么,但爹相信你,你说谁能用,爹就给他大官做!”

“你是爹的孩子,爹不信你信谁?”

“后来啊。”

“你想出征南中。”

“爹担心,爹怕你跟那些武将一样,染了瘴气,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爹不想见蒋琬,他是为了大汉着想,但他可没为我的谌儿着想。”

“谌儿要是出了意外,难受的是我,不是他!”

“所以,谌儿别怨爹行不?”

刘禅低头看去,

只见刘谌双眼紧闭,鼻孔一张一合。

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刘禅笑了笑,

伸手替刘谌整理着发梢,将那一根根钻出发冠的头发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