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不羡仙【完结】>第148章 退虎兕销兵万里 沐圣恩仁恕天宽

  西冥有四大种族:妖、怪、精、灵。

  妖以由畜生修炼而成,能化出人形;怪多是别道误入西冥,吸化妖气,不伦不类,长相奇特丑陋;精是草木花果,大多不能化形;灵是天地精华之物,凝汇出的自我意识。

  掌有实权的是九大妖族:虎蛟、天狗、天狐、孔雀、毕方、鹿蜀、玄龟、鸾鸟、蠃鱼,拱凤皇为主。

  可是今日,就连最沉默最温和的蠃鱼王,也不信他们凤主钦点的俘虏真的能平乱。

  虎蛟王性凶急,骂说:“一个奶娃娃在这瞎指挥!眼一眨一个主意!”可是那兵符就在檀弓手上,他也只能口头骂骂罢了。因见檀弓举手投足无一不比神仙还神仙,更添一层憎恶。但他倒不至于觉得檀弓真是九重天来的,若当真是,凤主大人怎么没将他碾作肉泥?

  “且看他试试呗。闹出什么乱子,也不来状你我的责。”天狐王慢悠悠的性子,抿了一口香茗,向旁一视,“哟,孔皇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别这样看着我,心里怪怕的瘆得慌。”

  寅王说:“这是做什么?老子按你的意思,在这扎了半个月的营,连一个神仙屁都没闻到!你在搞什么?故意拖老子时间么?”

  看檀弓偃然如故,没有表情,更无回应,寅王受不了了,将虎盔砰砰一丢:“妈的,哑巴一样!老子不干了!传令今天就给老子再搜他十遍,就是他们会遁地术,也要给老子拔几根神仙毛下来!”

  众将士也都接耳交头,颇怀疑檀弓的决策。

  “息言。兵不动,人衔枚,马摘辔。”檀弓摇币起卦占卜,“子姑静待之,今夜方知晓。”

  虎蛟王不是很能听懂檀弓讲话,还需要越金翻译。越金不想睬他,檀弓下了军令,要全军上下保持安静,别动弹,别讲话。妖怪本来就是畜生变的,哪有礼教可讲,一年不洗澡可以,但是要片刻不说话,可不比憋屎尿还难受么?所以半月以来士气愈发低迷。

  越金虽极信任檀弓,但也不由忧心:左尊大人精深布道之事,却从未打过仗,怪道不知这军中士气二字,乃是最为关要的。如今军心这般不振,若是敌人猝起发难,全军马上便会溃乱,不战而败。秀才遇到兵,那几位妖王也属实是正常反应,越金除了瞪视他们之外,也找不出什么好的辩护理由。

  入夜了。硕大火羽掠过夜空,一只九彩凤落栖于营帐之顶,化作一个星眸俊眉,紫袍金带的男子。

  越金站着睡觉,在门口为檀弓守夜。檀弓捧读兵书,费思之处小声默念:“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

  最近凤皇听见不少怨声,他只觉是意料之中之事,不恼不怒,反倒有些高兴,这全知全能的大天帝究竟也有胡涂的时候么?倒显得真实可近许多。倚门看了他半晌,见檀弓攻读用心,还是没发现他。这次居然没生气,笑着接了下去:“龙战于野,其道穷也。”

  檀弓听见他人的声音,不知为何,下意识看向的是引魂灯。

  凤皇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捉到空隙,朝服没褪就飞来了。银烛辉煌,凤皇剔灯展玩兵书,笑说:“要我教教你么?”

  檀弓其实真正苦思的并非兵法,摇头不语,继续学习。

  “我在跟你讲话。”凤皇眉头一皱,他刚刚还朝,西冥上下无主、豪强割据了几千年,要重新归一岂是易事?又加上近日水灾四起,他本来就已极疲惫了,又吃了檀弓冷脸色,更恼怒将他的书猛揭了,扬到帐外,十分火起,“你就这个态度?”

  看见檀弓肩上之物,竟是越金的玄色披风,凤皇便更厉声:“到底是你来求我,还是我来求你?”

  将披风一把扯下,揉成一团扔了出去:“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自己明白么?你以为我是北帝?我是东王?等我好生伺候你!”

  话音刚落,就听见雷吼般的风声。一只刺猬精滚了进来:“元帅…哦不!大王!报,报,天兵突然夜袭……”

  睁目一瞬之间,凤皇已换了九云烈焰飞兽冠,锁子银合甲。

  “一千精锐,正在渡河!”

