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不羡仙【完结】>第100章 荒唐狸猫闹婚堂 寻旧孤凤探故究

  魅魔爱絮叨,三两句话能交代清楚的事,他足说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是那两只鸟的旧事,左圣比我清楚吧?……如此这样,你都听我便是,明日你且看我眼色行事……”

  他自觉当世救星一样的角色,可是还没得意半晌,却听见天枢不同意:“与其涉此深险,信付魔道,不若上禀北斗魁。凤皇罪孽深重,妖道伏诛为九天之所共望。”

  檀弓道:“罪孽深重?我不知司法意之所指。”

  天枢道:“盲烛龙双目,窃无相宝瓶杨柳琼浆,烧干九天莲池,填血湖地狱…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岂非罪孽深重?”

  檀弓道:“若你言如此,紫微乘凤皇涅槃之隙,降兵灭绝妖族十万子民,西冥尸横遍野,血溅成渠,千代社稷一朝成丘墟。北斗魁横刑残酷,何以未将紫微从重拟罪。”

  这三界谁敢治北极大帝的罪?无须几乎从没听过檀弓这般严词,虽然和他没半分干系,但小腿肚子却不住泛软,额头和背上都是冷汗。

  “太微!”天枢愠怒渐生。

  “紫微不种恶因,何畏恶果。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檀弓道。

  “西冥妖道日盛,旋绕禁闼,已损天道。党同伐异,自古皆然。”然后金光淡淡一闪,语气舒缓许多,天枢慰道,“况北帝遣兵秘行之时,汝在南沧清修,何从知之?既不知之,如何处之?何苦深愧于彼,以至于忧心常戚,经年不能释怀。”

  檀弓辞色却愈严了:“我沉思终日,日夕焦心,非因凤皇曾在我座下,我藏包庇塞责之意。其中缘由司法中心明白,何故谓我何忧?天尊教训:‘济沉溺苦,普救苍生。’道法自然,王道务德。而紫微所治之下,天庭霸道至隆。何为霸道?竭泽而渔,焚林而猎,焚薮而田。奉此放荡霸道,轻动干戈,战事一役未平,一役又起,三界生灵受苦,六道民遭荼毒。司法眼中,莫非也是自古皆然之事?何为此谬悠之说。世人尚且知慈悲为怀,九天诸神竟不知何为为诸众生除无利益,何为欲与众生无量利乐,何颜相见始祖哉?无知若此,胡不遄死。”

  “胡不遄死”四字说得平铺直述,与往日的语气没什么差别,可是那意思极厉极重。无须极其惊惧向上一看,苍溟已经吓得俯首在地了:“请大天帝暂息雷霆……”

  檀弓心中一片空明,不着片尘,脸上没有任何异色。魅魔低头对着早就喝干的茶碗,他早知道天庭看似融融一心,其实内里小党派数不胜数,主战的、主和的、先天派、后天派、雷祖的、东主的……本来以为檀弓对这筐子烂事漠不关心,没想到态度这般分明,言辞还这般犀利。第一次见檀弓说这一车话,他还没听懂这是在强调诸神要有慈爱与怜悯之心,只觉得左圣就真这般厌憎自己哥哥北帝么?

  魅魔属实好一会才咽了下口水,干巴巴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来找你啊。”轻手轻脚把门慢慢带上了。

  次日。

  众人上山寻凤凰踪迹,屡屡无功而返,轮番下来劲头也泄了。失落之下,又想难得如此好机会,金丹榜上十之有八都在此地,何不借此机会扩展人脉?只要无利可争,四海宇内皆道友。这样一来,驿站生意逐渐凋敝,城中大小酒楼座无虚席。

  白凤城城主府正在举办合籍大典,因着一对新人都是籍籍无名之辈,放在往日,也不过宴请三五亲友,今日竟然成了一桩几百桌酒席的盛事。

  慕容紫英与檀弓同席,他们坐得远,只能看见那两个新人着红色吉服,新郎直襟长袍绣的春燕桃子,意在长春比翼;新娘则是白头绶带鸟,意在齐眉到老。

  拜高堂之前,要先叩拜太阴星君和合和二仙。太阴星君又叫月神娘娘,人间有情男女排设香案点上一对红烛,供上异花珍果,浄水名香,月下膜拜。北凤灵洲更有民俗“跳月”,设在每年八月十五。

  合和二仙则是掌管婚姻的喜神,并有“欢天喜地”的别称,雕像是两个束髻孩童,一个手持荷花,另一个手捧园盆。

  数十羊角号同时呜呜吹响,众人都趋舟靠近了些,看见新郎样貌平平,脸无喜怒。新娘子的红盖头将容貌掩得一干二净,身形很是高瘦。

  这一望去,唯有女子头上暗绿毫光抢人眼球,大红绸缎也遮不住,幽幽湖水上的浮光魅影,竟都是从那盖头地下散发出来的。

  慕容紫英好奇道:“那里什么东西闪来闪去?”

  忽听见佩玉将将,是卫玠锦衣狐裘,过来掀袍坐笑道:“二位许久不见。慕容贤弟好目力,那是一顶蕉月明珠点翠凤冠,用的是二十八根硬翠,七十二根软翠。在下尝得幸一见,那翠技如今天下之间无双无对。”

  慕容紫英不太关心,女儿家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差不多的,简单寒暄之后便没再同卫玠讲话,本就不熟,也没问他招驸那天后来去哪了。卫玠见檀弓注视凤冠,便笑问:“栾道友可是喜爱这种小玩意么?”

