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是个娇气包,动不动就哭得不行,但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我似乎都还没见你哭过。”

  应岑听到霍章柏的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明明才过了一个月,但他已经快记不得自己从前的样子了。

  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很爱哭吗?

  他想不起来,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一切都很模糊。

  不过霍章柏说的应当没错,那时他父母还在,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都不会害怕,因为总觉得爸妈会永远在身后为他兜着。

  他可以随意大哭,恣意大笑,不必察言观色,看他人脸色而活。

  他们真的为他铸造了一个温室,把他养成了弱不禁风的花朵。

  而如今他所倚靠的靠山倒了。

  他没有爸妈了。

  想到这儿,应岑鼻头不由一酸,眼眶有些热,他连忙闭上眼睛,生怕自己当着霍章柏的面哭出来。

  应岑向来口是心非,心里难过,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坚强的神色,嘴硬道:“我才不爱哭。”

  “真的?”身旁很快传来霍章柏带着笑意的声音,他似乎并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应岑有些烦,想要快速结束这个话题,“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霍章柏的声音透过夜色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只是想告诉你,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难过了。”

  应岑默默修补了好半天的心里防线就这么被霍章柏的一句话所攻破。

  一颗心酸酸胀胀,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紧紧包裹,他还没来得及分明那是什么,眼睛就已经先湿了。

  应岑的父母白手起家,一点一滴铸造起了应氏,就像一棵树,撑起了两个家族。

  他们似乎从不会觉得累,总是站在那里,为所有人提供一方可以倚靠的天地。

  这些年那些所谓的亲戚如同吸血鬼一般依附着他们,父母也从未嫌弃过他们,尽力为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工作。

  然而如今一朝落难,竟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应岑这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只有父母才是他的依靠。

  而今他的依靠没了,他几乎在一夜之间被逼着长大,代替父母成为新的支柱,支撑起岌岌可危的应家。

  不是没有恐惧难过。

  不是没有崩溃到想流泪过。

  只是在乎他流不流泪的人已经没了。

  更何况那么多催债的电话每天打着,他也没有心思哭。

  他从未觉得原来钱如此重要。

  重要到轻而易举便能将人逼上绝路。

  他的姑姑怕他借钱,带着全家人离开了A市。

  他的舅舅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还是舅母扮了恶人将他赶了出去。

  他曾经信赖的叔叔摘下面具,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岑岑,你爸妈的事我们听说了,但我们现在不在家,你先处理着,我们一回去就过去。”

  “钱?我们哪儿有钱啊?你也知道我们家去年刚买的房子,房贷还没还完呢?你表弟还在上学。”

  “岑岑陪叔叔一晚,叔叔就帮你怎么样?叔叔喜欢你很久了。”

  “……”

  这一个月里他听过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比他这辈子听到的都多。

  他从云端跌入泥里,旁人便再也没了顾忌。

  讥讽的,恶意的,挑衅的,难堪的……

  似乎人人都怕他跌得不够重,恨不得再踩上几脚。

  只有霍章柏在意的是他跌得疼不疼?

  他第一个说:“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难过了。”

  这么多日一直紧绷着的心似乎在这一刻真的放松了下来。

  像被泡在水里,浸得湿湿软软的。

  眼角有什么滑落,应岑没去擦,也没出声。

  他不敢像从前一样号啕大哭,怕打扰到霍章柏。

  霍章柏似乎睡着了,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卧室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但应岑知道他没睡,默默地哭完后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带着哭腔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