  “天狗、赤鸾抄其两翼,虎蛟随本王围其后!” 见凤皇亲征,全军士气暴涨。金睛火狮怒吼,白额猛虎狂哮。

  凤皇头也不回,可是却听身后呼哨剑响。他挥羽将檀弓的飞剑劈落在地:“你好生待着!你当真以为本王指望过你么?”令众妖看管好檀弓,不许他踏出营地一步,金光跃空,根本不听檀弓在后面说什么了。

  刮地寒风声似飒,滚滚征尘飞黄泥。天兵们手拿挠勾,横拖铁索,攀于河岸之上。这西冥为大妖气息郁结之所,神仙法力不能自由施展,连飞天都成了一项困难。

  蒲察道渊忧心忡忡:“这些妖怪这半个月没有动静,肯定是在谋划什么奸计。你我这样星夜赶路,恐中了引蛇出洞之计。”

  他们失去了妖族消息,中坛元帅又急要,无一筹可展,半策可施,只好放弃潜伏,主动出击。谁知檀弓拨了几个营的哨兵,他们位置一经暴露,消息传得不要太快。

  鹤臞子不屑一顾:“计?仙兄还是真是高看了这些妖怪,你同他们交手这样些年,这些畜生可懂什么计么?到底不是人,下智罢了。一个个哪个不是看到神仙就要拼命,只知道送死。”

  蒲察道渊听罢,心下稍安:“也有理,且将千响万震铃祭出来。”

  “你担心什么?雷祖大人多有关照你我,行事再大胆怕什么?”鹤臞子意味深长笑了,拿出一串铃铛,放大之后,如同一排编钟一般悍然伫立,天兵凑耳去听。

  蒲察道渊皱眉:“西冥地博,多亏这千响万震铃,我们才能时刻掌握妖畜动向。”

  下属附和道:“可不是呢么,连畜生呼噜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蒲察道渊说:“可这半月来却是一点儿也听不出了。鹤臞仙弟,我看要不还是先回去,向中坛大元帅奏明此事,看看是不是响铃坏了。”

  “别,别,我的好兄弟可别。要是上报雷祖知道,你我脖子上的玩意儿还能要么?”鹤臞子急了,“你且再挂几个响铃上去。也许是年久不灵了,多挂几个声音大些,且再听听。”

  这一下果真有了动静,可是只听见什么北帝东王云云。众人心头一惊,还以为是敌军在谋划刺杀两位大神,凤皇那火焰伟力顺着响铃传来,直将小兵耳朵烧掉一半。众人吓坏了。鹤臞子接连虐杀几十妖俘,以长针刺入头盖骨,吸取妖髓,剑戟一挺,血水淋漓,逼问是不是凤皇正在南境。蒲察道渊其实于心不忍,叹息不语。

  问之无果后,将士便牵出一个清柔秀美的鹿角少年来,竟然是白鹿儿。白鹿儿那日在山下拾了许多金玉,欢天喜地去黑市上拍卖,但他贪心无厌,溢价十倍,被受他骗的买主捉住,当作娈童倒卖来了西冥,后来又被天兵所擒。

  白鹿儿哭说:“为什么问我呀?我都说了我爷爷是夫诸,是大天帝的神兽!我我没来过西冥,我不是妖怪……放开我…”

  鹤臞子拧了一把他的鹿角,白鹿儿只觉得脑髓都要被他敲出来了。鹤臞子手化白刃,生生割下来一块角:“好大胆子!吹牛不打草稿!”

  正在极刑逼供,却听见震天般锣鸣响动。

  “不好!妖怪来人了!”

  鹤臞子抓一把土望空中一撒,几百天兵刹那无影。可是凤凰尖啸,火光照出了他们的虚影。天兵看见凤皇真身竟来了,怆惶奔逃,难分东南西北,身下坐骑惊驰乱走。寅王挥动两柄银锤,大笑:“好!来得好!我将你们杀一个片甲不留,方知我的利害!”厮喊之声响冲霄汉,星月无光斗府迷。

  四野通红,马蹄之下人头乱滚,火光之中妖血横流。昏天惨地,似无已时。五色妖幡晃动,寅王连扑数十蛮雷使者,脑袋横掼地上,血浆乱迸。黑烟铺地,千团火块,蒲察道渊纵马舞叉,虎蛟雷翅展开,一摆其尾,蒲察道渊铠甲离鞍,撞下马来。正待毙命之时,却看鹤臞子抛出一块红光镇坛木:“九天雷祖,除祸摄毒!”

