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的话语令人听不出他对莎菲伊的喜恶,更多的只是毫不特别的陈述。

  “救世.......指向的是莎菲伊想要拯救r46a1这件事吗吗?”喻星云思索道,他想起莎菲伊先前提到的愿望,她希望鳞在亿万年之间能够排解星球崩坏导致的负罪感,再次成为毫无拘束的霾蓝之星。

  所以鳞提到的“救世”,指向的主角是他自己。在过去的数万年中,莎菲伊一直在尝试让鳞从这种负罪感中脱离出来吗?

  刚开放的花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一般静静地呆在玫瑰海之中,除了微微往外展开的花瓣,好似看不出其他活力。

  “鳞不喜欢她的这种性格吗?”

  喻星云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这句话听起来容易让人误会,于是补充道:“就是想要帮助你......帮助别人的性格。”

  “是好的,只不过用错了对象。”鳞回答时的态度有些冷淡,导致这句话虽然发表的是对莎菲伊的看法,喻星云却也觉得鳞的话听起来硬邦邦的,像拿着锤子一个一个字敲出来那样。

  “鳞总是在帮助其他星体,但是却不喜欢被人帮助吗?”

  鳞耸了耸肩说:“没必要。”话语依旧直接,像是在说莎菲伊有些太爱介入别人的事情。

  “与其浪费时间在一颗已经失活的星球,不如多关注正在诞生的星球。”鳞的话给喻星云一种颓然的感觉,心里好像被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覆盖,胸口有种发闷的感觉。

  虽然鳞没有道明,但喻星云很清楚地感觉到,鳞指向的是他自己。

  鳞觉得莎菲伊的关心有些多余,那自己呢?自己的关心对鳞来说也会显得多余吗?鳞随便的态度让喻星云忍不住这么想到。

  喻星云神色黯淡,“鳞认定失活的星球不会再次开花吗?”

  “是不能开花。”鳞回答得迅速且坦然,目光没有丝毫的哀伤,“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的使命。”

  “成为英雄是莎菲伊的使命吗?”想起莎菲伊的面貌,喻星云问道。

  “那是她的愿望。”鳞回答,“星球的使命是保护星体上的生命,仅此而已。”

  喻星云少有地沉默了一会,抬头望向坐在窗台的鳞,说:“鳞呢?”

  “鳞说莎菲伊想要成为英雄,那鳞呢?鳞一直以来想要获取的是什么身份?”

  鳞将目光从窗外的群星放回到喻星云脸上,喻星云绷紧的神情与微微收紧的手告诉他,喻星云其实什么都知道。从先前的事情离,鳞知道喻星云的能力,他能倾听所有星球的过去。这意味着喻星云能读懂的不止是过去,而是心声、感情与爱。

  没有星球在诉说过去时不将心声透露

  ——除非有不想说的事,而故意隐瞒。

  即便喻星云的眼睛与神色都露出非常期待的心情,但鳞却还只是淡淡地望着喻星云,他们之间一时之间只剩下沉默。

  喻星云感觉到鳞有一段不想提起,也不想让自己聆听的过去,鳞就像在自己与他之间加了一道门,也许会有因为不注意而漏出一点光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那道门都是关得紧紧的。

  他与鳞之间存在一些隔膜,先前以为自己依旧快要将这层隔膜完全打碎这件事,好像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错觉。

  喻星云对鳞的沉默有些沮丧,他轻声说:“赎罪者吗?”喻星云没有想过亲口对鳞说出这三个字时,竟显得如此锐利,锐利得像心脏被划开一把刀子。

  但之所以会这样,也正是因为这就是事实。

  喻星云无意识地摩挲着鳞给自己指环内的单词,就像是在确认鳞给予自己的感情是存在的。

  迎接他的答案依旧只有沉默。这也许才是星球中的常态,是静默的,是不会对自己的每一个愿望都有所回应的。

  就像自己在地球的时候,向星星许下的愿望一样。星体大多数都是匆忙的,急促的,没有时间去听那么多个愿望。

  想要遇见星星,想要在星体降落。这种愿望只听了一半也不奇怪。

  喻星云望着鳞,觉得他眼中的霾蓝色,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鳞就像每夜所见的月亮,看起来离他很近,实际上还是很遥远。

  喻星云没有想到自己和鳞的矛盾会在此时此刻,在这里产生。明明在不久前,自己的心思还只是停留在想要鳞分享花开的见闻。

  到了现在,他脑海中冒出很多很多问题,从细碎的小事,比如登上飞船后为何总是瞒着自己降落?最近为什么突然开始好好休息?鳞桌子上的光谱是什么?再到涉及过去的“大”事情,比如鳞过去的星球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没有和自己提过莎菲伊?是不记得吗?还是不想提起?莎菲伊这个星球和他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和他的过去有关吗?

  想到这里,喻星云的目光又落在鳞刚刚展露出来的伤口上,他对此也有许多疑问,疑问盖过了想要分享的心情,随着那道疤痕汹涌而至。

  鳞在星球破败后的这些年做了什么?自己梦中出现的血河为什么和鳞的伤口如此相似?口上说是治疗,实际上却是自己一直在受伤,所谓将别的星球的战火转移究竟是什么方式的治疗?鳞从天王星离开后,休息的次数肉眼可见地增加,这又是怎么回事?喻星云隐隐觉得这些与鳞的过去都有关系,但他无法得到证实。

  这一桩桩一件件,喻星云能透过倾听鳞的心声窥视一二,但具体的,鳞所经历的,喻星云却从未从鳞的口中听过,他无从得知。

  即便是在银河公路旁的花园里,喻星云在倾听的过程中也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打断了。

  鳞不愿意与自己分享过去这件事,尤其是一件对鳞来说非常重大的事情,这让喻星云觉得失落。

  许久的沉默后,鳞只说了一个字,“是。”

  鳞话语里没有否认的意思,他本来也不打算否认。自己自星球破灭以后,就以一种近乎摧残式的方法企图拯救自己的星球,虽没有兴趣提起细节,但这些事情他坦然承认。

  鳞沉默的真正来源于从喻星云的神情上感受到的低落,他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不提起自己的过去,喻星云会露出如此神伤的表情。

  鳞手撑窗台,微微坐直一些,望着玫瑰海里的那束花,解释说:“星球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子民而诞生的,是孕育一种精神内核与文化的载体。”

  所谓载体的意思是,虽然看起来是一种互生的关系,但这也意味着星球生存的意义是支撑子民。

  所以为了子民做出一种近乎摧残式的方法,鳞并不觉得有什么错,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所以子民不在星球上了,星球就可以损耗自己了,是吗?”喻星云很少会把话语说的那么尖锐,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无法呼吸。

  “嗯,子民是星球的核心。”鳞好像知道喻星云听到这句话后会伤心,但他不得不这么回答。这是他一直以来在实践的东西,他不会打破。

  “除了给予子民生命,鳞自己呢?自己没有愿望吗?”喻星云的这句话指向性非常明显,他想要让鳞实现属于他自己的愿望的心也很明显。

  但是鳞沉默了一会,却回答说:“我没有愿望。”

  “没有吗?没有一些撇开星球与子民,鳞想做的事情吗?”喻星云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答案的心完全地展露出来。

  “.......”