  一对新婚夫妇杵在那里半天不动,司仪以为两人忘记婚誓,提醒道:“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好一会新郎仍无反应,司仪冲他挤眉弄眼,新郎终于开口:“吾膝有暗伤,不宜叩拜。”

  众人咋舌。新娘子也是一声不吭,与其说是害羞怯意,倒不如猜这二人方才有甚口角,这才姗姗来迟。

  高堂早早离世,无人主持大局。城主道:“不循礼教,成何体统。”

  可新郎微微一淡瞥,一息之间的庞大威压,不知从何而来,直压得所有人满头冒汗:“神仙眷侣,何必拘俗?”

  众人大奇,眼见二人简简单单换了庚谱,合酒都不饮一口,竟然宛若生人,连酬酒都分了开来。

  礼毕之后,慕容紫英道师门有事先失陪了,卫玠点头道:“我听三弟说师太如今病重,凡事都应依她为上才是。”

  这时,忽见班驳在湖心的画舟之上,道:“诸位,我有一事相求。”

  她身后是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班驳道:“这是我的贴身婢女,与我自幼相伴,情同姐妹。可前些阵子她忽染时疫,眼见药石无医。当时一位海外仙人托梦于我,说了一极妙药方可救我义妹。只是太上道妙,我所学甚浅,竟不知那三味药材究竟是何物。”

  众人道:“公主不妨一言,我们知无不言。”

  “这厢先谢过。这药名极为刁钻古怪,我闻所未闻。第一味叫做‘黄鹂声脆’。诸位有主意么?”

  关于这些草药的古名是谁取的,无须曾经问过檀弓,他还以为这么闲的肯定是东华帝君,这人素爱在南沧整饬花花草草,可檀弓道:“非是木公,是我与天君共为之,道得自然之法,所以依其形象名百草。下界失学,则遗文散轶多矣,今为不传。 ”

  卫玠手中掐着一片淡黄色的叶子,慕容紫英不通药石,但看他手中之物实在太过寻常,便道:“雷光草?二公子可确定么?”

  卫玠仰头将杯中酒喝干,然后两指一掐,金黄色的汁液渗出之时,雷光草有灵性似得,微微一挣,其声若出谷黄鹂,洋洋盈耳。

  有人吓得一震:“什么东西!这成精了成精了。”

  慕容紫英叹道:“原来如此。可是这雷光草一般只整枝取用,也难为这位海外仙人能发现如此异象。果真仙道手段,我等凡人不能窥见。”

  卫玠笑道:“什么仙道手段?不难发现。你先尝一尝。”

  慕容紫英接过酒盏,这黄鹂声脆的汁液入口清甜,竟有天然佳酿味道。卫玠道:“那仙人若是一位聪明酒徒,这样命名倒不奇怪,年少调皮罢了。”

  第二味奇药,叫做“天音蔓”。

  卫玠手捻一束绿油油的麦菜,在那绿叶上一划,小指一勾,将那茎脉分拨开来,撑在掌中,细若蛛丝,数数正好分明七根,动指微微一挑,茎脉柔韧,散漫撩拨竟成曲调。

  慕容紫英也不由道:“二公子博知,深通今古。”

  第三味更离奇,叫“穿尽红丝”。

  卫玠手拿一截血红珊瑚,稍经拉扯,便可缠在手上来回把玩:“像不像月老手里红线?”

  夜风把他的面庞吹得一片冰冷,卫玠因笑:“栾道友这般看着在下做什么,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卫玠避席起立,端起酒杯,右手扼杯,左手垫杯底,杯面微微低于对方,酒敬得很是端肃,可点点温柔意含在双目之中,如酥嫩雨,微雨湿花:“月下老人红丝穿尽,也指望道友良缘有数才是。”

  卫玠遂将写的字条捻成一线,托在花灯之上,折扇一摇,几十盏花灯飘向画船。众人本来哪有主意,忽见有人分享答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抄了交上去。

  另一边,差不多的话,班驳也给仪狄解说了一遍。

  仪狄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妙的名字!这位取名的仙人这般有雅趣,相比之下,现在沿用的名字当真太俗了。不知今天有没有幸见一见真容。”

  班驳摇头:“你莫想太多了。能给百草取名的仙人,少说也住在上三天上。我今所求见的,不过是哪位降临人世的下元使者罢了。”

  仪狄忧心忡忡:“可是皇姊,那下元使者人人都是有命在身的,当真可以理会人间俗务吗?”

  班驳苦笑道:“哪怕只是万一的机会,我也要试他一试。书上都说天道爱人,眼见它的子民受这样锥心苦楚,难道不该帮一帮救一救?”

  她将收上来的答纸一一展开,看到卫玠写的便眼中一亮,可还来不及惊喜,后头几十份答卷全是一模一样的正解。

  “又是他在搞鬼!”班驳还以为故意鱼目混珠,让她找不出檀弓的人是卫璇,展拳为掌,将答纸全攥着烧了,“从今往后,我和你卫璇玑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