  众人哪里知道他还有如此后手。这一下天兵抖擞,妖众行伍不整,连连退败,凤凰火焰都冷却了许多。

  这镇坛木上加持九天真意,正面刻有“万神咸听”四字,两端刻有乾坤、坎离四卦,譬若雷祖亲自驾临。鹤臞子趁乱取敌,道袍大袖挥动,长剑一挑,将寅王擒拿在手,可是与此同时,凤皇也衔了蒲察道渊。

  火烟散去,两方俱各罢手,凤皇眸射冷意:“放开他。”

  鹤臞子冷哼说:“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蒲察道渊慷慨生哀:“不要管我!吾今为敌擒,愿死明忠志……”

  话还没完,鹤臞子已经说:“兄遭此不测之殃,弟心如刀割。待弟回去禀报雷祖,一定早日彰你功勋…妖孽,九天同你势不两立,我们来日方长!”

  言罢擒着寅王,向后退步。在镇坛木的雷光之中,寅王动弹不得。天狐等部蠢蠢欲动,但凤皇看见部下命在一线,长目一睨,只能由鹤臞子慢慢后退。

  可是突然之间,紫雾红云罩夜空,万道虹霓透汉霄,云上来一仙客。

  妖众吓坏肝胆,天狐扭头要跑。鹤臞子见状更以为救兵,露出狰狞恶状,飞身上马大笑:“道祖大人显灵!妖孽,你安敢恃强狂逞,还不快速速下跪求饶!”

  话音方落,却听见一声巨大琴音,清越如三月春雷,正然从那千响万震铃中传来,破空之声异常响亮。

  檀弓坐于云上,一抚杀气三千丈,灵光透九重。二抚凤凰火焰为其所借,焚天燃地。第三抚之后,一支火箭从响铃中窜出,直劈鹤臞子心间!鹤臞子呼人应战,可是天兵如同牵线木偶一般,居然任听琴音调遣。抚操一曲,无数妙臻毫巅的琴音飞入响铃之内,放大了数倍之后,镇坛木顷刻化为红灰。

  坐骑长声悲嘶,前腿跪倒,鹤臞子连人带马跌下悬崖。

  ……

  寅王满斟一大杯,奉予檀弓:“恩人!从前是小弟错了!你喝了这杯,以后我是你牛马使唤!”

  “凤主大人,你是从哪里找来宝贝恩人?真不错!真不错!”寅王对越金道,“这一仗打得痛快!你没见王八羔子夹蛋跑了!连见到他们北帝亲爹,都没这样尿急的!”

  天狐咯咯笑,直接向凤皇敬酒:“这位元帅真是奇谋盖世。”

  越金觉得万分离奇,他就睡一觉的功夫,忽然来报说首战大捷,击毙鹤臞子,生擒蒲察道渊,说九天这一下知道他们有个利害人物,绝对很久都不敢来犯了。再听他们描绘得有声有色,越金仍然不敢置信。十几日以来,左尊大人面对众将质疑,从未曾阐明为何要令全军缄口,原来是早知神仙诈略,惟恐军中有细作通风报信,此役过后果然排查出来。况且若不是凤皇有所成见,拦了檀弓,他早些前去,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擒敌。一人足矣,需要什么士气么?频频回顾檀弓,愈发觉得左尊大人无所不能,实为天地第一神人。

  虎蛟哼哼了两声,若不是凤皇夹在中间,他就要去搂檀弓了。妖族性淳朴,因见檀弓着实本领高超,便亲近敬畏起来。但他们不是阿谀奉承,而是试图称兄道弟。但见檀弓淡淡的,所有话语能以点头摇头、“我不知”、“大抵若是”云云结束,也颇有些神奇。便也不凑话了。只将他当做一个神在旁供着,自己有说有笑吃喝玩乐。凤皇似乎心情也不错,没板着张脸。

  白鹿儿畏畏缩缩被押了上来。他见到凤皇,忙欲相认,凤皇却像不记得曾经利用过他一般,只挑眉去看檀弓。檀弓其实要说话,白鹿儿却连忙抢说:“大王,几位大王,我,我是西冥生人…被那群神仙逮住了,差点弄死了!今天还能回家看到大王,真是开心想哭……”

  夫诸、滕玄都属于德兽,享有天籍,自然与西冥妖类大有不同,相互都觉得对方是杂种,素有大仇。白鹿儿害怕檀弓说破身份,急忙装作不认识:“这位大人,我们,我们没有见过吧?”

