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撤身打算去后排拿靠枕,握着边鹿的手松开自己的袖子,边鹿抓的并不紧,她轻轻一拽就拽开了。

  拽是拽开了,边鹿那像是被车外的雨一起打湿的鹿眼,圆润润怯生生地看着她,像是讨糖吃的小孩,怕大人骂,想吃又不敢说,刚抓起了糖果,大人一声呵斥就赶紧松了手,可又实在想吃,就那么眼巴巴看着那糖,眼睛都舍不得眨。

  苏意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奇奇怪怪的比喻,她看着边鹿那双眼睛,眼角微微的红,美丽又可怜,好像她不是离开几秒拿毛毯,而是打算吃了她的糖似的。

  苏意叹了口气,撤了一半的身又伸了过来,探手摸了摸边鹿的头,哄小孩子似的道:“乖,我就是去拿个毯子给你盖上,马上回来。”

  或许是她温柔的语气给了边鹿勇气,她刚要再撤出去开后门拿毛毯,袖子再度被拽住。

  这次边鹿拽得比上次用力,苏意握着她的手,轻轻拽了下没拽开,稍微用点力,边鹿秀气的眉毛就皱在了一起,边鹿没说疼,却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弄疼了她。

  “你先松手,乖,我马上过来,就几秒钟,你看,我退出去,打开后车门,把那个靠垫拿过来,就这么近的距离。”

  苏意的声音不自觉的放柔,柔得几乎成了气音,除了母亲,她从来没对谁这么耐心过。

  苏意边说边握着边鹿的手,轻轻用着力,安抚着试图让边鹿松开自己的袖子。

  然而边鹿还是拽着,泫然欲泣的小脸好像那袖子不是她的袖子,那是她的糖果,她真抢了她的糖果,她真欺负她。

  苏意闭了闭眼,之前找不到边鹿的时候有多焦躁,这会儿就有多无奈。

  她放弃了退出去,随便边鹿拽着自己的袖子,迈腿进了副驾驶,长腿横跨过边鹿的腿,整个人都进了副驾驶,虚跨在边鹿身上,一只袖子被边鹿拽着,她探了半截身子到后座,拿过那个可拆靠枕。

  苏意拉开靠枕拉链,拆着靠枕,抖开了,袖子始终被边鹿拽着,她抖毯子,边鹿的胳膊也被她带着抖。

  苏意拿着毯子准备给边鹿盖,看了眼自己大腿两侧的裤子,只是跨在边鹿的腿两侧挨着而已,就这么点时间,居然浸湿了一大片,这毯子要是盖下去,还不是照样湿?

  苏意迟疑了下,把踩在车门边缘的脚收进来,砰的关上车门。

  车玻璃装有防窥膜,她伸手又把车内灯关了,毯子丢在驾驶座,拽着边鹿的卫衣下摆,深吸了口气,先把那湿透了的卫衣从下而上拽下来,沉甸甸丢到车后排。

  苏意再深吸一口气,老僧入定,目不斜视,心如止水,水到渠成,成……成……成王败寇。

  湿裤子卡在了脚踝,怎么拽也拽不掉。

  苏意难受地弯着腰,腿绷得笔直,几乎趴在边鹿腿上,盲摸到边鹿的小白鞋,拽了左边这只,又拽右边这只,可右边的袖子被边鹿拽着,她往下伸,边鹿的胳膊就被带的往下,身子也跟着往前趴。

  边鹿坐在副驾驶,她跨在边鹿两边,腰直不起,几乎坐在车前台,弯腰趴在边鹿腿上够鞋子,副驾驶就这么点空间,边鹿再往前趴,压得她根本没地方躲,根本没办法继续。

  苏意连试了几次都没够到另一只小白鞋,还弯腰弯得气喘吁吁,额头都沁出了汗。

  “你先松开我行吗?我帮你把湿裤子拽掉,你现在在发烧,不能再穿湿衣服。”

  边鹿没有说话,就那么靠在椅背垂眸看着她,那眼神带着打量,带着探究,带着说不清楚的情绪,好在已经不是之前的可怜兮兮,虽然还是一样神志不清的样子。

  苏意难受地弯着腰,看了眼边鹿。

  她现在又不是要走,只是拽开边鹿的手,就一下下,几秒,应该没事。

  这么想着,苏意飞快拽开边鹿的胳膊,探手够住了另一只小白鞋。

  成了!

  苏意真是难以想象自己是怎么排除万难拽掉的另一只小白鞋,不管怎样,总算成功把湿裤子带鞋也丢到了车后。

  苏意喘了口气,靠在车前台,终于稍微站直了点,头碰着车顶,转手去拿驾驶位的毛毯。

  “先盖上,等下看路边商铺哪有卖衣服的,买了再穿。”

  一抬眸,正对上边鹿颤抖的长睫。

  这次她看得清楚,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边鹿眼眶滑落,过路车车灯透过车窗照来,泪珠晕着银光,一闪而过。

  边鹿哭、哭了?

  苏意微微睁大眼,拿着还没抖开的毯子,她、她怎么就这么见不得边鹿的眼泪?

  苏意把毯子盖在边鹿身上,冰白的指尖轻轻扫过她的眼尾,蹭掉那颗让她心疼的眼泪。

  “好好的哭什么?就因为我拽开你的手吗?呐,给你,你想拽多长时间就拽多长时间。”

  苏意的声音压得很低,已经完全成了气音,温柔的像是在哄自己最宝贝的人。

  苏意把袖子塞进边鹿手里,还帮边鹿握紧,看着那还噙着泪花的眼眸,没忍住靠了过去,唇瓣轻轻吻在了泛红的眼尾。

  “这也值得哭一哭?你怎么一发烧就跟三岁小孩儿似的?之前在医院是,上辈子……上辈子是不是也是?”

  上辈子你被丢在路边,是不是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地看着那个救你的陌生人?

  你还喊了那人姐姐,还对那人说抱抱。

  苏意知道这时候想这些不合时宜,可她越不想去想,越是控制不住去想,越想越酸,越酸越不舒服。

  边鹿还发着烧,她得带着她赶紧去医院了。

  苏意努力摒除掉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迈腿想要跨到驾驶位,这会儿才突然意识到,刚刚为什么不坐到驾驶位帮边鹿拽衣服?干嘛非和边鹿一块儿挤在副驾驶拽?

  真是越忙越乱,越乱越脑子不转圈!

  苏意被自己蠢到了,叹了口气,刚把右腿迈过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细若蚊蝇的呢喃。

  “别走……抱、抱抱……”

  苏意腿一软,差点坐到手刹上。

  苏意按着椅背,压抑着骤然狂跳的心脏,无奈地看着边鹿:“你说你……可真是会挑时候。”

  边鹿眼巴巴看着她,发梢湿漉漉顺着脸颊淌着水珠,眼里的泪痕还没散尽,脸颊是热度升起的酡红,唇瓣仿佛熟透的蜜桃,红艳艳,娇嫩嫩,像是轻轻一咬就能咬破了皮,流出香甜可口的桃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