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鹿在冰棺里听着,刚刚的那点感慨也消散无踪。

  看吧?果然不能自作多情,这不马上就来打脸了?

  火化通常都是血亲到场,亲朋好友遗体告别后就不会再跟来,路元诚没什么亲戚,边惠芬就更没有了。

  她原以为只有他们两个送她火化,却没想到,意外的竟然听到了路亚宣的声音。

  路元诚一见路亚宣就有气,骂了两句让火葬场的人拦住了。

  “这不是你骂人的地方,别打扰死者清静。”

  路元诚这才住了声。

  她躺在冰棺里,惊讶于路亚宣会来送葬,却也不会再自作多情地认为路亚宣是真的想来给她送葬。

  或许是路亚宣的亲妈觉得她死了,路亚宣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以后路家的钱每一分钱都是路亚宣的了,这才让路亚宣过来走走形式。

  不怪她总拿恶意揣测人心,因为她每次拿善意去猜测,都会猜错。

  工作人员过来询问是否做好了准备,做好了就要推进去火化了。

  路元诚说准备好了,路亚宣却说再等等。

  她其实也想等等,不为别的,她有点怕,虽然在冰棺里感觉不到冷,可万一被火烧的时候感觉到疼了呢?

  路元诚问路亚宣等什么,路亚宣不说,只说等等。

  她睁不开眼,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听到了路元诚又问路亚宣:“你一直往外看,看什么呢?谁还要来?”

  路亚宣说她也不知道,就想再等等。

  路元诚大约是见女儿难得不顶嘴,就说了句:“那就再等十分钟。”

  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尤其是对她这个硬生生躺了三天的人……鬼来说,其实是有点难熬的,如果不是怕火烧着疼,她其实已经不耐烦了。

  她想着,是不是所有人死后灵魂都会被困在躯壳里?会不会都可以听到周围的动静?

  那什么时候灵魂才能离开?是要被烧成灰才可以吗?

  如果是这样,她不怕了,她希望赶紧烧成灰,赶紧忘掉这一世所有的一切。

  十分钟终于到了,工作人员再次过来询问,路元诚便让工作人员把她推走。

  她听到了路亚宣又喊了声:“等下,再等五分钟,最后五分钟。”

  路元诚虽然有些不耐烦,可还是同意了,边惠芬似乎也哭够了,好半天没再听到她的哭声。

  五分钟到了,路元诚去喊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过来推着她往里走,她听到了车轮咕噜噜的声音。

  她就要被烧成灰,化成烟,随着烟囱飞离这个世界了。

  人生大抵都是这样,不管生前是幸福还是困苦,最终都要被烧成灰,化作一缕青烟,然后什么也没有了。

  这么想着,好像生前的那些苦痛都变得微不足道,已经没有什么可难过的了。

  她被推进了火化炉,依稀好像听到了路亚宣喊着:“苏意来了!等一下!等一下!!”

  然后便是哐啷的上闸声,火呼地就喷了出来,她没感觉到痛,只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她终于摆脱了躯壳的束缚,随着青烟飘向了天空。

  她终于彻底死了,连尸体都没有了,可她也失去了方向,她没有上天堂,也没有下地狱,更没有黑白无常来勾她的魂,她就那么漂浮在天地之间,像个孤魂野鬼。

  不,不是像,她就是孤魂野鬼。

  她想,老人们都爱说头七回魂什么的,该不会要到头七她才能走吧?

  大概是吧。

  她还有三天半的自由时间,该去哪儿呢?

  她无处可去,干脆飘到自己的坟头去瞧瞧,可她没找到自己的坟,只找到了骨灰盒。

  她的骨灰盒摆在骨灰堂,路元诚大概是舍不得花那么多钱给她买坟坑。

  骨灰堂就骨灰堂,其实她都无所谓的。

  她坐在骨灰堂高高的柜子上,看着满堂骨灰,没见到一个活人,也没见到一个鬼魂。

  她坐了一会儿,有点无聊,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好不容易无牵无挂自由自在了,为什么不四处走走?

  虽然她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可难得的自由,不出去走走总觉得……这辈子更亏了。

  她轻飘飘穿墙而出,出了火葬场,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顺着路一路飘荡。

  飘着飘着,也不知飘了多远,就见迎面过来一辆熟悉的黑色商务,她记得那车牌,那是苏意的车。

  她看到苏意面无表情开着车,穿透她悬在半空的身体,只朝火葬场开了过去。

  她有些诧异,这才想起刚刚火葬的时候就听到路亚宣让等一下,说是苏意要来。

  原来当时是没来,这是刚来吗?

  不过,苏意为什么要来?之前不是已经遗体告别过了吗?

  她跟着苏意的车一路跟到了火葬场,前脚停,后脚路亚宣也赶了过来。

  路亚宣下车到了苏意车边,看着苏意下车,像是见了班主任似的,带着敬畏,局促地站在一边。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人都来了又走了,这走了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