  越金见他狼狈模样,冷哼一声,不知道檀弓是何态度,就没说话。众妖见檀弓对他多有眷顾,便好言说既然如此就带下去,不以俘虏处置。白鹿儿叩头言谢,连忙滚蛋了。

  酒席宴毕,越金回营帐寻不到檀弓,四处乱逛,却见到两个人高马大的狮子妖,正醉醺醺地压着白鹿儿,强他做那事。

  越金一个犹豫,总顾念他和檀弓相识,便喝开他们。白鹿儿被灌了药,迷乱之中,还以为越金也是暴徒之一,便向他脸上抡了一拳,连带吐好几车口水。越金勃然大怒,当下一脚踢折了白鹿儿肋骨,发誓从今往后他在西冥,受如何尖薄待遇,都不再插手了。

  “爷爷爷爷…爷爷救我……!”白鹿儿白叫一夜。

  凤皇住处积本如山,哪里敢征歌逐妓。夜半三更,仍看奏折看得胸中闷胀,头脑发昏,只能连灌冷茶。正在此时,却见门口一道雪白的衣影。

  凤皇薄唇凝在茶杯边沿:“你……”发觉周围乱糟糟的,慌忙将铠甲往后一藏。顿觉烦襟尽解,起身相迎,站到一半,强行按自己坐了回去。

  檀弓点头打了个招呼,开门见山,说出来的话绝没有这初见的衣影可爱。一是让凤皇宽宥今日的俘虏,二是问他第二桩事是什么。

  凤皇不能说完全意料之外,但还是拔高声音:“就这个事?”

  话音刚落,两个穿山甲将蒲察道渊带上来了。蒲察道渊半死不活,正昏迷着。凤皇不悦。刺猬兵说:“大王,他几次寻死不成,说一定要见大王…说否则大王就后悔终身……”

  凤皇闻言冷笑。小妖将酒泼了蒲察道渊脸上,他一醒,骂的不是凤皇,而是檀弓:“你这个叛徒!你不得好死!”

  凤皇脸色一下子就浓云密布。手下会意,便要割颈弄死,但是蒲察道渊挣脱骂道:“你这天庭叛徒!只有你是神仙,才知道雷祖的部众肯定会‘削耳’,听不见一般声音,一定会以某种法器探听敌情,便按兵不动半个月,磨光我们耐心,诱我军入计,然后又以神力驱动那千响万震铃!那铃本来能把万里外声音放大无限倍,敌营说话声音一清二楚,何等神器!你竟能操纵它扩大你的琴声,威力才那般巨大!不是上三天的人是什么!你荼害同族,好生歹毒!我要上奏三十五重天,大司法让你永沦畜生道!取你首级来,方泄吾恨!”

  他知道今是死期,便不顾一切,痛愤得力气更大了许多,小妖按不住。凤皇淡淡道:“你今已被擒,尚敢簧舌?”

  蒲察道渊厉声喝骂:“凤凰妖王!你重用他真是可笑!今日能叛九天,明日就能叛你西冥!”

  檀弓看他说:“蒲察道渊,你可知应元何故削耳?”应元是九天雷祖的名字。

  蒲察道渊突然被发这样一问,也愣了神,又见檀弓完全不生气,没由来气势一弱:“我怎么知道!”

  檀弓摇头说:“三千年前,栾巴偏安东隅,与九天来事无涉。然则应元率天部廷司、蓬莱都水司、太乙雷霆四司、北帝雷霆司,如尔今日这般屡犯其境,一日屠城三百座,妇孺老疾,乱刀碎剁。大军所过之境,血光十日不散。五常颠倒,道德尽损,伏日后倾天之祸乱,实为雷祖之所始也。应元为避栾巴歌啸之威,自割其耳,业之果报云尔。”

  蒲察道渊登仙很晚,没想到有这段往事,人也迂腐得很,一时失语:“可是,可是就算这样,也不是你助妖道的借口!”

  檀弓道:“你部众不思朗宣正教,摄治邪踪,诛伐不道,反而无事生非,缠旋西冥百年之久,视生灵如土芥,视异族为寇仇,虐杀妖民早逾千众。如是玩弄人道,不知儆惧,道殊可恨,法纪难容,是何异于你言中下三道之恶徒?今难何由而至,兹辱安所自臻,望尔知之。”

  蒲察道渊如同斗败了的鸡,无话可说,就混乱起来:“你你…你你在这里混淆视听!我知道了,是九天贬了你,你做不成仙,就来西冥苟且偷生……”

  檀弓目色始终 虚豁清净:“我身已合道,道之所向,心之所往,何意身在何方?”

  越金终于找来之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蒲察道渊脸白,凤皇面沉,唯独檀弓平心静气,仿佛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

  凤皇听见这种回答,其实不是很开心。檀弓说得十分明白,道在哪他就帮谁,一点私心都没有。

  越金本想和檀弓再商量一下白鹿儿的事,但碍着凤皇在,不大方便,便装作无事:“大人,天色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

  凤皇脸色霎然一冷:“他想在哪睡就在哪睡,你操什么心?”

  这真是莫名其妙的攻击,越金头脑嗡的一震,心想凤兄贤明之君,如此毒口,可能是酒喝多了,便也没放心上。

  凤皇其实痛恨檀弓永远无私的模样,也不分身边之人是亲是疏,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对他掏出心肝,献上性命,他还是那样不冷不热的。所以他下一句话是:“你刚才问我第二件事是么?那好……”

  他一挥袖,将蒲察道渊重新绑好,冷笑说:“你也想我放了他罢?他杀了我那么多将士,这样平白给他走了,总留点什么祭他们魂罢。龙怕揭鳞,虎怕抽筋么?…我听说仙人的心头血,乃是一切神气之源……”

  将越金的披风勾了过来,凤皇说:“我要你用神仙的心头血,将这袍子濡湿了,湿到能拧出水来。”

  越金说到底还是妖族,对檀弓之外的神仙痛恨至极,也觉这处置像话,根本没往残忍那方面想,皱眉头只为两件事:一是那是他的衣服,二是脏了左尊大人的手。便忙要代劳,可是凤皇横眉冷对,怒气反而更炽。越金茫然,不知凤皇哪来这么大的脾气,似乎从见到左尊大人之后,就变得特特喜怒无常。

  凤皇想从檀弓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分辩出他一点私心,哪怕纤毫。

  可是檀弓只是“善”了,便接过短剑和披风。蒲察道渊差点昏死过去,看到檀弓来到身前,嘴唇抖索,到底还是有些心气,没发任何求饶之言。将胸一挺,眼睛一闭,默念九天雷祖宝诰。

  死等了半日,却听见啪的一下,居然是牢锁落下之声。

  睁眼一看,却见檀弓脸失人色,一把匕首插在他的胸膛!

  蒲察道渊失声惊呼。檀弓是背对着越金和凤皇,二人本来都没发现。

  “凤兄,快停!快喊停!”越金忙奔扶为他止血,檀弓却不受。那披风绸缎材质,根本就不吸水,血浆如丝滑下来,哪怕全身血放干了,也浸不湿一星半点。

  凤皇自己也呆在原地:“我是要你取他的血!你这样算什么!”

  檀弓直视凤皇:“尔只言…须神仙心头之血…我…岂非天神?”

  蒲察道渊听他自称天神,想起他又直斥九天雷祖名字,那必然是三十五重天之上神了!当时魂离九霄之外,缩颈嘬舌:“上神大人?上神大人…上神大人…上神大人……”越金一脚把人踢废了。

  凤皇彻底震惊,环顾手下皆在,无人不是恫恐,自觉檀弓故意面折他躬,波涛怒意越涨越高:“给我停下!”

  越金下跪恳求:“事已至此,你不答应,左尊大人怎会停下!你疯了!你要眼看他死么!快喊停!快答应!”

  凤皇咬牙切齿,气得浑身乱战,重重坐下一砸桌子,连说了三个“好”字,十几声“停”。蒲察道渊听说“左尊大人”四个字,这回真的吓昏了,被妖众抛于野外之际,依旧人事不省。

  越金为檀弓换一身干净衣服,檀弓咳血问说:“其三何事。”

  凤皇只感觉受欺,好像檀弓拿捏住了他的软肋,什么事最后都依了他去。他为身为万妖国主,岂能被一个神仙胁迫?简直三昧真火七窍齐喷,喉头毛毛刺刺的,呼吸都觉得疼痛:这人不过是仗着我舍不得罢了!

  “第三件事…”头脑一片大乱,只想提一个他决计做不到的要求,把这非人的痛恼狠狠报复回去。

  “我要你自剥神籍,入我西冥永世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